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昨日的重逢,苏陌觉得怎么都无法从这样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仿佛溺水一般,想大口的呼吸,但是呼进身体的除了不断涌入肺里的水之外,还有的就是火辣辣的疼。她都不记得自己这是怎么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的,但是只有这个暂时的栖身之地可以让她寻得片刻的安宁。她知道自己的失态大家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卢意的紧张担心,但是解释的话语在现实的面前是那么苍白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尤其在看到对面牵着另一个女子手的他时所有的伪装都顷刻坍塌,想了那么多的借口,但是一条条的被自己说服,连自己都知道借口是那么拙劣,又何必自欺欺人把自己的狼狈再一次充分的展示给你看。所以,你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
回家的路上,苏陌几次想张口告诉卢意发生的所有事情,虽然自两个人交往之后苏陌几次想提起,可是好友叶青的告诫一直在耳边回响,“男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在他面前提起以前的男朋友”。所以一直以来他不问,她亦不说,就像她从来不过问他曾经的事情一样,所以两个人之间也默契的合作,对于过往种种谁也不提。可是她知道卢意对自己的好,也知道自己心里一直还存在另一个人的影子,所以她装糊涂,所以她逃避,所以开始交往后她加倍对他好。
早上醒来,苏陌怎么都不想起床。虽然知道今天还有一些关于书稿的后续事情需要处理,但是总是觉得自己的精神被抽走,没有一丝力气支撑自己。但是现在的苏陌已经不再是四年前那个背井离乡孤身来到陌生城市时那个无依无靠的苏陌了,现在她知道,谁此刻软弱,那谁就会永远软弱。
周一的早上,和昨天比起来似乎突然间就热了起来。苏陌边和同事打招呼边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她的新书即将出版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同事们也大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四年不到就走到如今的位置,书出了一本接一本,又找到一个如此爱她的男人,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对于她的一帆风顺,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心悦诚服者有之,揭露内幕者亦有之。但是所有的话语之外,都无外乎是为了下面的一句话:
“陌陌,名利双收可不能忘了咱们啊”。
“书什么时候正式出版,出版了可不能忘了请我们吃饭,也算大家为你庆祝”。
“怎么,我们都以为你现在会犒赏自己找个地方休息呢”。
苏陌笑着应道:“太阳还没出来,影子还看不到呢,你们倒比我更未雨绸缪,先着急了,既然大家这么的着急,我又怎么会不欣然应约,和大家一起乐呵呢”。
一路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苏陌脸上的笑容才得以卸下来,很难适应的揉了揉脸颊。她是某大型出版公司老总儿子的女人,虽然很少有人当着面提起来,但是在这个小小的公司里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对于现在公司的股份,大家虽然不明说,但是谁都知道,哪一个才是这个小公司真正的股东,而这个大股东的背后又有什么更深的水。作为公司真正股东卢意的女人,苏陌的一帆风顺在几乎所有人的眼里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而至于她实际的付出,她的努力,在这样的现实面前,都已经不重要了。
和所有内心骄傲的人一样,开始的时候苏陌也曾下意识的排斥过“卢意的女人”这样的称呼出现在苏陌之前,成为别人对于她最重要的看法定义。甚至于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逃避也存在着这方面的因素,她觉得应该让大家看到她的努力,不依靠卢意的关系,她也可以闯出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但是事与愿违,不管她如何的努力,留给大家的印象都是她的成功完全得益于她背后存在的那个男人,而且她越努力越成功,这个标签也就越无法去除。虽然,她自己知道,她如今所得到的一切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她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卢意的保护,但是她明白,除非自此她远离了图书出版行业,否则,她以后的生活里都会在必要时被贴上这样的标签。很多东西,她本不想要,也没有要求别人给,可就是会有很多人会自觉地不自觉的送上来按在她的头上,还要你甘之如饴的接受,很多时候,她知道,这样的优待随时等候着你,见缝插针,让你避都无法避,直到你无奈的接受它的存在,有时苏陌觉得其实这就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潜规则,逃不掉,就接受。
四年前,苏陌说过,此生她不要再和文字沾边,她可以当教师,策划,或者自己开个小店,就是不想再用文字亦隐晦的笔法写出她心底最隐藏的秘密。但是有时候机遇和爱好会伴随着你与生俱来,尽管有时候你不愿意承认,但是当你第一次轻易地写出优美的文字,编织出催人泪下的故事时,你也会为自己而感动,觉得血液里有一种沸腾的感觉,冲撞着你的胸腔,所以,在经过了最艰难的决定后,还是说服自己,比生存更重要的不是泣血的书写,而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也许此生就是为了文字而生的吧。
