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霆显然也看到了阮琴云手上的血迹,而他也不知是正在想什么,还是一时错愕,竟然只管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在这时候她貌似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是楚亦暄!
楚亦暄过来接她了。
阮琴云正在出血,他是医生,肯定知道轻重,能不能挪动她,怎么样避免不恰当处理。何况殷黎霆伤了左手,她的右手骨折,真要送阮琴云去医院,他们两个人还真是不利索!
于是她迅速扭过头去命令殷黎霆:“把我的手机从包里拿出来,亦暄哥哥过来了,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快点!”
等着楚亦暄找过来的时间,她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心里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眼看着阮琴云的一张脸越来越煞白,额头上也渗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她一定很痛,痛得连抓住她胳膊的气力都没有了,只管双手捂住肚子,头半歪在她身上。
大约过了半分钟,阮琴云支撑起来伸长手臂将裙摆撩开了一些,郦清清立刻顺着她的动作看到她半截小腿内侧,一道暗红的血迹线正在往下延伸,她内心震动:“阮小姐,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送你去医院!”
其实她根本一点儿常识也没有,流了这么多的血,孩子还能保得住吗?
这个时候,那个煞神还在干嘛,至少应该蹲下来抱住阮琴云,给她一点依靠和力量,他倒是黑着脸楞在那里干嘛!
就在她一错神之间,阮琴云突然大力推了她一把:“坚持?我还怎么坚持?孩子没了,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你满意了,你们都满意了!殷黎霆,郦清清,我诅咒你们,以我孩子的灵魂诅咒你们,就算你们将来结了婚,也是一对怨偶,永远得不到幸福快乐!”
郦清清全无防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背仰靠到什么,转头一看,殷黎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阮琴云,你发什么疯,没看到她胳膊伤了吗?她好心想要扶你,你反过来推她做什么!”
阮琴云缓缓直起腰身,原本妆容剔透的一张脸早已经白成了一张纸,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了大半张脸,刘海也全都沾湿了,一头长发凌乱在肩头。而她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双眸子怨毒地盯着他们:“好心?她好心,你会出现在这里吗?我就是相信她好心,才会被你们联手害死了我的孩子!”
血,从她这个角度,清清楚楚地看到阮琴云露在裙摆外面的两只脚踝上的血迹,她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平底牛皮鞋,鞋边上也晕染了血渍。
她心里瘆得慌,一边胡乱抓着殷黎霆的手臂站起来,一边忍不住开口劝道:“阮小姐,你正在流血,为了你自己的身体着想,你就别再动了,医生很快就到!”
阮琴云大概早已经悲愤攻心,什么都不打算顾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反而凄凉一笑,目光落在殷黎霆脸上:“殷黎霆,看到这么多血,有没有勾起你童年的记忆?是当年你妈杀死你爸,案发现场的血迹多,还是你杀死我的孩子,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更多?”
殷黎霆当即暴喝了一声:“阮琴云,你给我闭嘴!”
没想到阮琴云不仅毫不畏惧,甚至一口气摸爬着站了起来,摇摇欲坠地伸手指向他们:“殷黎霆,你这个凶手,为了一个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女人,你竟然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杀死了你自己的孩子!你会有报应的,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这种场面,她实在是又惊骇又尴尬,本来他们之间的纠葛,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嘴,但是眼前这种状况,她总不能像块木头一样楞头楞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郦清清心惊肉跳地盯着阮琴云的双腿,下意识地错身上前一步,转头厉喝了一声:“殷黎霆,你少说两句!”
偏偏阮琴云自己却不肯消停,明明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往她跟前靠过来:“郦清清,你以为你跟我有什么不同,除了比我年轻漂亮,你也一样是她季桑榆的替代品,他今天可以这样对我,明天也一样可以这样对你!一个对自己的孩子都下得了手的人,连心都是黑的,还会对你有什么真感情?”
也不知殷黎霆是一听到季桑榆就格外反应大,还是真的神经过敏,阮琴云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能对她怎么样?他竟然一把将她拽回来护在了身后,上前一步的动作正好撞退了朝她逼近的阮琴云,令她连连跌后,一头撞到了旁边的装饰墙上,只听见一声凄厉地惨叫,阮琴云整个人迎面栽倒了下来。
她的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好在殷黎霆还算有一丁点恻隐之心,眼尖手快地上前接住了阮琴云,正在这个混乱的危急关头,楚亦暄也赶到了:“清清,你没事吧!”
郦清清应声一抬头:“亦暄哥哥,快过来,阮小姐还在流血,你快帮帮她!”
