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十三年。一处隐秘阴暗的地牢中,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被拇指大的钢钉钉住了四肢,牢牢固定在墙上,就像是一副人体标本。血水嘀嗒嘀嗒地从躯体上往下滴着,在这安静的地牢里回响着,好似乐谱的单音节重复。
不一会儿,铁链撞击的声音掩盖了血水滴在地上的滴答声。两名看守举着火把进了地牢,来到他面前。他们身后跟着一位衣着华丽容貌美艳的女子。
火把也照亮了钉在墙上的人的外貌。衣衫早已经被身体里不断往外涌的血水浸透了。衣服下摆处甚至凝结出了几寸长的小血柱,就像冬日里屋檐下挂着的冰锥。一头长发被凝固了的血分成了几束,湿嗒嗒地趴在头上,遮住了脸部。只漏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火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衣着华丽的女子靠近了血腥刺鼻的他,撒娇似的说:“你的那位小情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人家找她真的是有很急很急的事。你告诉我,我放你走好不好?”她的语气就像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哀求父母给她买糖果。那人抬起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开口说道:“你知道我是不会说的,何必再问?”女子闻言转瞬间脸色激变,一张俏脸似要结出冰来。她猛然回首,一把抽出身边守卫手中的刀,顺势径直朝那人的颈部斜劈下去!一刀过后,墙上的那人几乎生生被劈成了两瓣!身体里涌出的血如同决了提的洪流,瞬间便染透了那人的全身上下,鲜红的血溅的到处都是。几滴血落在在女子的脸上,那张发怒的俏脸此刻看上去颇有几分狰狞恐怖。那人残破的身体挂在墙上还在兀自抽搐。
女子将刀仍在一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私语。一时间狭小的地牢中以她为中心的四周狂风骤起。地上冒出的淡淡黑烟在狂风的带动下渐渐汇聚在那双结印的手上。随着那黑烟越聚越多越汇越浓,逐渐浓缩成一颗眼球大小的纯黑色珠子。黑珠成形之际,地牢中一时阴气大盛,隐约间似有鬼哭狼嚎之音。
女子松开结印的双手,黑色珠子犹在她胸前旋转。反手凌空一抓,便将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两名守卫瞬间吸附了过来,素手掐住咽喉,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两名五大三粗的守卫举过头顶。两名守卫咽喉被抓,开始死命挣扎,两脚乱踢,双手极力想掰开颈间的玉手,却徒劳无功。随着素手愈发用力,那两名悬在半空的守卫眼珠翻白,口舌外伸。五官开始冒出几缕细小的白色烟雾,尽数被吸入少妇胸前悬浮的黑色珠子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六缕细烟逐渐变成了六股寸指大小的粗烟。而原本两名面色红润天庭饱满的守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消瘦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成了一副瘦骨嶙峋的残烛老人模样。最后一丝白烟终于被融入了黑色珠子,她随手将两具轻飘飘的尸骨丢在了一边。双手护住珠子再次结印,珠子中的黑白两色气体相互极速交缠冲撞着,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容器禁锢在那小小的圆珠中,始终不曾外泄一分一毫。一黑一白两色交替出现在珠子表面,宛如两条黑白小蛇翻滚撕咬在这小小的珠子当中。女子左手结了一个奇怪的印,右手凌空托着那黑白翻滚的珠子,一掌将其打入挂在墙上的两瓣尸体之中。在珠子被打入的一瞬间娇声爆喝:“万魂?回天!”。旋即,黑白两道气体在那人的身体上飞速环绕流转着,仿佛给他缠上了两条黑白丝带,而那具残破的尸身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复原。只剩那件几乎断成两截的衣服还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稍许,黑白两道气体重新汇聚在那人的胸口凝结成珠,慢慢渗进了躯体。与此同时,那人四肢上钉着的几口钢钉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瞬间耀眼的紫光从钉子上狂泄而出遍布整个地牢。紫光大盛之下,那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声震耳欲聋,脸上冒出的滴滴汗水顺着头发滚滚而下,片刻,已经在他脚下汇成了一滩血水。“不知百鬼噬骨再加上这销魂钉的滋味,如何?”女子的手柔若无骨地抚摸着那人苍白的脸颊,似恋人耳语道:“你一日不说,我便折磨你一日,一年不说,我就折磨你一年!