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生未曾答话,神情却告诉我,他早已知晓,只是一直未曾戳穿罢了。他明明知晓,何故不拆穿?他若是知晓了,定然也晓得我今日邀他来人间必定是存了心思逃走的。
我回眸看着他,柳砚生的脸色苍白无比,他似乎每每同我来人间皆会如此,也不晓得是何缘由。我本想一走了之,任由他死在这里也好,或是旁的什么也罢,终究我是要离开他的。
鸢儿瞧见他浑身的血吓坏了,我捂住鸢儿的眼睛,将她转身背对着柳砚生,轻声道:“鸢儿,你到旁边去等娘亲,不许乱跑,知道么?”
鸢儿素来听我的话,乖巧的点点头到旁边去等着我。
我默了默,问柳砚生:“你从一开始就知晓了?是么?为何不拆穿我?”
“我以为你会感动的……”他嘴角挂着凄凉的笑,血液缓缓蔓延出来。
我想问他,他身上的伤究竟是怎的一回事,然当我开口之时却是那么伤人:“我曾经也以为你会感动的,可是最后,你却想要我的命。”
“呵,你还记挂着当年的事。”柳砚生仿佛未曾意识到,我恨他不仅仅是因着当年,且还是因他拆散我与师兄。
呵,兴许如今的我早已不爱谁了,爱情于我而言太过奢侈,我不再奢求什么,我只想离开魔界,带着鸢儿逃得远远的,再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与柳砚生有干系的人。
我也……不大想见到我师兄,若是与我师兄见面,我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而现下,我对柳砚生……我终究是下不去手要他性命,而我……也无法再爱他,他以为他把世间最好的都给了我,却不晓得,他却把世间最坏的也给了我。他以为的爱,便是将什么都给了我,将一切都给了我。我以为的爱,则是独一无二,他永远给不起。
他的心里永远都为韩妙菱留了一个位置,那是我容不下的位置。我笑了,我蹲身,透过柳砚生的眼眸看到我那张冷漠的脸:“记挂?柳砚生,换作是你,你不会记挂着么?有些伤,永远都不会好。问我这些年可否有感动,这些年你又何曾给我过感动。呵呵……约莫你是给过,不过,那只是你以为的感动。你莫要忘了,我是石头,铁石心肠你又不是不知晓。我记得许多年前,你说过,我宁沉香是毒妇。没错,我就是毒妇,我还很记仇。无论你如今对我再好,我还是恨透了你。”
柳砚生支撑着起来,张了张嘴想同我说些什么,我却没有给他机会开口,我不知自己心里是怎的想的,许是真的恨透了他,即便还要爱,早已经被恨给掩埋了。我终究还是没有出息,下不去手杀他,只得刺激,我靠近了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感动,一丝一毫也不会……”
“那么,你是想杀了我么?以报当年我杀了阿离之仇?”他也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以为我不会疼,可在这一刻,我看着他这般的神情,竟还是疼到了心底里。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铸成大错,便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他当年伤了我,杀了阿离。尔后我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还来纠缠不休。如若没有他的出现,大约我如今是过得很幸福的。
我下不去手杀他,依旧铁了心的要伤他。我摇摇头,温柔道:“砚生,我怎会杀你?我不会杀你,我要你慢慢的死,你说,你现在这般模样,若是路过的妖怪瞧了去,会如何?”
“宁沉香,我是你的夫君,我是鸢儿的爹,你……”他眼里泪水更甚,我几乎能感受得到他是何等的绝望何等的痛。
他是爱我的么?所以此刻才会如我当年那样痛,呵呵,宁沉香,你约莫是多想了,他若是爱你,又怎会任由旁人伤害你?他的痛,不过是因魔尊的自尊罢了。一次次的刺痛了他的自尊,他自然是痛到了骨子里。
我知晓,他是不会死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恶毒的去刺激他,伤害他。我想起了阿离,想起了当年他是如何对我的,这些伤痛是永远都无法痊愈的,以至于他对我的好,皆被我抛之脑后,剩下的都是恨。
因而,当他同我说他是我的夫君,是鸢儿的爹时,我笑着同他说:“你不配!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你以为丢掉的东西还能找的回来了么?丢掉东西是找不回来的,当年是你丢掉了我们的情意,如今你想找回来么?也不是不可,可你能把阿离还给我么?你能抹去我千万年的痛么?能么?”
我本想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此时却全然无法抑制,最后,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睁大了双眼,狠狠瞪着柳砚生,冷笑着又问了他一遍:“柳砚生,你能么?很绝望么?你可知我当年有多绝望?”
