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吃惊,这丫头跟了我这么些年,禀性憨厚,脑子里是一根筋通到底,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最是藏不住事。她性格豁达温顺,除了跟着我在哈达吃了不少苦之外,倒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能惹得她哭。
心里纳闷着,便绕过厅堂,打起门帘走了出去。
门帘嗦嗦声惊动了她,她站起回头,一张小脸通红,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她一见我,慌了,手足无措的退后半步:“格格……你怎么在屋?你不是……”
她手上尴尬的提着袍角,打湿的水正顺着她的裤腿往下滴啦,配上她那张哭花的猫脸,真是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我眉心一皱:“怎么了?”
“没事。”她嗫嚅着说,眼神闪烁,“奴婢的衣裳脏了,打点水洗洗。”
“脏了?”瞄了眼她的衣服,这身月牙白的夏袍是昨儿个皇太极打发人送来的,一箱子给我的夏季衣物中,单单只这身偏小了些,我见没法穿便取来赏了她,今儿个一大早便见她欢天喜地的穿上身。
月牙白是最不宜沾色的,这夏季的衣料又薄,我仔细一瞅,便瞧见她身上从右肩起一溜往下甩了一连串乌黑的污渍。
“是什么东西给弄上去了?”我心里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身衣裳,“快别哭了,不过就是一件衣裳嘛,洗不掉的话明儿个我叫人再给你做一件……”
她拼命摇头,哽咽着说:“不……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我轻笑,这丫头还真认死理,歪着头想一想,不禁憋笑,“那好吧,明儿我跟八阿哥说,让他照原样儿再给你做件,这总成了吧?”
葛戴小脸更红,羞得连连跺脚,可过了没多会儿,眼圈更红了,竟哇地放声哭了出来:“格格!格格……”
“这又怎么了?”
“格格!”她突然放开手,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哭得更加大声,“打从奴婢九岁起跟了格格,格格待奴婢亲如姐妹,别说打骂,就连重话也不曾说过一句……奴婢、奴婢……”她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身子直颤。
我被她冰凉的湿衣服激得打了个寒颤,又见她只是一味的哭泣,却根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由火起,吼道:“哭个什么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葛戴被我的吼声吓得直发愣,好容易缓过劲了,我等着她开口,谁知她又抽抽噎噎的哭上了。
我只得耐住性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等她哭完。因为靠得近,鼻端淡淡的嗅到一股臭味,我轻轻推开她,惊讶的察觉原来她袍子上沾的不是别的,竟是黑墨。
女真人尚武,虽说努尔哈赤创制了满文,但毕竟会写字的人还是极少,普通人家更是不能,笔墨纸砚在城里简直就是件稀罕物。
“到底怎么回事?”我沉声问,“谁欺负你了?”
“格格……”
“放胆了说,有我替你作主呢。”在城里哪个不知葛戴是我的丫头,敢公然欺负她,这不就是明摆着给我这个主子难堪吗?
葛戴低着头,抽噎着渐渐止住哭声。
“是木栅里的人?”
她迟疑的瞥开目光,不敢直视我,苍白的小脸上泪痕宛然。
我知道她不吭声即是代表着默认了,心里略一琢磨,已有了考量,不禁冷笑道:“可是阿巴亥?”
葛戴一惊,小脸煞白,怯懦的瞥了我一眼。
“她怎么着你了?”我把葛戴带着太阳底下,怕她身子湿了在树荫底下冻出病来。“说说,不用怕……”
“可是……格格,阿巴亥最近很得贝勒爷欢喜。”她低着头,鼻音很重的说,“前几日栅内设家宴,不只把她给请了去,贝勒爷还因为她说的话开怀大笑不已,当场把一条价值三百两的碧玺手串赏了给她……格格你还不知道,那手串打从前年贝勒爷买来后一直挂在衣襟扣上未曾离过身,诸位福晋们哪个不眼馋,只是这两年也没见有人讨得到手,可谁想就单单凭了阿巴亥几句话,就赏她了。格格,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
我细细思量,果然美人就是美人,就凭阿巴亥的姿色,除了孟古姐姐稍可比得七分外,努尔哈赤其他的大小老婆们根本就没法和她放一块去相提并论。况且,阿巴亥绝非空有绝美外表之人,她的聪颖灵巧绝对更在她美貌之上。
这样一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可人儿,努尔哈赤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我拍拍葛戴的手背,温和的说:“没事,说说,咱们不定要拿她怎样,只是你受了委屈,难道也不许向我诉诉苦么?”
葛戴眼圈又红了起来,咬着唇,呐呐的说:“也没什么……其实,那个……阿巴亥是奴婢的堂侄女!”
“什么?!”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