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再次将詹世风给骂了个通透,蒋楠一步步走在大道上,脚下的高跟虽然不是太高,但总归是磨脚。
走了一段路程,那脚脖子便疼得要命,走几步停下来歇歇,如此往复。
蒋楠是在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左右才回到詹氏的。
不得不说,詹世风打个巴掌给颗蜜枣的本事,当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她认命地走了二十分钟后,他那司机便过了来,说什么是詹少的吩咐让他送她回去。
那早干嘛去了?
既然人家詹大公子打算绅士一回让司机送她回去,那么就麻烦直接告诉她一下,让她在他的别墅里等到司机来了再说。
可他却什么都不说,居然就让她白白走了那么远的路,到现在,这脚还一个劲地疼。
坐在办公椅上,脱下高跟,瞧着已经起了水泡的脚,蒋楠当真是为自己抱屈。
怎么就跟了这样的上司呢?
一点点按摩着脚部,她的眉用力地揪紧。
“Miss蒋,食堂那边已经没几个菜了而且还冷掉了,我就给你去公司对面打包了一份回来。你赶紧趁热吃。”
Ada敲门进来,那张热情的脸上,洋溢着让人动容的微笑。
蒋楠赶忙将毫无形象架在自己腿上的脚给放了下去:“谢了,你辛苦了。一共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公是公私是私,其实她一定程度让人家给她跑腿买饭,跟詹世风让她煮粥的行为是差不多的,属于异曲同工。
同样都是使唤人做事。詹世风使唤起她来倒是得心应手完全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她可不像他,使唤公司职员做事,自然是有了诸多顾忌。
所以,该划清的界限,还是得划清。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餐饭,Miss蒋你也太见外了吧?连让我请你吃一餐贿赂一下你的资格都没有?”
Ada直接将蒋楠递过来的手推挡了回去:“我刚吃完饭,先去眯会儿,就先撤了哈。”
说完,便已走了出去,还为蒋楠关上了门。
吃着那丰盛的菜色,蒋楠不免有些动容。
都说职场险恶,她所进的职场,似乎并未有什么让她忌惮的事嘛。
当初进她哥的律师事务所,其实也没干什么实事,一直都是得过且过型,虽说偶有小成,但大抵还是碍于她的身份,在当时的格子间,她老板妹妹的身份杵在那儿,没少被人巴结。
只不过,人表面和人的内心似乎是两面派。表面是一套,而暗地里也是一套。
她以为,经过她和詹世风那些个事情,自己在詹氏集团再也不可能会有和同事和睦相处的机会,没想到竟是自己多想了。
这位从詹世风那里调过来的助理,竟是那般热心肠,让她一度相信,大公司也有大公司的好处……
一口一口地咀嚼着饭菜,将其想象成詹世风的脸后,她竟不觉得脚疼了。
闲下来的时候,蒋楠才发现自己母亲发来的短信。
是被打开的状态,从发件时间来看,很容易便看出是她正好在詹世风半山湾别墅那会儿。而且当时听着詹世风那语气,分明便是知道了她在离婚后相亲的事情了。所以,这偷看人短信的事情,铁定又是人詹大公子的杰作了。
这人,偷窥人隐私,怎么就做得那么顺理成章那么有理呢?
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表明自己的无辜。
其实,女王大人的短信虽然冗长,不过细细一看,便会发现只有一个重点,那就是让她今晚上回家早点,给相亲对象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晚上一下班便往家赶,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还不到,可别怪老娘心狠。这次的小伙子老娘可是精心把关,务必不会像上次那么不靠谱。如果你故意搞砸这次的相亲,老娘绝对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买点鸭翅回来!】
对于这样的短信,其实蒋楠都已经麻木了。
女王大人有时候也就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多大的威吓力。
林江雅苑。
“咦,我这才刚来坐坐,你就这么急着出门,也不给我倒杯茶,这朋友当得也太不厚道了些吧?”
席朔坐在沙发里,瞧着何泊衍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便嚷嚷开了。
“茶壶就在小几上,水杯就在茶壶旁边,你确定要让我滑动轮椅移到你的位置,折腾个来回?”
