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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苏陌下了车,徒步向着公园走去,穿过园门,沿着右边的小路,一直走,不远处便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湖。湖边有几个石椅,因为是清晨的缘故,并没有人在此纳凉消暑。苏陌慢慢的走过去,站在其中的一个石椅旁,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静静的回忆,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曾经最喜欢的的一个。

犹记得第一次来陶然公园时两个人的样子,那时也是相同的石椅,也是六月天气,所不同的是,现在的这里清晨,那次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那时周围有纳凉的人群,而现在只剩下苏陌孤寂的一人。

那时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过来搭讪,手里拿着水枪,说着只有他们那个年龄才明白的话语,小男孩叫她姐姐,却喊他叔叔。苏陌被这突来的称谓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夏路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嘛?”

“不知道。”他老实的回答。

而她越发的放肆的大笑“你这是老牛吃嫩草。”

看着他憋红的脸,苏陌越发的得意,总是不断地嘲笑着他的成熟,感叹着自己的年轻。当他们要走时,那个男孩低低的诉说着他还没有吃饭的事实,那时的夏路遥是多么的善良,充满同情心啊,虽然作为学生的他并不富足,但是还是慷慨的给予男孩足可以吃饱的钱。

其实苏陌此时却觉得放佛被骗了一样,她不是心疼钱,而是感叹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学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欺骗,而自己却傻傻的掉入小孩子的陷阱。苏陌并没有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们都是流浪的人,也有些是真的可怜,没饭吃所以才张口,虽然在这个社会上也存在着很多骗子,滥用我们的同情心,用孩子来欺骗善良的人,但是给了他们钱,也许这些孩子可以少些挨打少受点罪吧…。”夏路遥看出了苏陌的不开心,淡淡的解释着。

与夏路遥比起来,苏陌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狭隘,越发的讨厌自己,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苏陌慢慢的回忆着,轻轻地坐在了面前的石椅上,感受着夏路遥曾经的呼吸。越过湖面,不远处的凉亭上,一个老爷爷正在练嗓,旁边坐着一位头发已经银白的奶奶,正对着老爷爷的方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苏陌突然就羡慕起这样的相濡以沫来,和夏路遥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幻想两个人老了以后的样子,很多时候她会描述给他听,他并不言语,那时的她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不善言辞。后来他走了,苏陌才恍然明白,不是他不善言辞,而是他从来没想过和她走到这样的地老天荒,所以也就无从和她一起幻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苏武即将出世匈奴是写给妻子的诗,在即将离别的夜,他安慰着自己的妻子不要担心。他说,自从和你将头发挽在一起结为夫妻,我就想着和你恩爱到老。他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美好,所以即使时间短暂,相处的时间只有今夜,但也不要辜负这良辰。他说他这次一走,归期遥遥,我对你依依不舍,不禁流下泪来,出使匈奴凶险万分,也许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他说,能够长久的紧握你的手就是幸福,我要加倍的珍惜现在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永远不会忘记和你的相爱。他说,如果我有幸活着归来,一定踏过千山万水也要来到你的身边,即使我不能生还归来,我也会长久的思念着你……

苏陌想即使这样的爱恋,也终究无法敌过时间,即使你生还归来,而我早已嫁作他人妇。何况他和夏路遥之间并不是什么结发夫妻,所以他的“不善言辞”也在情理之中,他们之间,如今看来,也只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并不存在谁亏欠了谁,如果真的要说亏欠,苏陌觉得自己亏欠的只是自己的青春。因为他用自己的整个青春爱上一个混蛋。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远处的广播传来若有若无的音乐。苏陌从回忆中慢慢醒来。她想,今天该是和过去告别的时候了。

苏陌站起来,沿着湖边小路继续向前,越过前面的一座石桥,继续走,会有一段长长的石阶。看着眼前一级级向上延伸的石阶,苏陌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境。然而现实中的石阶并没有梦境里那样的难行,终点也就在前方,苏陌慢慢的向上爬着,每走一步都在心里默念一下,其实不用数,她也知道,这段路共有一百个石级。她曾经和夏路遥两人不止一次在在这里数过石级的层数,有时两个人同时向上走;有时是一起下来;还有一次两个人相向而行,在走到第49个石级的时候,苏陌怎么都不继续了,撒娇的央求着他把剩下的一级走完,她说“夏路遥,如果有一天我觉得疲惫了,不想再向你走了,那么剩下的一层你一定要走过来,虽然我不想走了,但我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你来,只要你来,不管以后生活多艰难,我都会义无返顾的和你走”。

