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星期过得很平静,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事,郦清清整日赖在家里吃吃睡睡,看纪录片,看电影,唯一一次出门是去机场送盛茗薇。
当然,她有事先跟殷黎霆报备。
因为自从那天晚上开始,他们之间就有了短信往来。
当时是在楚亦暄车上,吃完饭从天芙楼出来,吴叔开一部车,郦冒勋先送盛茗薇回酒店,楚亚贺和凤兰芝自然是同乘一部车,楚亦暄顺理成章地开车送她和梅姨回屏山,目送长辈们的车子先后驶离,她故意陪着梅姨一起上了楚亦暄的车后座,车子发动了没多久,她掏出手机来看。
同一句话,那个煞神竟然又反反复复地给她发了十几二十遍。
她正一条条翻短信,他的电话又打过来,她没办法,挂断之后飞快回了两个字过去:存着。
本来以为他没这么好说话,不想他却更快回过来一个字:好。
从那之后他就时不时有短信来,有时候就只发三个字,小豹子,有时候是大中午,让她出去晒晒太阳,有时候是半夜,说他饿了。
只要她超过三分钟不回他的信息,他立马就会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催过来,一来二去,她果断练就了秒回信息的本事。
他特意让人送来一部一模一样的手机给她,当然不是为了每天给她发信息这么简单,本来话也是她自己说的,他可以再在她手机里装一块GPS芯片。有了上一次在机场被他定位,惹得他又是追魂夺命call,又是动用直升飞机上天入地,前后脚功夫就堵到了陆昕裴海城那幢别墅大门口的事,去机场送盛茗薇的那天,出门之前她索性主动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去机场送我妈。
他倒是很快回了一句:遥祝岳母一路顺风。
盛茗薇这次回国前后呆了半个月,但郦清清跟她相处了其实不到一整天的时间。
除了接机那天两个人在酒店房间独处了两个小时左右,还有三号那天四个人一起吃了一餐中饭,再就是约好了一起逛街却在首饰店遇到了阮琴云,约了一起吃晚饭她却在半路上被陆昕裴带到了海城,之后就是在天芙楼吃见面饭的那晚。
但其实以频率来说,比起她们往年见面的次数也算多了,当然,如果她是特意去她那里长住,就不能这么算了。
不过,她特意去她那里长住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那天一起逛街的上半场,盛茗薇其实有问过她,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去祭拜外公外婆,顺便在镇上住几天,她当时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后来盛茗薇就没有再提起了。
她呆在家里没出门的这几天,盛茗薇应该是回了一趟老宅,也不远,就在临市。说起来她自小也很少跟盛茗薇的父母接触,小时候除了逢年过节会礼貌性地去问候探望,基本上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多的往来。
盛茗薇跟郦冒勋离婚之后一个人去了国外生活,两老退休之后就住到了乡下去,十五六年前,郦冒勋特意出资在当地盖了一间名叫榭回居的养老院,让她外公去做院长。她外婆也不是一般旧式女子,年经的时候大约也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印象中她总是一副脾气温婉的慈蔼模样,据说祖上曾是一方军阀,当年嫁给她外公的时候还是偷偷私定的终生,两个人夫唱妇随了一辈子,到了晚年竟然也联手将养老院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度更是远近闻名。
不过好景不长,两位到底也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纵然衣食无忧,精神世界丰富,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在她上初一的时候,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两人相继辞世。
在机场出发大厅排队过海关之前,盛茗薇特意拉了一下她的手,不长不短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又看了看楚亦暄,除了让她注意胳膊恢复,欢迎他们随时来温哥华之外,并没有多说旁的话。
盛茗薇的个性就是这样,她们之间的相处也是这样,比起母女,更像朋友,但又不可能是像她和舒岚或者是她和颜雪那样的朋友,任何时候都不会听到她像梅姨一样殷切叮嘱,这很正常。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楚亦暄说了一些陆风集团的状况,就像她预料的那样,殷黎霆收购陆风的计划暂时没能继续往前推进,有一间小型建材公司的老板通过持股进入了陆风的董事局。
一听到伍七这个名字,她就想到起了那天晚上在医院里见过一面的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殷黎霆叫他老七。
应该就是他!
楚亦暄说:“清清,陆昕裴已经决定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沐海风,以后他在陆风集团就只有一个职位。”
郦清清应了一声:“哦!”
隔了一会儿,楚亦暄又说:“郦叔叔说要送颜雪回浣月,所以入院时间安排在二十三号下午。”
本来吃饭那晚郦冒勋的态度完全没有任何不同寻常,她已经认定了他之所以同意这么早动手术,就是为了让颜雪走得放心,结果竟然又不是。
她展颜一笑:“你说我爸爸会不会突然跟颜雪结婚?”
