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顿时陷入了一种深刻的迷茫之中,他明明是不相信爱情的,明明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为什么她竟然会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的内容?
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的有意配合?
她就那么笑了一下:“是我的问题越界了。”
想不到他却是说:“清清,这不算越界。我说的话,也不只是在你的假设条件之下才成立的答案。既然你期待爱情,想要一段因爱情而结合的现实婚姻,那就把我们之间的协议婚姻改变成一段现实婚姻,我并不反对。”
她不得不问一句:“为什么?”
楚亦暄仍然是那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这是我的主观意愿。”
“清清,如果你能放下我说过的不相信爱情,不认为爱情有意义这一点,而毫无顾忌地跟我交往,我不会反对。或者说,这一月的相处,我很确定我对你没有任何情感和肢体上的排斥,清清,很大概率上,我会顺利爱上你。”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准确地判断她所听到的一切,不是出自于他对她情绪的照顾。
尤其她不止一次地感受过,当他想照顾一个人的时候,永远都可以把对方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直接问:“也就是说,不论我对你产生怎样的感情期待,你都能接受?”
楚亦暄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客观:“你至少应该试一下。”
郦清清郑重其事地看了他一眼:“楚亦暄,你现在说的是交往,你以为我聪明,独立,不粘人,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娇气,就认定我比其他女孩子更容易相处?却没有看见我在处理一段感情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自私,冷漠,和独断独行吗?在一段恋爱关系里,我根本不懂得如何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不懂得信任,也不懂得分享。我天生消极又迟钝,遇到阻碍的时候,永远放弃得比坚持快,而且很难被感动,一个人决定的事绝不会因为对方的挽回而改变。”
“单凭个性来说,我就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其他的主客观情况你更加清楚,就算我从现在开始努力尝试爱上你,也未见得能带给你一个多么愉快的情感体验,很可能,还会让你人生第一次的交往经历留下一个极其糟糕的印象。”
她需要进一步确定他的态度:“我一开始说的是如果,如果也就是假设,你不需要回答得这么滴水不漏,甚至完全可以正常的表示你不希望发生这种可能……”
楚亦暄忽然出声:“可是我并没有不希望!”
“清清,抛开你的问题,如果我根本不只是把你当成家人,而是一个女人,有没有可能影响你一个月之后的决定?”
车子已经驶入了主城区,前后左右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下一个出口,就该下高架桥了。
天色将晚,也不知是真的起了雾,还是空气中的汽车尾气,车灯,和浅薄的暮光交织作用之下的错觉,正前方视线里仿佛氤氲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烟霾。
感觉很不真实,楚亦暄说的话也让她感觉不真实。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很清楚,话说到这里,他绝不会只是在照顾她的情绪这么简单。
所以,他对她的感情竟然发生了转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迅速把他们之间所有的相处和对话在脑子里重新过滤了一遍,回想起来,他的确从来没有说过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或者永远不会爱上她这种话。
可是,他从不以为爱情能够独立存在,也不认为有必要去期待这种没有确凿意义的事,从郦菁菁嫁给雷旭阳的那一年开始算起,这种心理状态他至少坚持了九年,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动摇至此?
她绝不相信她对他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不对,这简直是颠覆!那么,是他生平第一次明明白白地体会到了爱情?就像她最初喜欢上陆昕裴的时候,那种不可忽视的柔软力量?
可是,这不科学!
她身上有一大堆问题,他有什么理由在她经历着这一系列乌七八糟的时候,从一个异性的角度对她产生任何好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只把她当做家人,而是一个女人?
这不合理!
重点是她不仅无知无觉,还主动把事情弄复杂了吗?
郦清清顿时不自在起来:“我并不认为自己一个月之后一定会做出什么决定。我一开始的问题是如果,你刚刚说的也是如果,如果的事,通常都不会发生,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待会儿吃饭的事吧!”
楚亦暄显然不想让她逃避:“那就回到如果,你一开始问我,如果你爱上我,我能接受的你对我最大的感情期待是什么,那我现在正式回答你,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标准答案,不管你的期待是什么,我都会尝试接受。”
“现在再回到我的如果,去掉如果,我根本不只是把你当成家人,而是一个女人,有没有可能成为你爱上我的先天条件之一?”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他们双方父母以准姻亲关系一起吃饭的场合,她和殷黎霆的约定期限也只有一个月,也许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个说法。
或者说快刀斩乱麻地替自己选择一个前进方向!