比起那些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来说,在踏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开始尝试写作的一段日子之后,苏陌就更学会了变通,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暂且不说她这辈子是不是会一直写下去,或者不管她是不是最终撇开卢意的关系闯出她自己的一条路,在别人看来,她依旧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爬起来的。纵使,她为了自己所谓的骄傲,在一开始就远离这一行,那么只要她还生活在卢意的庇护下,顶着他所给予的“光环”,那么她就逃不掉。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就不如好好享受它,而且还要把这顶光环发回的淋漓尽致。
苏陌是个聪明的女子,虽然生活给与她太多的不公平,但是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善良傻乎乎的自己,直到遇见他--夏路遥,她才真正的知道以前经历的种种皆是芝麻,而这一次确是鸡蛋,陷得太深,跌得太重,永世难忘。
想到这个名字,苏陌就会不由自主觉得寒冷,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滋味。其实,男人和女人之间才会烂俗,无非一个情字,谁也闯不过去。苏陌知道,现在的卢意肯定知道了什么,只是较好的修养让他没有主动找自己问个明白。而且她还笃定卢意也知道昨天她的失态逃不过一个情字。
可是哪里不对,是的,苏陌已经不爱那个占据了她青春时光叫夏路遥的男人,存在她心里的只有恨,恨什么呢,她好像都记不得了,只是这种恨意就像嵌进了骨子里怎么也无法消除,有时候她觉得已经过去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这种情绪一旦被勾起,就像是开闸放水,来势汹汹,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可以云淡风轻。
爱可以在时间的打磨下消除退去,但恨意不会。这种感觉深深地埋藏在苏陌的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她也想过要忘却,她也一度的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人的记忆是可以自我保护的,那时的很多事情,苏陌已经忘记了,不记得她是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想要找到它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不记得她是怎样的一次次徘徊在他曾经生活的校园的周围,甚至于,她都不记得那段日子自己是不是活着,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呼吸着地球上的空气。人的记忆有时候就像修正液,悄无声息的涂抹掉害怕回忆的部分,留下的确实满目疮痍的丑陋疤痕。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重遇夏路遥的那一刻颓然倒塌,纵使涂抹的再好,用的修正液再高级,对着阳光,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隐藏在背后的记忆。虽然这么多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内心的这颗种子,不让它明目张胆在阳光下生长繁殖,实际上,这颗种子已经深深地扎根,把她的心包裹的没有一丝缝隙。
四年里,苏陌做很多的梦,从最开始每天的哭泣中醒来,到后来的慢慢淡漠藏在心底,偶尔的回忆,到如今的自我欺骗以为只是自己构思的故事。苏陌想既然已经是过去,那就当作是一个故事,在自己的文字里书写悲欢离合,但是过去了真的就过去了么,生活没有“当作是”所有的假如背后,都是自我安慰的臆想。
昨日就餐时间或传入自己耳里的话依旧炙烤着苏陌此刻的心脏,隔着夜晚的时空依然清晰可变,但是此时的苏陌却怎么也也记不起来,夏路遥究竟有没有看过她,那平静的眼神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看过来的目光,是对着和自己坐在一起的卢意,还是自己。即使是当年,苏陌也害怕看夏路遥的眼睛,那样犀利的眼神,总是让她无处躲藏,但是那时的她却总是盼望着他看自己一眼。只要一眼,她就会毫无理由的沉溺进入,不愿苏醒。可是,你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
本打算泡杯茶缓缓神,手机就适时地响了起来。卢意的大学室友,也是这次书稿出版的主要负责人刘凡林想和苏陌一起研究下接下来的事情。对于卢意的这个朋友,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触之外,在平时的生活中,苏陌总是能避则避。其实苏陌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但是每次见到刘凡林苏陌都会想起以前听过的那个没钱买肉去坟地用祭品把自己嘴上抹上油的故事里的那个人,说不出来的别扭。
苏陌敲开刘凡林的办公室的门,心里有种叫苦不迭的感觉,但是觉得在工作上他还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所以也耐着性子和他一起处事。但是苏陌很多时候不喜欢他以长者的身份对她的说教,好像是自己个受气的小媳妇,还要把婆婆伺候开心。很多时候,都觉得纳闷,他到底以什么样的立场一次次的强调自己要怎么样怎么样对卢意好。从他的话里苏陌觉得自己好像是只有把自己贬低到土里,抬头仰望着卢意才是她该有的态度。
“苏陌,你和卢意吵架了么”?
“没有”。苏陌淡淡的回答,“对于书稿你有什么想法,出版的问题我不清楚,一切都有你们处理,其他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尽管说”。苏陌不想把话题又引到个人的生活上,快速的转移了话题。
刘凡林讪讪的也没有继续追究,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得罪她是小事,但是在她背后的可不是小事,如果哪天这个女人要是翻脸,那后果可不是他承受的,想想自己从山村走向大学,再到工作,期间是那么不容易,幸好自己命好,遇见了这么个好同学,毕业后就来到这里上班,也算是万分幸运了,可不能因为一时失言,留下什么后遗症。
两个人就出版问题又讨论了一会,苏陌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想出去透透气,就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