楚亦暄难得开玩笑:“说不准,郦叔叔也许不介意双喜临门!”
她想了想,还是问:“之前你说我爸爸突然跟你说他同意尽快手术的时候,你直觉哪里不对,其实是你以为我爸爸已经开始留意你爸爸了,所以才拿动手术的事试探你,对吗?”
这一点她事后很快就想到了,楚亦暄半年前已经查证了楚亚贺当年对雷旭阳所做的事,不管在这半年里他对楚亚贺的侧目了解有多少,他自己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定回国继承郦商,郦冒勋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安排起这件事,楚亚贺在这期间又暗中做过些什么,他回国之后都一定会特别留心观察楚亚贺方方面面的行为,也许,还有郦冒勋的态度。一来,他始终无法准确判断楚亚贺对郦商的真实意图,另一个方面,他必定也在担忧郦冒勋会因为对楚亚贺近期的动作起疑心,而进一步牵查出佟莎丽这个人的存在。
因此,在郦冒勋不遗余力地为他多方铺垫,积极梳理郦商内部各层关系,让他顺利进入董事局的当口,郦冒勋突然主动提出尽快动手术,他立即联想到郦冒勋很有可能是因为对楚亚贺私下的动作有所怀疑而在故意试探他的立场,这一点的确并不牵强。
只是当时,他没有明明白白地把话对她说清楚。
说起来,郦冒勋查出颅内肿瘤都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楚亦暄的回国也绝非偶然,这当中究竟有多少曲折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设想过的?
但她内心极不情愿把这一切想复杂,更不愿意下意识地去判断楚亦暄说的每一句话,那样实在太累!
直觉上,她更倾向于信任楚亦暄,理智上也的确在这么做,毕竟,真正值得他们处心积虑的,来来去去也就只有一个郦商,如果他和楚亚贺同一立场,又有什么必要绕过来邀请她协议结婚?
楚亦暄侧目看了她一眼:“抱歉,当时没有跟你说清楚。是,那天郦叔叔突然告诉我他同意在我们两家人一起吃完饭之后尽快住院动手术,我第一时间的确是有这个疑虑。按照常理推断,如果我爸爸真的要有所动作,郦叔叔手术期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一旦郦叔叔开始疑心我爸爸的深层动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确定我的立场,如果我跟我爸爸是同一个立场,绝对有可能不赞成,甚至是轻而易举地劝阻郦叔叔在这个时候动手术。毕竟,目前郦叔叔名下的股份还没有转给我,我也还不具备正式进入郦商董事局的资格。”
郦清清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
楚亦暄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但我并不是因为察觉到了郦叔叔很有可能是在试探我的态度,权衡利弊之下才会支持他的这个决定。而且我同时也说了,具体动手术的日期要看各项术前检查和观察的结果,毕竟肿瘤在颅内,我不能单凭任何过往经验或者臆测结论去判断郦叔叔的身体目前是不是最适合去做这个手术。但是,继续仅以药物控制而不正规全面地投入治疗,绝对是不积极,也不可取的。”
“你那天问我,是不是郦叔叔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立即做手术,我没有回答你不是,而是回答你不能这么说,也是这个道理。”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楚亦暄,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是这个意思!清清,尽管我没有一开始就对你坦白我爸爸的事,我自以为有自己的道理,却不能否认这同样是对你的不诚恳,你对这一点有疑问也很正常!但是我可以解释,对吗?或者说,我自己需要做出这个解释。”
不等她说什么,他又开口:“清清,也许我还要对你解释一件事,约你在七医院旁边的咖啡馆见面,并不是我今年第一次见你。六月中旬,我从佟莎丽老家的那个小县城回来之后去了一趟T大,那时候我就见过你一面。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白球鞋,头发用一根天蓝色的绑带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我看到你和舒岚一起从教室里走出来,你们有说有笑的,一起走出了校门口。”
“当然,更早之前,确切地说是这两年,郦叔叔每次来华盛顿都会跟我提起你,我也见过你的照片,所以那天远远一看到你,我就认出了你,你和菁菁很像,但其实又完全不像。回到华盛顿以后,我偶尔会梦见菁菁,一开始我很自然地以为这是因为我突然知道了我爸爸收买佟莎丽引诱雷旭阳出轨的事。但是最近我才发现,也许不单单是这一点,很可能还跟那天我在T大校园见过你一面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