日落渐至。
三人很快便过了云天城门,落下身法,习云边走边说道:“我在清风酒楼订了玄字上房听风苑,足够三个人住下,不必再去其他找地方了。”
“如此甚好。”莫残点了点头道。
梅天佑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正好抽空就近跟刘洋打个招呼。“掌柜应该已是看穿我乔装了吧。”他心中暗暗想到。
清风酒楼中天地玄黄四字上房,说是上房其实每间房都相当于一个小庭院,设有多个卧室,空气清新,环境幽雅,住着舒服,更是彰显身份的标志之一,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抢着订住。
三人并肩进了酒楼,立刻就引起了一阵骚动,毕竟之前大街上习云与周文交手很多人都看到,后来梅天佑和莫残相继追去也有不少人目睹。
不过对于周围食客的议论之声三人都置若罔闻,习云唤来一名小厮吩咐准备一桌酒菜到听风苑中后便径直带头朝着酒楼后面客房处走去。
梅天佑抬眼一扫酒楼大堂,发现王子义和欧阳珩他们都已经不在,想来是离开或是回房了,也不在意,迈步与莫残一起跟了上去。
一路行到听风苑门口,梅天佑刚要迈进苑门,忽然眼角瞥到走廊另一端有两人从一间院落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欧阳珩。
“翠竹苑,欧阳家的人果然也落脚在酒楼。”
似是感受到了前者的目光,欧阳珩抬头望过来,微微一愣,旋即含笑朝着梅天佑点了点头。
见状梅天佑同样点头回了一礼,未曾多想,转身进了听风苑。
“朋友?”
待梅天佑消失在听风苑门口,与欧阳珩同行的另一人问道。此人面如白玉,手执折扇,一脸和煦的微笑,同样是一袭白袍,腰佩暖玉,看起来却是比之欧阳珩还要年轻几分。旁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名白面秀才。然而其袖口的紫金绣纹却是提醒旁人,他也是欧阳家族的嫡系弟子之一。
“谈不上朋友。”欧阳珩摇了摇头道:“同桌之缘罢了,只是觉得此人有些与众不同。”
“呵…确有些奇异之处。”白面男子轻敲折扇,笑道:“年纪比我还小,大约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周身隐隐笼罩着一层煞气,却又不具杀气,有趣。”
“哦?居然连十六岁都不到?”欧阳珩诧异道。
“呵呵,三哥你可别忘了,小弟我看人可是很准的,直觉告诉我此人绝对不超过十五岁。”男子点头道。
“我只是有些惊奇罢了。”欧阳珩口中微叹。言罢他又摇了摇头,道:“呵呵,不去管他了,二哥他们应该到了吧,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恩。”
二人抛开思绪,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
听风苑
酒楼的待客的效率很高,一桌酒菜不消片刻便已经准备妥当。
三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梅天佑摘下草笠,冰冷的银色面具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不禁让习云和莫残两人微微一窒,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来,见前者没有摘去面具的意思也不在意。习云哈哈一笑当先将梅天佑的酒盅斟满,聊起了江湖上的各种奇闻异事。一席之间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在说,大概是性格使然,梅天佑和莫残只是偶尔插上两句,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其乐融融。
饭罢梅天佑寻了个理由抽空出去跟刘洋打了个招呼,刘洋倒也是豪爽的紧,也不问缘由,直接放了他几个月的假。
……
是夜,月光透过窗棂撒在屋内的地板上。
梅天佑站在窗前,脸上的面具搁在身后不远的桌上,月光下,清秀的脸庞略显稚嫩。
“武林大会快到了,掌柜放我这么长时间,大概也是知道我想去武林大会的吧。父亲以前总说人越老越精,看来掌柜果然也是个老狐狸。”梅天佑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明亮的眸子越过庭院落在对面的一扇木窗上。
“如今杨叔叔已经有了一丝线索,却不知爹和娘又在何处,诶…”
每每想起自己的爹娘,梅天佑清秀稚嫩的脸上总是掩饰不住那一抹深深的忧伤。内心深处,他对于父亲梅天风还有着一丝淡淡的不满,或者说是…恨吧!他无数次的想到,若是当日梅天风身在庄内,自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生活了八年,而即使已经过去了八年,梅天风却依然没有出现。
“父亲…你丢下小七了么!”抬头望着天,梅天佑眼神暗淡,低声呢喃着。
下一刻,他的目光又重新恢复坚定,“八年了,为何还没有出现!不管你在哪里,小七一定会找到你。”
“吱呀…”寂静的夜空下,突然传来一阵木楔挤压的声音。
梅天佑循声望去,却见对面卧室的窗户被轻轻推开。莫残立身窗后,一袭血红的长衣在月华下显得尤为醒目。他抬头迎上了梅天佑那双明亮的星眸,后者那清俊的面容让他微微愣神。
两人在夜幕下静静的对视着,默然不语。
少顷,梅天佑忽然目光微闪,衣袂轻摆,破空声骤起,身形一闪整个人便跳出了窗口,紧接着一个翻身上了屋顶,朝着城外飘身掠去。
莫残心领神会,当即单掌一拍窗棱,空中一个转身同样踏上了房顶,足尖轻点,紧紧跟了上去。
夜幕笼罩下,两条身影在云天城内的房顶上跳跃飞掠着。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梅天佑绕过城卫翻出了云天城墙,轻飘飘的落在了护城河边的一颗青葱杨柳下。莫残紧随而至。转过身,两人四目相视。
……
良久,莫残突然目光闪了闪,深吸一口气,紧紧的盯着梅天佑,声音隐隐有些颤抖:“你…是小七吗?”