柳砚生没有答话,只望着我。他是说不出话来,那些东西,他不能还给我,也还不了。阿离当年魂飞魄散,纵然有存活的机会,那也是千年以后的事了,兴许她活过来之时早已变了模样,变了性子,已非往昔那个阿离,所以,柳砚生他不能还给我。
无论是阿离还是我与他的过往,都已经回不去了。我如今当真是愈发的歹毒了,我瞧得出柳砚生此刻已然很难过了,无论是身心只怕都好受不到哪里去。可我,却还是强忍着心中的痛继续刺激他:“所以,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言罢,我便起身离开,我怕我多看他一眼又会心软。我师兄曾说我心软的不像石头,我想,那大约是对柳砚生的罢。如若我心再硬一些,大可要了他性命。
“沉香,不要走!”我将将迈出步子,手却被人握住。
我回眸,柳砚生,他竟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站在我面前,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无力道:“沉香,不要离开我,不要……”
我知晓,这回如若不离开,往后若想逃走,大约是难上加难。我拉了拉他的手,却怎的也拉不开,他的手就如枷锁一般将我束缚。
“柳砚生,你放开我!否则我杀了你!”我手中的转生镜发出淡淡的光。
柳砚生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拽着我不肯撒手,尽管他已经不大站得稳。他道:“沉香,不要走,你忘了么?我们曾经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当年是我的错,你……难道就不能给我机会弥补么?”
弥补?他要如何弥补?每每听到他同我说这些话,我还是忍不住的心痛,泪也不觉落下:“柳砚生,你如若当真愧疚,就放了我罢,也放了你自己。你,放了我罢,放了我好么?”
我哭了,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柳砚生微微愣了一会儿,遂缓缓放开我的手道:“沉香,能抱我一下么?抱我一下,我放了你……”
我毫不犹豫的扑入他怀中,柳砚生的手覆上我的后背,他的手颤抖的厉害,无力的在我耳边道:“沉香,以后,还会见面么?”
在他怀中的感觉,与当年并无分别,一样那么温暖,可但凡是想起阿离,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对我的,我的心就如扎了千万根针那样疼。
所以,当他问我这话时,我告诉他:“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狠心撂下这句话之后,便推开了柳砚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终于……终于摆脱他了,我终于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了。爱情,我已不再去奢望了,如今我只想和我的鸢儿好好的过日子,有鸢儿,便已经足够了。
鸢儿听闻要离开魔界了,十分欢喜,走了两步却皱着眉头道:“娘亲,爹爹会不会死啊!”
“不会,他是魔尊,不过就是流一点血,怎的会死呢?”我面不红心不跳的欺骗了鸢儿,鸢儿向来信任我,便乖乖的点头道:“呃。”
“娘亲,爹爹一个人会不会碰到妖怪啊!以后鸢儿是不是都见不到爹爹了?”将将走了几步,鸢儿又回眸,脸上竟有些不适。
看着鸢儿这副神情,我亦有些难受,若是放在人间,她不过四岁。我顿了顿,轻声问她:“鸢儿,你是愿意跟着娘亲还是愿意跟着爹爹,你若是要跟着爹爹,往后便见不到娘亲了。”
“鸢儿要跟着娘亲!鸢儿不要离开娘亲!”我说的话大约是残忍了些,鸢儿急忙拉住我的手,带着哭腔可怜巴巴道。
我亦不想残忍,可我必须带走鸢儿,也只得同她说残忍的话。
几百年了,也不知地府是否变了样,师兄如今师父还在地府,地府的鬼差是否还认得我?我牵着鸢儿,怀中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地府。
地府一如既往,一点儿也不曾改变,只是,鬼差倒是变了,一个个都认不得我,将我与鸢儿拦在外头。
我同他们说我是阎王的女弟子,要见阎王,站在外头是鬼差满脸嘲笑:“哈哈哈哈……阎王的女弟子?咱们阎王就没有女弟子!你究竟是何方妖孽!你以为地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的?”
“娘亲,他们是谁啊!他们都长得好吓人啊!”鸢儿在魔界见的大多是生的好看的妖怪,譬如方长君,譬如东方零,如今见了地府的鬼差自然是吓到了。
我蹲身摸着她的小脸,轻声安慰:“鸢儿不怕,这是鬼差,地府守门的鬼差。”
“什么叫守门的!会不会说话啊你!”一名鬼差闻言,瞬时便不悦了,他们本身的确就是守门的,却是不容旁人这样说,大抵是因着听上不去不雅观。
我颇为无奈:“罢了,你不是守门的,我当真是阎王的女弟子,若是不信尽管去通报,告知黑白无常也好。”
“大胆!黑白无常岂是你等妖孽叫的!”小鬼差又继续嚎叫。
我左思右想唯有动手了,不想我还未动手,他们便先动起手里,手中的钢叉直袭而来。
“住手!”忽然一声怒斥!鬼差们吓得立即跪地:“阎王!”
阎王?我听着这阎王的声音并非我师父那般,倒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