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皇宫,名单递交了上去,半响便来了一个太监,宣李太师觐见,入了御书房,南皇还在批阅折子。
“臣,李曲文参见圣上”便行跪叩大礼。
“起来吧”。南皇放下手中的折子,应声说道。
“谢皇上”。李太师直起身来,毕恭毕敬的站着。
“关于北方战事,李太师有何看法?”皇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太师心里却打起了鼓。这仗打了半年,皇上既不增兵支援前线,也没个说法,似无事一般。今儿早朝却指派他去谈判。
思量片刻,李太师开口了:“微臣以为,北方冰国国力强盛,其八万骑兵更是号称天下无双,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锐不可当,我朝虽然兵多将广却不善骑术,况且自蛮关以北草原辽阔,骑兵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地,而我军能与之一战的骑兵仅有不到万人,我军步兵虽强,但是与骑兵对阵无异于自取灭亡。方今之计,唯有先固守城池,只要冰国讨不得好处,便和谈有望”。说着说着,一股寒意冷不丁地传遍全身,一时如置万古不化的刺骨冰窟当中!
“但是!”李太师的声调忽的拔高了几分。
“但是什么?爱卿有话不妨直说。”龙椅上的人依旧是那种玩味的语调。
“但是,臣以为,自古有亡国之人无苟活之臣!臣李曲文年虽五十却也铁骨铮铮!宁死不为蛮夷之犬!愿带三两死士假借和谈之名暗杀北国之王!”李曲文笔直的站在那里慷慨激昂地陈述着。
南皇听完一言不发地看着李太师,直看着李太师心里发麻。
因为李太师刚才又赌了一次,和三年前一样用全家人的性命做赌注。不同于三年前是,上次他夫人知道结果,所以他赢得了一品花翎。而这次,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皇上不预开战,那他刚刚说的话将成为皇上灭他族人的理由;如果皇上决心出兵平夷,那他无疑会平安无事地出访也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短短数秒,恍如隔世!
可怕的沉默之后,南皇开口了:“李太师,令郎今年多大了?”
等了半响,没料到皇上一开口问的确是这个!李太师如实回答说:“回禀皇上,犬子李翼刚满十,次子李修十六。”
“明日李翼随你出使冰国,李修进宫听宣,退下吧。”南皇说完,便拿起折子继续批阅着。
李太师心里的石头落地了,退出了御书房后再也掩不住心里的狂喜,一路轻车快马的赶回家。
他赢了,皇上果然是不屑跟蛮夷和谈的!
他知道李修进宫听宣意味着什么,最少正四品的御前侍卫!十六岁的御前侍卫!多少人一辈子都爬不到的高度!这无疑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定心丸!
他也明白了刚才那股透彻身心的寒意是从哪里来的了,是他潜意识里求生的本能,一切已经拨云见日了。
清晨,李太师早早便将一切准备妥当,等候南皇遣人送来圣旨,以及那或许会有的羽林卫队。
卯时刚过,宫里的太监便带来了圣旨,书信,以及一百羽林卫队。
太监宣读过圣旨,收下了李太师的百两纹银之后献媚地奉承着他,依旧是些什么祝太师一路顺风誉满而归,归来之后必定名扬四海,皇上定会视其为国之顶柱。虽是一些拍马屁的废话,李太师却依然很受用,心情大好。跟太监客套了几句太监就回宫复命去了。
锁水关以内还算太平,一路所经之处也不似关外渺无人烟,况且他们走的是官道,倒也不必担心补给问题,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带了满满几车食物酒水以备不时之需,实在用不上就顺手送给边关将士得个顺水人情,反正又不需要他出钱出力,自然有巴结他的下属帮他安排妥当。
李太师带上几个贴身的下人和厨子,一行十几辆马车在百名羽林卫的保护下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南国为官制度森严。皇城之内的文官武吏皆是在皇宫就职的人员,皇城就职的官员不得私见外地官员,外地官员更不准无故进皇城。如工作需要,需得上报朝廷,经批准之后皇城官员和外官才能在指定人员的陪同下会面。如果未上报私下会面却又被查了出来,双方立即革职查办。如此做法一是为了防止外地官员趁机行贿朝廷要员。二是为了防止皇城官员勾结外部势力图谋不轨。因此,李太师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却只离开过皇城三次,两次是为了操办双亲丧事,一次是随当时的上司出访。
