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馨坐上计程车之后,整个人犹如爆了气的轮胎,伪装的轻松活跃一下泄了下来。
报了要去的公寓地址,贴着车窗精力一点一点流失,疲倦一点一点卷起。
其实她刚刚出门那句话不是幽默,不是脑子不清醒,恰恰是太清醒了,她的确是要去砍树的,一棵长在她心底的树…
那晚之所以反应那么大,是因为她发现在她心底茂盛滋长的大树,她依赖呵护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栽培起来的大树,突然之间被别人入侵了,那种心爱东西丢失了的感觉,令她一下子就像失去玩具的小孩,不管不顾的胡闹了起来,她不想的,不想那么幼稚,那么可笑,那么…不争气,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如果没有放肆的发泄出来,她整个人会疯掉,所有支持神经运作的系统会全数崩溃瘫痪。
从前,没有父爱母爱,她忍,暗恋的男生不理睬她,她忍,一个人向全世界作战,那种力不从心孤立无援的时候,她也能忍,一切的生活艰辛,她都忍下来好好的存活了,可是这次,这次的一点点挫折,一点点意外,他突然向全世界宣布,他和一个女人情长意切连枝共冢的时候,一瞬间她竟然觉得世界崩塌了,由一棵大树支撑起来的安逸世界坍塌了,顷刻间她恍然,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把他加入为她人生道路上的队友,她生命力一面挡风的墙,遮雨的伞,倚靠的大树,而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猛然发现大树下已经有别人了,她觉得自己瞬间又要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
心里慌乱,挣扎,痛苦、压抑,还有很多很多她解释不出来的感觉,只能任由自己以自虐式逃出宿舍,逃出自己设定的内心黑暗森林,最终逃到了真正黑暗的无人隧道,肆虐与黑暗融成一片,终于可以大声宣泄……
“小姐,到了,小姐…”
“嗯…?”
“你要去的地方到了”司机略显无语的大声又喊了一声,摇摇头,心里在想着现在的孩子年纪轻轻就一副心事重重世态炎凉的样子……
“哦,谢谢,给”
慕景馨回神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这么扒着车窗,想了一路的心事。
按着电.话里说的房号,慕景馨上前敲了敲门,发现门是从里边虚掩着的,定了定神,推开门-
套房里除了酒味还有一股霉味,床上躺着一具死…睡死的人体,稍微拉开了点窗帘,光线立刻像憋坏的孩子一样,调皮的蹦了进来,正悉数落在那张即使睡着也能时刻点燃和震慑人心的完美脸庞上,不过下巴那一圈细细小小的小胡茬减了几分美感,却增添了几丝性感。
想起沈经亚早上电.话里说的,他已经在这儿醉生梦死整整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就这样死睡着,她还真不明白了,现在不是他最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时候吗,在这儿摆什么沧桑,摆给谁看,是沈经亚找错对象了吧,是可欣不是慕景馨……
慕景馨又就着欣和馨两个字展开了咬,从来没有人把咬文嚼字一词解析的这么透彻淋漓精深细致,想着想着目光就被胶在了那张安静深刻的睡颜上,这张刀刻一般的面孔像极一个充满吸力能把人轻易吸附进去的黑洞。
宋丹妮的确曾经向她扬言过,她说,像关叔那样优秀的男人,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可能爱上的,而当中她更预言总有一天她也会爱上的,因为她有着一般女人难以抗拒的一个独一无二的硬性条件,那就是身为他的“女儿”,一个离他生活甚至生命最近最亲密的“女儿”。
丹妮还说,以她积攒下来的人生经验,总结得出,世上每一个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恋父情结,也就是都梦想着拥有一个既给得了自己男朋友的浪漫爱情,又能发挥着父亲般伟大的爱的男人,她得到了。
其实严格来说,她没有得到他哪门子的浪漫爱情,也没有真正纯粹的父爱之情,可是,她还是沦陷了,陷的一塌糊涂。
自他把她用手段圈养在身边以来,从原来的排斥,痛恨、不甘,到最后慢慢接受现实,从完全陌生毫无关系到他无赖的攀亲带故,再后来,她丢一堆烂摊子,他收拾,虽然被他毒舌唠叨,但却甘之如饴,她闯下大祸,他摆平,虽然声色俱厉,但她心甘情愿接受训斥,她的各种麻烦事,他一一解决。
而他各种无赖的纠缠,专制的行为,霸道的命令,甚至幼稚的小醋意,她都未怀一丝不愿,他的不好,他的小恶劣,她全都自动过滤和忽略,或接受或习惯,脑袋里只记得她被欺负时他的袒护,她无助时,他给予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和平稳的支柱,一切的一切都令她理所当然的嵌到骨髓融到血液,早已习以为常成戒不掉的瘾。
在他在关家门口遇到车祸那次,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当时心中恐惧的感觉由何而来了,因为,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汇进她生命的血液,没有了支撑生命的琼浆玉露,她还拿什么存活,所以,害怕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做出最诚实可靠的反应。
只是这些,她一直没有意识到,一直没有发现原来自己已经陷得那么深了,直到,安可欣的出现,她猛然醒悟,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晚,看完新闻之后,她忽然觉得,全世界又都抛弃她了,他也不例外,她又要回到一无所有的茫然人生了,然后,她整个人就遏制不住的失控了……
“你来了?”