“你知道我的,一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倒水这种身体力行的事情,当然得让你这个一直偷偷做着复健工作的人来完成了。”
提起复健,何泊衍那张温雅的脸上不由地泛起笑意:“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他决定复健,但这件事,他一个人都没告诉,就连何叔,他都瞒着。
毕竟自己的私人医生以及各大医院的医院都说以他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宜复健,但他骨子里,当真是有着叛逆的情绪存在着。当压抑得太久,便想着宣泄出来,倾尽自己一切去完成。
所以,明知道会遭遇各方阻力,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这样长期以往的高强度训练,他还是会在每天都抽出一个小时来锻炼。
何叔在之前曾打听过复健的利弊情况,所以清楚明白若当真是实施起来,弊大于利。所以他又假意不愿复健了,让他安下心来。
不过,这席朔……似乎比他想象得知道得多。
“你虽然没说,可是按照你的性子,随便脑袋想想我都能够想到啊。看着自己女人活蹦乱跳的,自己却只能一辈子待在轮椅上,就连陪着她一起蹦蹦跳跳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这样子,你怎么可能允许?所以,你绝对会想要重新站起来的。”
炫耀般道出自己的分析,席朔继续道:“不过你可千万别来真的啊。有些病痛,不是单单凭借着毅力就可以抵抗得了的。你想要通过复健站起来,实在是太冒险了。而且所有的医生都建议你停止复健,你这样做……”
“是不是有种愚笨的感觉?”轻笑着,何泊衍不无自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孤注一掷,尽力一搏。”
“好,那我还是先回去吧,不耽误你去孤注一掷尽力一搏了。”
摆摆手,席朔没说上两句便直接走人了。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还有着调侃的意味。
两人一起出了门,何泊衍滑动轮椅在前:“难得你这么配合,不打算捣乱?”
“你说得这叫神马话?我怎么可能捣乱?为朋友两肋插刀,说的就是我。捣乱,也是去给詹世风捣乱。”拍着胸脯表明着自己对友情的忠贞不二,席朔按下电梯。
两人一起坐电梯下楼,何泊衍只是静静地把控着轮椅,两只手似乎带着一股凝聚的力量。
“认识蒋沛君吗?”
“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X市鼎鼎大名的律师,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过让我更感兴趣的是他和蒋大美女的那层关系。人家俩是兄妹,你打听这个,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侧脸坚毅,线条流畅,紧抿的薄唇弧度悠远。何泊衍修长的手指一声又一声地敲击在轮椅上:“那天蒋楠被押着相亲,是我去救的场。她哥发现了,所以便来警告了我一番。”
“嘿,这倒是有趣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胆敢上门来警告你?”
“爱妹心切。”四个字,囊括了一切。
他知道,蒋沛君会如此做,全都是出于爱护自己的这个妹妹。
他让他离开蒋楠,一字一句,并没有什么冲突。他的腿疾,终究还是成为了他们之间的阻碍。
无法给予她安全感,也无法给予她普通人能够拥有的生活。
这,又如何有资格追求她?
*
两人在楼下分道扬镳,席朔倒是好心,临走前还非得帮忙将何泊衍给弄上车。仿佛这样,便能够身心愉快一番:“也只有这会儿你才是那个轻易便能够被击垮的人。”
“是吗?”原本沉稳的两字尚还落在空中,何泊衍便已经用力一挣,脱离了席朔的搀扶。
然后,就着两只手臂的力量,拼力一撑,已然坐上了车。
虽然,那个位置,是寻常人用来踏脚的地方,虽然,这样的姿势说不出什么雅观,虽然,单单是做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便已累得有了几分喘息之色,但他,还是成功地上了车。
再抬眸时,深邃的眸眼中有着一抹坚毅之色。
“用得着这样认真吗?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席朔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无辜的感觉。
何泊衍却一脸正色,语调如常,神思悠远:“能够击垮一个人的,永远都不会是外在的困境,而是内外交迫。我不会被击垮,因为这点腿残在我眼中,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能够舍弃它,那我便努力改变它。”心态摆正,又何惧这一丝半点的磨难?
眼前的人,分明是狼狈地坐在车上踏脚处,如同最开始走路的孩童,匍匐踉跄跌跌撞撞后,与人对视。骨子里,他是桀骜的,不被人轻易打败的。
夕阳西下,余晖打在他身上,那张俊脸就这般被暖阳笼罩,神色安宁,仿若岁月依旧静好,古井无波。
“好了,席大少爷,看来你还是得帮我一个小忙了。麻烦将轮椅帮我收起来,然后送上车。”
“明明是让人帮忙,怎么觉得你这口气完全是站在强者的一方,而我就是个倒霉催的弱势者?”
席朔依言搭了把手,倒是何叔在一旁瞧着眼含欣慰,笑着安抚:“那是因为席少失策,并未瞅见何先生的真正弱点。”
既然能够正视,那么,便不会成为一个人的弱点。
而他唯一的弱点,恐怕也只有那个让他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站起来的人了……
临近下班,蒋楠便再次接到了女王大人的急电。依旧是老套的威吓,言辞犀利,让她立刻滚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