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夕草低着头,看不见脸庞,亦看不见神情,他盯着自己小腹上的阵法,一言不发。
他不甘心!
明明都已经有了修炼的希望,明明已经突破至立根期,如今难道要放弃吗?
突然,他想起流茗子说的那句话: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此看来,上天为虽然他开了一扇窗,却又为他合上了一扇门!
不,我绝对不能放弃,风夕草暗自握拳。
既然已经知道如何修补器魂,既然有一条道路铺陈在自己前方。哪怕异世心举世罕见,哪怕前方道路布满坎坷与荆棘,但是我已然力踏上去!那么又有何理由半途而废呢!
风夕草牙关紧咬,却是猛然抬头,双瞳之中布满坚不可摧的毅然!
他看向流茗子,声音决绝:“流茗子爷爷,无论结果如何,我想去尽力试试!”
闻言,流茗子一颤,他艰难对上风夕草坚毅的双瞳,浑身一震。
像是接收到来自风夕草内心的力量般,流茗子苍白的面庞上涌上一丝红晕,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
是啊!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畏手畏脚了?是因自己半只脚入土,没了年轻时的冲劲了吗?是因修为的提升,愈发接近天地真相,故而对所谓命运有所敬畏了吗?
不过,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意气风发,也曾认为,所谓命运,只不过是用来打破的笑话罢了……
笑着摇摇头,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活成了个笑话。
流茗子嘴中满是苦涩,他自嘲到:“想不到活了百多年,还不如一个娃娃看得开。看来真是老了……再也没有年轻的血性了……”
流茗子万分感慨,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风夕草只是不知者无谓罢了,他根本不清楚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道路!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便是对他最贴切的形容。
不过又有何好狡辩的呢?自己终究是在这血性上,差了这么一筹……
“不过,也是有好消息的。”
流茗子缓缓起身,面孔上始终挂着自嘲,他如行尸走肉般蹒跚至写风笔前,摇头看了风夕草一眼:“阵法已然刻成,日后仅需异世心入阵眼便可……”
只见风夕草满脸决绝之色,看向流茗子的模样好似在说:不死不休!
见他如此,流茗子摇了摇头,估计他就是跟风夕草说每次突破都需刻一次阵法,怕是风夕草也不会产生一丝动摇。
然而下一瞬,风夕草脸上的神情就换成了呆滞。
只见流茗子笑盈盈地抬手抽出写风笔,而整座阵法在此刻,没了阵眼的支撑,轰然崩塌开来。
地上镌刻的阵纹率先失去光泽,变回铺垫的一层鹅卵石,再者是潭水,自半空中倾泻倒落,如同倾落九天的银河,瓢泼而下,浇了风夕草与流茗子一身。
而二人脚下,再次变回那清澈无比的水潭。
流茗子抹了一把脸,将口中的潭水吐出,他看向浑身挂满鱼虾的风夕草,尴尬道:“实属无奈,我真是一丝灵力也没有了……”
风夕草嘴角抽了抽,他突然拿流茗子跟风游川做了比较。
要说这二位爷爷有什么相似之处,那么便是同样的腹黑。
风夕草有些赌气地不看向流茗子,低头去摘弄自己身上的鱼虾了。
见风夕草不想理会自己,流茗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扒拉掉覆盖头顶的那一抹绿色——水草,抬脚晃晃悠悠地向水潭外走去,不过此次,他早已没精力避开水中的鱼虾藻荇了。
走着走着,流茗子却好似看见了惊悚的怪事,嘴里怪叫一声,撒开丫子便狂奔起来,就好似回光返照一般,那矫健的姿态,完全一扫此前的疲态!
风夕草疑惑,亦是起身转头,他顺着流茗子奔跑的方向看去,发现了神奇的一幕。
只见水潭边,种植的药田处,那些原本应该生机盎然的灵药,早已不翼而飞!远远望去,诺大的药田,只剩下被翻动过来的泥土以及断裂的根须,连那些还未成熟的灵药,也遭了毒手!
就好似遭了贼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原本看到此番情景,风夕草应该似流茗子一般惊悚,因为这阵中除他二人不可能有第三者存在。
不过,当他看到药田尽头处,却改变了这一想法。
只见一只浑身黑色,体型巨大的鹰隼躺在一片嫩绿的青草上,显得怡然自得。
它非常人性化地翘着两只鸟腿,两只羽翼耷拉在一旁,压弯了两株还能入眼的灵药。它肚皮鼓得澄圆,都膨胀到能透过羽毛缝,看到皮肤的地步。
此刻它嘴里正嘎嘣嘎嘣地嚼着些什么,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此鹰隼,正是小羽。
小羽的原本就巨大的体型,再次生生扩大一圈,其上羽毛已然蕴含着浑厚的灵力,似刀剑一般闪烁着漆黑的寒光!
看这位仁兄的体态,再看这满地的疮痍,显然,在这阵外的一月内,小羽活生生的将流茗子药田内的灵药一扫而空!
流茗子通红着双眼,似发怒的公牛般喘着粗气,他飞一般地奔到小羽身前,怪叫着伸出双手,就欲将小羽拽在手中。
小羽见状,鸟喙中发出一声不屑的鸣叫,它只是轻轻一扇翅膀,便窜至流茗子头顶半空处。
却见它晃晃悠悠,在空中一副要坠落的模样,原来是小羽吃得太撑,飞不稳当。它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扑腾着翅膀,口中控制不住地向下掉落一些还未嚼尽的灵药,混合着口水,淅淅沥沥地洒落流茗子一脸。
“啊!这该死的扁毛畜生!”流茗子气的直跳脚,却只能在地上昂着头,破口大骂:“别让我逮到你!否则,我定要拔干你那一身的鸟毛!”