虽然众人皆知前方战事吃紧,然而却丝毫没影响到各地官员巴结这位太师的力度。
各地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宝,一路的飞花乱碟游山玩水,无不让李太师心情愉悦,大叹江山之美为官之妙。
正常赶路只需一个月便能到达虎头寨所在的潜云山脉,李太师却走了三个月。出发时带了几车补给,早就换成了各地官员奉上的奇珍异宝细软金银。
他随行的儿子李翼对此虽然大为不满,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怒容满面地瞪了他几眼之后,就一路独自骑马在队伍面前开路,与他避而不见。太师不禁感叹了几句为儿不知父母心,便由他去了。
紧赶慢赶,临近潜云山脉了。他们早听说了虎头寨被难民所占,便又绕了将近千里地来到了另一个关口子午关。
子午关守备王卫,七年前本是皇城二品总兵,因酒后大骂时任太傅,被太傅知道了,反参了他一本,就被已故的启明皇帝打发到了这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当差,一直呆到现在。说起来,李太师还是个八品小官的时候就认识了王卫,可惜当时的总兵王卫并不认识他。“真是人生如戏啊”李太师笑叹着。故人相逢总是让人愉悦的,特别是与一个落魄的故人相逢,这种愉悦感更加强烈。
未到关口,便远远望见几列士兵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边,三两军官站在领队位置等候着。
李太师刚下马车,那几个身形俊朗军官便行礼下跪,领头一人行礼之后开口道:“子午关守备王卫拜见李太师。”李太师端详着眼前的五旬老将,正努力地将他与七年前的总兵王卫联系起来,发现眼前的他与七年前已经是判若两人了。曾经的虎背熊腰变成了如今的瘦皮裹骨,曾经的豪气干云变成了如今的萎靡畏缩,曾经的威震天下到如今的苟延残喘,岁月的残酷以至如斯!出了皇城,李太师似乎特别容易被感触。
见李太师久久未让他们起身,王卫身后的两名副官似有不解,私下低头张望着。“王总兵风采不减当年,依旧如此精神抖擞高大威猛啊!”说完便弯腰扶起了已经跪了许久的王卫。几名军士都听得出李太师话里带刺,言里行间尽是对上司的嘲弄,却也只能隐忍不发。王卫身后的两名副官看李太师的眼神明显带着不满,却被他视而不见。
“李太师说笑了,当年王某酒后失德失言侮辱了前任周太傅,本应罪该万死。幸得启明皇帝龙恩浩荡,留的王某一条性命,还让我戴罪立功守边卫关,此大恩大德老朽粉身难报,自当以残烛之年为当今南皇尽绵薄之力。”说完,还朝南边映月城方向鞠躬深行一礼。
当年王总兵大骂前任太傅周峤升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扰乱朝纲之事本是路人皆知,然而周太傅做事做的瓢泼不进滴水不漏,居然没留下任何把柄。直到启明皇帝驾崩南子煜继位之后,南皇才以周太傅年事已高为由强行让他卸任归乡。时至今日周峤升还不是在老家歌舞升平乐享晚年。
王卫的话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哪有半点当年狂傲不驯的影子!越是这样的人越危险!你躲的开虎狼利爪,却防不住一条阴险的蛇。七年的磨砺反思,的确让眼前的人脱胎换骨。他当了五年总兵,难保朝堂之上还会不会有他的旧部旧识。李太师不得不收起之前傲慢的态度,主动握着王卫的手略带歉意地解释道:“与君一别七年,方才初见,不免回想起王总兵当年的神威,为此多有怠慢,敬请王总兵多多包涵。”
“李太师折煞下官了,李太师位高权重,誉满天下,就算让下官跪上十天半个月下官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太师此言,下官惶恐。”王卫一再作辑行礼,太师再三搀扶,两人四手相握有说有笑,相继进了子午关。
入关已是午时了,王卫大摆筵席款待一众来人,酒席之上畅谈周围的风土人情奇风异俗,对南北之战绝口不提,更不谈朝中近期发生的一系列权利变更,李太师眼见筵席之下不少将士醉的不省人事,剩下的几个也是七倒八歪,便有意试探他的底细,就假装醉酒胡诌了几件朝中秘密大事,却被王卫不知不觉地转移了话题,直到李太师真的喝了个烂醉如泥,也没有试探出王卫的半点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