我是不死不灭的神!没有人胆敢违背我的意愿!没有人!当然了,也包括你,我亲爱的弟弟。”那人强忍着摧心裂骨的折磨,语气不改地说:“除了这身邪功,你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那人仍继续地说道:“她会回来的,你不会等太久的。待她归来之时,便是你葬身之日。”“哈哈哈哈……”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这阴暗恐怖的地牢中,与满地的鲜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子定了定神嘲弄着说道:“很好,那我便引颈以待了。只是希望你那个小情人不要让我等太久哦,免得哪天我等的不耐烦了,把你折磨死了就懒得再救了。”丢下了这句话,华衣女子心情愉悦地轻移莲步,离开了冰冷潮湿的地牢。
南国十年锁水关外
深秋
冬虽未至,北风却开始刮个不停,一阵风来,地上便扬起大片大片的沙土,
遮天蔽日。
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比往年来的早一些。
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逆着人流而上。
路上尽是从阳春关方向逃过来的难民,他们的脸上似乎已经看不到活人的生气了——一个个衣衫破烂的拖着步子往前挪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具具行尸。
少年一袭白衣已经被一路的尘土染成黄黑色的了。已经走了近三个月了,连边境都没到。不管多远,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此刻少年人的目光看上去就像千丈深的潭水一样阴冷。
早在两个半月之前遇到第一批难民的时候他的马就被那群两眼放光的人用乱石砸死生吞活剥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象过人居然会变成这样,看到他们的眼睛的那一刻,就像看见了一群择人而噬的饿狼,而他们撕咬坐骑的样子,又像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要不是他的剑法还不错,逼退了围攻的人群,估计他现在也跟他的坐骑一样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他惶恐地逃离了那里。
一口气奔了几里地之后他才发现,目光所到之处竟无一片树叶一丝绿色!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丫,大大小小的坑洼和四处翻落的石头!震惊之后他只剩下满腔的怒火,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这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这么多逃命的难民!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背负这血海深仇!
少年扯动着嘴角冷笑着:很好,你欠下的,我会一分不少地让你还回来。
那天之后,他背离难民方向走了两天一夜才在深山里找到些野果泉水充饥,一路上翻山越岭虽然比难民走的那条官道艰难许多,倒也不至于食不果腹。但是原本虎头寨到锁水关一个月的脚程却让他走了三个多月才赶到。
而今枉死河只有官道上的一座桥能通往对面。
他不得不再次并入人流。从地理上判断,眼前的这群难民应该是从南北方向一千里外的金沙滩过来的。虽说一个个看起来萎靡不振了无生气,好像也没到择人而噬的那种地步,少年这才稍觉心安。
早在战争之出,北边各地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就脚底抹油快马加鞭的逃入了南国腹地之边——歧化。逃跑之前自然没忘记发一笔横财——趁火打劫强取豪夺这套他们早已驾轻就熟了。所以到现在还在官道上走的都是些可怜人。不出意外的话这群难民是要去虎头寨,而如今的虎头寨却也不是安生之地。事实上他从虎头寨出来那会儿,虎头寨已经是只准出不准进的封锁状态了。
虎头寨位于子阳城和锁水关之间,两侧环山,过道最窄的地方仅容得下一辆马车,虽说不是北方通往南国的唯一通道,战略位置却也相当重要,因为另一个入关口离此地足足有七百里。
第一批难民涌入虎头寨,趁前线战事吃紧寨里守备空虚,在夜里把留守的几百将士杀了个干净,然后依据天险北拒难民南抗朝廷,俨然一副占地为王的姿态。
他知道就算这群难民历经千辛万苦到了虎头寨十有八九是入不了城的。
能入城的要么是身手不凡并且愿意入伙的,要么是家财万贯能上缴不菲的买路钱
然而,他并不想把真相告诉他们。
那样说不定他们连走到虎头寨的希望都没有,没有希望,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
通过层层盘查他终于过了锁水桥,然后顺着官道一路向北,走了五日,终于在第六天的早晨他到达了此次战争的最前线——蛮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