他们尝试了两个人一起走,两个人向着彼此靠近的走,但是从来不去尝试着从中间向着两个不同方向前行,苏陌说她害怕,害怕走着走着他就不回来了,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夏路遥都把她拥在怀里,笑着说“你真傻”。虽然苏陌知道那时的他不会离开,但是潜意识的不安总是提醒着她这里不属于他,他终究会离开。

有一次他们一起向上爬的时候,听到身旁的情侣说起这100级石级的建造初衷其实就是他们最不愿意尝试的最后一种可能时,两个人觉得他们辜负了建造者的良苦用心。直到现在,行走在石阶上,苏陌才明白,原来这是建给那些打算分手的情侣的。一百步,我们各走五十步,在这五十步里,你是否会想起曾经的美好,回过头紧紧地拥抱住曾经最爱的那个他或者她,你是否就真的狠心的抛下过往不回头。据说,还真有很多情侣在走过这段石阶后复合的,所以在许多人眼里,这段石阶也就具有了神秘色彩,让很多情侣慕名而来。

也许是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这段石阶上并没有情侣在做着这样的实验,只是几个老人搀扶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孩童,一级级,慢慢的向上爬着。

爬到石阶顶端的苏陌突然觉得这里并不如记忆中的热闹,而是觉得多了几分颓败的气息,虽然石阶尽头的那株合欢还在茂盛的开着,给周围也染上了绚烂的色彩。但站在合欢花旁望着下面的石阶,空落的石阶还是掩饰不住此刻的寂寥。虽然从这里望出去就可以看到四周的高楼大厦,听到马路上汽车鸣笛,但是站在这里,苏陌还是觉得这里分外的安静清凉。高处的风似乎要比下面急一些,不知道为什么,风带了清早露水混合着泥土的气味,她离这株合欢花如此的近,却无法闻到丝毫的芳香,也许花和人一样,盛时太盛,反而失了余香。

在这里停留了一会,苏陌觉得自己的所谓告别突然就失却了意义,她在这里的所有回忆都是苍白无力的,假如真的还有什么好回忆的,那么也不是大清早的跑过来,用这样莫名的行为祭奠曾经努力爱过的事实。有多少事情可以恒久不变,曾经夜夜抱着夏路遥送的东西才能入眠的自己,不也在丢失后好好地活过来了么,如果不是偶然的被翻出来,不去努力的回想,她都不记得还有这些东西的存在。

想到这些,苏陌越发的觉得自己今天行为的可笑,于是决定从另一面石阶下来去商量关于新书插画的问题。

她慢慢的绕过合欢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树的旁边已经多了一个人,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他消瘦了好多,但对于这个身影她依旧是熟悉的。

苏陌想绕开他,转身的刹那,一块突起的石头几乎要把她绊倒,晃了几晃才站稳。因这突来的状况激起的声音终于还是不能够避免的惊动了来人。苏陌只能勉强对他笑笑,想要从他身边快速地穿过。

但是好像来人并没有打算让她穿过的意思,总是恰在好处的挡住她的去路,她皱眉薄怒,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苏陌还是定了定神,准备用自己这么多年练就的好修养来应对这突然而来的状况。“不好意思,我要过一下,麻烦您让一让。”苏陌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让开路,只是定定着看着她“你变了”。

“我变了,我变了”,苏陌暗自想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变了。“这是我的事”苏陌冷淡的开口。对于他的话并没有给予正面的回答。

苏陌又向旁边挪了挪,想看看是否可以过去。他也像着相同的方向挪了挪,还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苏陌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双手紧紧地握成拳,一张小脸因为气愤憋得通红。此时的夏路遥多想像当年一样,伸手去捏捏她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但是他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了这个资格,不知何时抬起的右手突然地停留在半空,放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苏陌不费力的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身躯,头也不回的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你走都走了,何苦又来招惹我,既然你曾经可以那样决绝的离开,现如今又何必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做给谁看,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演戏可以救赎自己内心的不安,那么你演给自己看就好,何必还拉上我这个看客,为着你的表演而仓皇无措。

夏路遥看着仓皇远去的背影,徒然地放下自己虚空的双手“陌陌,陌陌,是不是你还在恨我,陌陌,陌陌,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

他在心底一遍遍的呐喊,但是回答他的是来自于心底更加苍凉的声音“如果你背叛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没有勇气去追赶她,他怕自己追的越紧,她消失的越快,只能一个人站在她刚刚站过的位置,一遍遍的揣摩着她的心事。但是夏路遥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子再也不是当年追着他的那个单纯的女孩了,他再也无法轻易地看穿她的心事。难道真如她说过的“如果你背叛我,那么从此萧郎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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