‘小七’两个字一出口,梅天佑双目陡然迸射出两道精光。
“真的…是你!”看到梅天佑的反应,莫残嘴角破天荒的扯出了一丝笑容,呼吸也恢复了如常,只是声音略有干涩:“小七,终于找到你了!”
“你?”
梅天佑心中暗惊,他知道莫残肯定与杨云峰有些关系,可是对方怎么会认出自己。要知道如今江湖上除了少数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当年的梅氏母子早已葬身山林,而且如今八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认出他来。或许清风酒楼的掌柜猜出了他的身份,当年他涉世之初,只有刘洋知道他真实名字,但是直觉告诉他刘洋肯定不会害他,当然也不可能暴露他的身份。那眼前莫残如何知道自己的名讳,而且还一开口便唤自己‘小七’,这个称呼已经整整八年不曾有人叫过了。
见梅天佑一脸惊诧的表情,莫残上前两步,目光始终不离前者那清秀的脸庞,微笑道:“不记得我了吗?小时候我常常带你一起偷看丫鬟洗澡;一起缠着老管家带我们出去玩;一起偷看师父和梅叔叔练功……你…不记得了吗?”
“啊?”梅天佑愕然。
“诶…也是,太久了,算算当年我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你更是只有三四岁,不记得也是正常。”莫残喟然叹道。
梅天佑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之中。
他努力回忆着,毕竟是练武之人,记忆力胜过常人。渐渐的,他的目光明亮起来,那是久远的记忆了,一个模糊的名字慢慢浮现出在脑海中,杨灿。
“你…是杨大哥?”
“终于有些印象了么!”莫残展颜。
“你…真的是杨大哥?”这一刻,梅天佑那仿佛被封存的记忆纷至沓来。
杨灿,剑宗杨云峰的关门弟子。是杨云峰当年成名之初在游历之时于乞丐堆中捡的一个弃婴,发观其骨骼惊奇,资质上佳,极擅习武,遂动了收徒之心。因为不知生生父母是谁,便延用了自己的姓,取单名一个灿字,意在希望自己的徒弟以后能够活出自己的人生,一生阳光灿烂。
杨灿从小在梅家庄长大,六岁那年梅天佑出世,从此两人便形影不离,成了最好的小伙伴。然而在梅天佑三岁生日后的第二天,杨云峰忽然将杨灿带离了山庄,至此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时间太久了,又加之当时年纪确实也太小,这才导致梅天佑几乎忘了杨云峰还有一个徒弟。
“不错,我就是你当年的杨大哥,杨灿!”莫残露出欣慰之色,走上前来,一把将梅天佑抱在怀里。
“大哥!”
八年来,梅天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激动过,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杨柳月光下,两个少年皆是星目含泪。
不过两人都是心志坚毅之辈,很快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只是心中仍是激动不已。
“大哥,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梅家庄…已经不在了!”梅天佑眼神黯淡,低声说道。多年的孤独让他承受的太多了,莫残的出现,仿佛一下子让他找到了依靠。
“我知道…”
“父亲和母亲如今下落不明,还有杨叔…”
“师父他…很好…”莫残打断了梅天佑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真的?大哥,杨叔现在在哪儿?我看到黑剑在你身上,你一定知道的吧?”梅天佑目光一亮,急声问道。
“诶…”莫残一声长叹,理了理思绪,这才说道“当年我按师父的吩咐,驻天山学艺,要我不到小成不下天山,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很用心的练功,不辜负师父的养育教导之恩。然而就在八年前的一天,我在闭关中突然被飞雪掌门唤醒,告知师父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当时的我犹遭五雷轰顶,若不是掌门相拦,即刻便要冲下山去。当年我不过刚满十一岁,下山寻仇无疑是自寻死路。是以从此之后我便更加拼命练功,以期能够早日为师父报仇血恨。十六岁那年功夫略有小成,虽然距离师父的境界还很远,但在江湖上也算是已有了自保之力,这才经过飞雪掌门的允许下得以下山。”
“这么说,杨叔他已经…”梅天佑心中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还清晰的记得当年杨云峰为了母亲能够带自己突出重围而毅然独自直面众敌时的情境,那张狂的大笑,那霸绝天下的身姿在脑中挥之不去。
“没有。”莫残摇了摇头,道:“师父如今冰封在天山缥缈峰之上,飞雪掌门告诉我,若我能找到梅叔叔,或许师父还有一线希望。”
“父亲么……”闻言梅天佑不禁一阵苦涩,他又何尝不想找到梅天风,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然渺无音讯,又该去哪里找呢。
……
“恩?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