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光片结果显示她果然感染了细菌性肺炎,需要挂至少一周的盐水配合治疗。
楚亦暄跟主诊医生沟通之后,将前三天的药水取回,每天亲自到家里帮她注射,直到挂完,再帮她拔针。
第四天,他又陪她去医院复查,接着取回药水。
郦冒勋看到他们每天同进同出,相处也十分融洽,自然笑逐颜开。
整整一周时间,她每天吃吃睡睡,实在无聊极了就找书来看。楚亦暄陪着她的时候,多半也是在看书,基本都是国内经济和时政方面的书。
盛茗薇跟郦冒勋通过电话之后,又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大意还是让她不要急着做决定,婚姻不是儿戏,不管她之前经历了什么,都不应该轻率地投入下一段感情关系。
在跟楚亦暄订婚这件事情上,盛茗薇显然比郦冒勋要理智,郦清清没有问郦冒勋都跟盛茗薇说了什么,也没有在她揣测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时候多做解释。
即便等盛茗薇回国,母女俩面对面的交谈,只怕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等着用行动证明。
梅姨也在好奇,甚至旁敲侧击地问起她是不是跟慕少祺吵架了。
颜雪几乎隔一天就会过来一趟,一般都是吃了晚饭就走,从不留下来过夜。对于她和楚亦暄这种良好的发展趋势,她表示看不懂,但也有中肯的意见,一段长远的感情关系,双方相处起来是不是足够舒服,也不是不可以胜过其他,作为首选。
于是她笑:“颜总所指的其他,不会是颜值,身高,态度吧?”
颜雪顿时抛了一个媚眼过来:“见过楚亦暄之后,我更新了其中一样,所以是颜值,身高,气质!”
“破折号,是谪仙一般的气质!”
两个人在二楼客厅外面的阳台上东拉西扯了一会儿,郦清清终于说:“颜雪,等我爸爸手术之后,你搬到家里来住吧!”
颜雪转头看了她一会儿:“是你爸爸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是看到我爸爸最近在家里,把我妈的那些照片都收起来了,想着他是不是想对你表示点儿什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只有到你这里来抛砖引玉了。”
其实这件事的真实状况是,最近两次只要颜雪过来,郦冒勋就会提前收起那些照片。
“我是为这家里各处都还一如既往地摆放着你妈妈的照片,心里有些联想。不过清清,我考虑得更多的也许还是我自己。跟你爸爸在一起的这几年,我确实过的很开心,他成熟,幽默,风趣,对我也一向大方,凭心而论,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人对于好的东西,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更多,这几年我一直很克制自己,保持初心。他内心对你妈妈的感情,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倒也不是不介意,大约是潜意识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影响。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也的确不存在什么冲突!”
她适时地插了一句:“我爸爸说你可能会调回浣月总部去?”
颜雪没有否认:“去年高层方面已经有这个打算,被我推辞了。”
郦清清大胆猜测了一下:“是不是因为我爸爸生病没有告诉你,所以……”
“你想说他也没有告诉你,对吗?清清,这是不一样的,在你爸爸眼里,你再成熟懂事,也永远是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儿。他虽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却已经在为你打算,否则楚亦暄也不可能同意回国,不是吗?两个多月以来,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告诉我这件事,他却没有,这就说明他并没有太看重我们之间的关系。起先,我还说服自己,他应该也是怕我担心。你爸爸出院那天,我正式接到回浣月的人事通知,原本只想听听他的意见,结果他的态度十分不明朗,甚至主动跟我谈起了他手术后遗症的事。”
“也许两个月前,当他确诊的时候,已经考虑好了要跟我分手。”
如果真的是这样,郦冒勋为什么又要刻意收起那些照片呢?
她确实不懂:“你刚刚说你考虑得更多的还是你自己?”
颜雪轻轻一笑:“其实你爸爸说的对,即便他脑子里没有长这颗肿瘤,以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分开也是迟早的事。既然他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我不觉得还有单方面继续维持下去的必要,正好总部正式发函调我回浣月,这当然不是一次单纯的人事调动,我是回去接替总刊执行总监的位置。我在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timing吧!”
郦清清愈加不懂了,明明前几天她还不无得意地说起郦冒勋的体贴和周到,这几天在家里看着郦冒勋来来回回的摆放那些照片,明显也是在意她的感受。很难说他们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原来竟然是心照不宣地预备好聚好散了吗?