于是她侧目望着他:“楚亦暄,我的确想过要爱上你,也想要重新正视爱情,但是我没有任何把握。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真的爱上你,如果我爱上你,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即便你现在跟我说,你很大概率上会顺利地爱上我,我也仍然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带给你一段愉快的感情经历。”
“楚亦暄,如果是这样,你还打算跟我协议结婚吗?我曾经说过,如果我完全接受了协议结婚这件事,将来就不可能跟你离婚。现在对于这一点,我也产生了矛盾,我更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毫无保留地爱上你,我们之间不管是协议婚姻,还是现实婚姻都走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可以有商有量地友好离婚。”
“如果是这样,你还是决定把我当成一个女人,而不是家人吗?”
说完这番话,她只管低头坐在那里,心里却是一片乱七八糟,这种感觉并不好,如果她不故意挑起这个话题,也许楚亦暄就不会显露这份心思,他们也就不会陷落到这个尴尬的地步里来。
而当她一开始提出那个假设问题的时候,她希望听到的是怎样的答案?
事实上,她自己根本没有设想过任何一种答案。一来,明知道自己想不出来,二来,他曾经亲口说过,他想摒弃的是男女之间的相互追逐,试探,纠缠和疯狂,他不认为这些具有实际意义,但是如果能跳跃这一切他自认为无法反馈的行进过程,直接达成最后的共识,并且合理而稳定的持续下去,他不会介意结婚对象对他产生感情期待,甚至爱上他。
对于这一点,既然他很早以前就做过预设,必然知道这个所谓“合理而稳定的持续”指的是什么,或者说,他一定知道他能接受的“感情期待”究竟到什么程度。
所以,她才会选择直接发问,把这个问题交给他。
很显然,他最后给出了一个最出乎意料的答案。
但也许,从正常的眼光来看,这也是最圆满的一个答案!
如果楚亦暄真的能够从她身上感知到爱情,或者说破天荒地爱上她,而她也同时爱上他,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这难道不是一个最圆满的答案吗?
毫无疑问,无论从哪一点上来看,楚亦暄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恋爱对象,即便是协议结婚,她也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丈夫。
这样近乎完美的一个男人,从前唯一的问题在于感受不到爱情的存在,而如今,他算不算是为她开启了生平从未打开过的那一扇心门?
楚亦暄开了右转向灯,车子变道,驶入下高速的匝道,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如秋水一般平静地响起来:“乔爱诗的死,你一直耿耿于怀,你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执信的爱情一夕之间竟然会变成了一件夺人性命的凶器,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却不能接受一段爱情的变质。当你越是纠缠困苦,就越是渴望重新回到从前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日子里去。我出现的时机,我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无疑带给了你一种全新的可能,不管是因为郦叔叔的身体,还是郦商继承人的问题,你答应跟我协议结婚都是出自于真心。你对陆昕裴有怀念,有心疼,甚至有愧疚,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再跟他在一起,不论是从理智还是情感上,你都坚定地想要跟我共同实践一段比爱情更好的婚姻。你现在犹豫,是因为你确定你跟我不一样,你仍然能够感知到爱情,对于维持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你没有长足的信心,你不知道在这种心态之下应该如何跟我相处。但其实,出状况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我,继续这段协议婚姻,我们两个人都有需要重新梳理的问题。你事先没有预料到殷黎霆对你的影响,就像我事先没有预料到我对你的感情正在发生变化,如果这两种意外都是我们协议婚姻这条路上的阻力,我还是要恳请你跟我一起面对,我早就说过一段协议婚姻不会比任何一段因爱而结合的普通婚姻更容易。
而如果,你能敞开心扉接受我的这种改变,真正毫无顾忌地跟我相处,交往,恋爱,很大概率上,我们仍然可以实践一段真诚,自由,愉快的事实婚姻,拥有爱情,却比一般人的爱情更好!”
这表示什么?
他在告诉她,她可以按原计划选择跟他协议结婚,也可以选择接受他,爱上他,实现一段名副其实的事实婚姻?他给了她绝对的选择权,向左或者向右,全凭她一个人的意愿?
可是,这是不是同时也说明了,他所谓的情感转变其实仍然约等同于他的理智?
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可以心安理得一些?
郦清清还没绕出来,又听见他清淡开口:“清清,你不需要怀疑,不管是协议婚姻,还是事实婚姻,你对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选择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