最后人还是楚亦暄抱上车的,一上了车,殷黎霆就给岑沁悠打电话,让她通知阮连城尽快赶到医院。
她坐副驾驶,殷黎霆陪着阮琴云坐在车后座,楚亦暄开车。
刚开始还能听到阮琴云的骂声:“殷黎霆,你这个魔鬼,刽子手,你就这样厌恶这个孩子吗?”
“他(她)是你的,已经三个月了,医生说很有可能是个男孩。殷黎霆,他是你的儿子,你亲手杀死了你自己的儿子!”
“殷黎霆,我恨你,我恨你!”
结果孩子自然是没了,阮琴云子宫大出血,直接推进了急诊手术室。
手术室外面,郦清清看了一眼亮着的手术灯,走到楚亦暄身边:“亦暄哥哥,我们走吧!”
楚亦暄迎面看了她一眼:“好!”
两个人正打算离开,就听见殷黎霆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这就打算走了?”
郦清清根本懒得理他,楚亦暄见她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默契地保持着与她并肩。
“陆昕裴的死活,你不管了?”
她不为所动。
“秦长军的前途你也不在意了?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他派到外地去?”
她只管走。
“你一心想嫁的未婚夫,突然从国外跑回来娶你的真正目的,你也不预备事先了解了解吗?”
他们大概已经走出了五六米远,但她终究还是忍无可忍,侧目看了楚亦暄一眼:“亦暄哥哥,等我一下。”
“你打算怎么做?”
“你会配合我吗?”
“会!”
于是她率先停下了脚步:“那你就站在这里等我。”
楚亦暄看着她:“好!”
然后郦清清径直走回去,走到了殷黎霆面前:“殷黎霆,你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把亦暄哥哥给睡了?”
殷黎霆的脸色果然变了:“你信不信我今天开始就不让你回家?”
她语气平和:“信,殷总向来说到做到。你能关我一辈子吗?你能关住我的心吗?”
殷黎霆朝楚亦暄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心里也没有那个楚亦暄!”
“我嘴巴上说一千次,你也不肯相信,那我做给你看!”
于是她又朝着楚亦暄走了过去,当她重新站在楚亦暄面前的时候,几乎连一个暗示都没有给他,就直接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接吻这种事,她实在不能说自己有经验,除了夏天在屏山半山腰上看星星的那一次,与陆昕裴之间那个戛然而止的长吻,其他时候一律都是毫无防备地被掠夺,根本就不能算在内。
所以这件事,其实是有一些冒险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楚亦暄的初吻。
也许是阮琴云今天的惨烈刺激了她,又是一条人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以那样不可挽回的方式折陨!
她为什么会跟着阮琴云去了咖啡店,因为她自身实在想不出有任何方式能够摆脱得掉殷黎霆,才不得不心生侥幸,企图借助于外力。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潜意识已经默认了殷黎霆对她的执念,所以她必须尽快让他死心!
楚亦暄的唇瓣微凉,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气,她的左手主动环上了他的腰,倾身向前,将自己的嘴唇轻轻地覆上去。
不出所料,楚亦暄很配合,几乎是他们唇瓣相接的同一时间,他的双臂从她的腰间交叠过去,像模像样地抱住了她,于是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十分清醒地专注于人生之中第二个温柔而绵长的深吻。
其实在她再次见到陆昕裴的那一刻,她已经明白了,她终究跟楚亦暄是不同的。她没有他的坚定不移,也没有他天生的屏蔽能力,她的确努力想要回到从前,心无旁骛,简单自在的日子,可是一切早已经不同,她无法不去缅怀陆昕裴,也无法让殷黎霆变得不存在。
换句话说,也许她永远做不到像楚亦暄一样心如止水!
所以,或许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自己爱上楚亦暄,在楚亦暄能够接受和允许的范围之内,适度的爱上他。
楚亦暄自己也说过,他想要摒弃的是一切因爱情而衍生的男女之间的相互追逐,试探,纠缠和疯狂,他不认为这些具有实际意义,也不以为自己具备做出以上各种反馈的能力。反之,只要跳跃这些过程,直接达成最后的共识,并且合理而稳定地持续下去,他不会介意结婚对象对他产生感情期待,或者是爱上他。
对她来说,这或者并不困难,楚亦暄长的那么好看,读那么多书,做那么有意义的事。用颜雪的话说,身高,颜值,谪仙一般的气质,最重要的是他由始至终都不认为爱情有意义,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永远不会爱她,也永远不会爱上其他任何人。
只要她愿意,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不会发生变化。
世人都想求得感情世界中的一份安稳和永恒,而她倘若真的这样做了,算不算是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