床上忽然传来说话声,慕景馨吓了一跳,无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惹得半扬起身的人微微一阵蹙眉,更多的是无奈。
慕景馨有些气恼的更往后缩了几步,眼睛不自然的四处瞟开,就是不敢往他身上注视,生怕被看出什么情绪来。
沈经亚明明在电|话里说,他喝醉酒昏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现在怎么回事,她才刚来五分钟左右,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就自动醒了…
她还能有催醒功能…?
关洛鸿似乎理解她为何苦恼般,低低叹了声,下床穿衣服,稍微收拾了下脚边凌乱的酒瓶、杂物。
其实沈经亚打的那通电|话,是他授意的,那小子还很善解人意的故意添油加醋几分,这一整天他一直在床上足不出户是真的,但还没到昏迷理智的程度,所以,早在她进门的一刻他就知道了,只是有意装睡看看她会怎么做,没想到这丫头进门半天,没见到她做什么,只听着她一声一声的长吁短叹,倒像是来他床头给他吊唁的...
想到这里关洛鸿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接着又神伤的瞥了慕景馨一眼。
到底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么一筹莫展情绪低落又失控,眼睛上方的两边眼皮还是肿的,原本线条分明的双眼皮变成好多层的核桃眼,从没见她这般哭闹过~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慕景馨不回答,赌气的孩子一样干站着,低头绞着两根手指头。
关洛鸿认命一般,再次悄若无声的轻轻叹息,同时柔着声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跟我说,有什么事情我来解决”
整整一天,他不出门,不做事,就是想弄明白这丫头的情况,偏偏她又敏感的一点都不让靠近,没办法才拖到今天,变相让沈经亚打了那通电|话。
慕景馨突然眼眶就红了,抬头面对絮絮叨叨的人大吼出声“问题在你,你能把自己蒸发了吗?”眼不见心静。
她需要的,不再是这种关心,这种关照,总有一天他的支撑、保护,会像房子框架一样一一拆走,而她没有高楼大厦那股坚实强硬的四肢与心脏。
关洛鸿露出难得迷糊的困惑:什么叫…把自己蒸发了?
慕景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又气又想笑,转了个身偷偷抹掉眼角一滴湿润的触感。
良久,他穿戴整齐,又将自己简单清理了一番,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觑了眼窗户前娇小的背影,声音低沉透着微微无力感“为什么大半夜要睡在隧道里,知不知道很危险,要是…”
关洛鸿收住口,慕景馨背影轻微触动了下,相信她也意识到自己那么做的后果有多危险,动了动唇,敷衍道“没什么,在宿舍睡得不舒服,出去透透气”
“不舒服...那就搬回家住吧”
家,她的家到底在哪里…?
一句话又把她刚刚修复好一点的情绪重新带回了谷底,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我走了”
“去哪里?”
回答他的,是门板隔绝的声音。
公寓楼下,慕景馨一抬头,惊奇的抬眼“学长,你怎么…”跟踪她过来?
他来多久了,她上去那么久他就搁这儿等着?
不等龚辰谨回答,慕景馨拧着眉头接起了电|话。
“喂…?”刚刚才从他那儿离开,打电|话给她干嘛。
关洛鸿听着明显犯冲的语气,沉吟了会儿,还是开了口“婚礼三天后举行,明天带你试婚纱”
慕景馨“啪”挂下电|话,脸上阴云密布,三两步跨上龚辰谨用来“追踪”她的白色起亚。
“去哪儿?”龚辰谨问的都有点心惊胆颤。
慕景馨平静的报了两个字“医院”
车子驶了一段距离,一个转角口,一辆银色小车迎头撞上,龚辰谨躲避不及,情急中转动方向盘,车子重重撞上旁边的围墙,然后是物件粉碎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