她不由得多看了颜雪一眼,这无疑是一个美艳而大气的女子,年龄和阅历在她身上沉淀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气质,不似一般职场女性的精明强悍,更不似那种腔调浓重的烟视媚行。她的通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出世入世都是同一种姿态,肆意而潇洒!
这种自我跟盛茗薇又不同,盛茗薇一向来更专注于自己的内心,周遭环境里的一切人和事都难以真正地打动她,影响她。颜雪却相对更真实,她永远身在其中,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任何曲折,她一路都在取悦自己,也只肯取悦自己。在她的认知里,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爱情和名利反而成了生活的调剂和点缀。
她到底问了一句:“你已经决定了吗?”
颜雪从遮阳伞下的躺椅上站起来,走开去,背倚着栏杆面朝着她:“坦白说,总刊执行总监的位置,我做不到一口拒绝。你爸爸也不可能跟我回浣月,即便这一次我选择继续留下来,你爸爸也不会娶我。何况,我也未见得想要嫁给他。一个完美的男朋友,并不等于一个好丈夫!”
“清清,总部方面希望我最迟下个月中旬正式到任。这段时间,除非有重要的公事,我会尽量多陪陪你爸爸。”
她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连日期都确定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爸爸知道吗?”
颜雪习惯性地伸手撩了一下额发:“我打算今天晚饭之后告诉他。”
然后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子。冬日的晴天,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像一方浅金色的软丝帕从头顶轻盈地照拂下来,盯着某一处看久了,视线的焦点处还是会泛起雾状的轻微重影。于是她转头极目远眺,这处主阳台的朝向很好,房子的方位也好,四周除了树冠枝叶没有别的遮挡,一眼望得见对面的山头和白云,梅姨沿着围栏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泥土和植物香气。
她还在想什么,颜雪已经恢复如常,一脸流丽的笑,睫毛忽闪如蝶翼:“可能来不及参加你的订婚礼了,礼物我已经在挑了,到时候人不到心意到!”
她也笑:“好!”
郦清清没有再说什么旁的话,原本她今天就有些越界了,作为晚辈,她其实根本没有足够的智慧参与他们之间。
又一个星期二,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挂盐水,楚亦暄也没有过来家里,说是约了房产经纪。郦冒勋想尽快在维港附近给颜雪买一套新居,特意嘱咐楚亦暄去办这件事。
午饭之后她接到舒岚的电话,关心过的她身体状况之后,说起主任让她尽快回学校一趟,休学申请表需要她的亲笔签名,聊了没几句,舒岚说话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
她心里一紧:“是不是有什么事?”
舒岚欲言又止:”也不算是有事!”
“快说啦!”
舒岚叹了一口气:“早上有大课,课间休息,苏郁莹和三班的那个江语霏不知道为什么事吵了起来,江语霏竟然口没遮拦地说苏郁莹勾引陆昕裴,最后害得他太太自杀云云。这种话,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众目睽睽之下,苏郁莹怎么可能不还嘴,不过她大概还是碍着陆昕裴许诺的那份工作,不敢明着把事情扯到你头上。”
“中间她被江语霏逼急了,也不含沙射影了,只管挑江语霏的语病和漏洞。不过不得不说,苏郁莹脑子转得不慢,嘴巴也厉害,江语霏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郦清清幽幽地望向飘窗外:“苏郁莹都说什么了?”
“她问江语霏,你怎么知道陆老师的太太是自杀的?是陆老师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从哪儿打听来的?原来你对陆老师的家事这么上心!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在座的哪个女生没有被陆老师课堂上的气质和风采所打动,又有哪一个人心里没有偷偷巴望过有机会成为下一任陆太太?难不成你们个个都是害死他太太的凶手吗?谁不知道陆老师一直和他太太分居,你要是不懂分居的意思,自己百度扫盲,少在这里乱嚼舌根,混淆视听!”
缓了一缓,舒岚才说:“中午在食堂,苏郁莹特意跑过来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她说这个黑锅,她替你背了,既然你这么快已经另结新欢,就不要怪她后发制人。清清,我看她跟陆昕裴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上个礼拜二,下课之后,我又在教室外头看到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地一起走。江语霏说的那些话也并非空穴来风,尤其在苏郁莹她们寝室,好像她和陆昕裴之间已经是什么公开的事了。”
郦清清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对面的雨廊上听到苏郁莹和陆昕裴的对话。
……“陆老师,你喜欢我们班上的郦清清,对吧?”
那时候还是四月份,春天都还没有过完,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
舒岚在电话里叫了她一声:“清清,你在听吗?”
她回过神来:“舒岚,我要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