无奈,他的灵力已然耗尽,对小羽虽怒火中烧,却实在是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闻言,小羽再次高鸣一声,好似人类的嘲笑,它猛然一扇翅膀,一阵狂风自空中便呼啸而出,席卷向流茗子。
流茗子早就行木将朽,再没了灵力,哪里能受得起这一吹,他一个没站稳,直接被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
流茗子在地上发出哎呦哎呦地痛苦呻吟,一副不能动弹的模样。
见状,风夕草赶忙跑了过去,制止了小羽的下一步动作。毕竟流茗子于他有恩,不能让小羽太过分。
“小羽,下来!”风夕草对小羽一招手,轻声喝到。
小羽发出一声不情愿的鸣叫,却还是在空中一个盘旋,爪尖向下乖巧地俯冲而来。
在半空中小羽的体型便骤然收缩,待落到风夕草肩上时,又变回了那巴掌大小的鸟雀模样。
小羽打了个饱嗝,眯着双眼在风夕草身上亲昵的蹭了蹭。
“小羽,想我没?”风夕草满脸笑意,伸手摸了摸小羽的头颅,后者发出一阵满足的呼噜声。
场景,一度十分温馨。
然而下一刻,这温馨和谐的一幕便被打破了。
只见原本在地上不住呻吟的流茗子,突然发难!他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双手直接一把将小羽攥在了手里。
“哈哈哈哈!小东西!跟我闹,你还嫩了点!”流茗子狂笑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小羽嘴里发出一阵的不爽的叽叽声,就想要挣脱,然而却发现,身上一点灵力也调动不出来。
流茗子再次哈哈笑到:“小样,我留这最后的灵力就是为了束缚你,想要用灵力?没门!”流茗子大笑着,在小羽眼中他这番姿态就好似魔鬼一般。
“咦?”流茗子突然住了嘴,反而微微一愣,因他瞧见,在小羽头顶,有着三根金色的羽毛,正微微散发着灵力,在小羽这一身黑色羽毛中显得格外刺眼。
流茗子惊叹一声:“真不亏我这一药圃的灵药啊!你这黑翼飞鹰,竟然出现了返祖的迹象!”
流茗子嘴中叨叨着,心里又开始不爽起来:“该死的风老贼,自己是强盗,连养的宠物都是个强盗!”
流茗子恶狠狠啐了一口。
“哼!算你这扁毛畜生有造化!不过,却是不能从我这吃白食!”
话罢,流茗子便在小羽惊悚的目光中,将那三根闪着金光的羽毛薅了下来。
“嗷——”小羽随即悲鸣,痛苦的声音好似已经超出了鸟类的范畴!
“流茗子爷爷……”风夕草见状,终是忍不住开口,有些担忧道。
“无妨,”流茗子摆手,恶狠狠道:“这三根羽毛,日后还能生长出来!哼!要不是见这畜生有了返祖迹象,实数罕见!我今日非得把它浑身的鸟毛拔干净不可!只拔它三根,偷着乐吧!”
流茗子不屑地将小羽扔回风夕草肩膀上。小羽刚落肩,便尖啸一声,便要再次冲来。
风夕草赶忙把它一把攥住,对着它摇了摇头。
见状,小羽委屈地哀鸣一声,却是不再动作,只是瞧向流茗子的眼里,依旧带着恶狠狠的意味。
“哎,耽搁如此之久!”流茗子再拔出这三根羽翼时,目光便再未离开过,他将三根羽毛举过头顶,看着羽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大作。
“一切都妥当了!出谷去吧!”流茗子显然注意力全在那三根金色的羽毛上,对着风夕草随意地摆手道。
风夕草欠身,还想再道谢一番,却见脚下似之前风游川一般,出现一座小型阵法,下一刻,他便出现在瘴陵谷外。
流茗子欣赏了许久,才将小羽的三根羽毛小心翼翼地放入怀内。
“一药圃的灵药,换三根金翅大鹏羽!到底还是赚了啊……”
话罢,流茗子脸旁挂上商人的笑容,他寻了一个方位,也一闪消失于瘴陵谷内。
瘴陵谷外,风夕草望着不远处被毒瘴笼罩的瘴陵谷,摇头发出一声苦笑。
他拍了拍小羽,后者便在他的示意下飞入空中,迎风大作,化为一只巨大的黑色鹰隼。
风夕草一跃上小羽背脊处,伏着身子,大声道:“小羽!回家!”
声音中,充斥着无尽的喜悦。
不知地外。
流茗子身着一身黑袍,缓缓行着。
在他不远处,不知地的入口,已然矗立着三名与他一般浑身皆被黑袍笼罩的神秘人。
“桀桀桀!”最左边,一个明显身形矮小之人见流茗子出现,口中发出一阵惊悚的狂笑:“这,就是新加入的家伙吗?”
“猩猡,说了多少次了,对新同志要友好些。”最右边的黑袍人开了口,他声音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与那名叫猩猡的截然不同。
“还未加入,我且是受了邀请,与你们同行罢了,我还需视察你们是否有值得我加入的价值。”流茗子在黑袍下缓缓开口。
“无妨!”却是正中的黑袍人开了口,他止住了最初开口的黑袍人再欲开口的动作,明显是三人中的领袖,他对着流茗子朗声道:“你的能力对我们十分有用,此次行动非你不可,而我确信,你会加入我们!因为……”黑衣人声音浑厚,他微微一顿,继续道:“你与我是同样的人啊……”
话罢,他将头转向流茗子,流茗子只看见,黑袍笼罩下,隐约可见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
“那么——”
黑衣人微微侧身,向流茗子伸出了招揽的右手。
“你准备好接受这个世界的真相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