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大酒店十七楼的房间里,骆冉凉穿着华美的血红色旗袍,上面秀满了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形,她赤裸着床脚跪在床边,她冰凉的手指抚上骆可卿的脸庞,神情肃穆哀伤。
麻醉药注射的并不多,她知道骆可卿听得见,而且听得清清楚楚。手指上沾染了骆可卿额头上沁出的冰凉的汗水,骆冉凉一阵苦笑。
这个女儿跟她是那么得像,可是,自己却连她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对面的那个男人,她曾经爱他如生命,以为此生会平平淡淡地和他过一辈子,举案齐眉,与子偕老。到头来,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讲自己从女孩变成女人,却又亲手将她从云端打入深谷,终年不见天日,虽然日日笙歌,心里却如同一片沙漠般荒凉。不,沙漠中偶尔也会出现一片绿洲或者是活物,而她的心底,就如同战火之后废墟的城,狼狈不堪。
那晚醉酒,是她这一生最不堪的回忆,充满了爱很纠结的绝望。陆千爱她吗?如果不爱,为何要跟自己求婚?可如果爱,他又为何会那么的狠心?
一个男人,如果真爱一个女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三个男人轮番侮辱!
骆冉凉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身体靠着床沿慢慢下滑,冰冷的地板怎么也敌不过她冰冷的心。从那晚之后,骆冉凉就不再是傻乎乎将爱情至上的小女人了,她的命运,从此走上了一条无法逆转的下坡路,越陷越深,越自暴越自弃。
虽然事后陆千曾解释,自己当时喝高了,也醉了。骆冉凉只是抿着嘴不说话,一双眼睛毫无焦点地看着他的脸,她不得不承认,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还是那样深刻地爱着他。可是这件事,她永远没有可能忘记,也不会原谅陆千。
她想过自杀,可是陆千将她看得异常紧,根本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有些悲凉的想,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那件事过去不到一个月,骆冉凉悲哀地发现自己开始时时忍不住恶心,反胃。面对陆千疑惑的眼神,她愣是忍住眼泪,冷冰冰地说:“没事,我吃坏肚子了而已。”可这话,连她自己都骗不了。
背着陆千,她跑到了最乱的那条街里,那里有一家小诊所,黑的,见不得光的那种。门面有矮又小,以前她偶尔抄小路从这里经过,脸都要红一阵子,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英勇,孤身一人闯进去,对着猥琐的医生说:“我做检查。”
“什么检查?”
“我想知道我有没有怀孕。”
医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很久,眼神带着点隐秘的感觉,很不舒服。骆冉凉扬起下巴,嘴唇抿成一道倔强的弧线,丝毫不在乎。
最后得知消息的时候,骆冉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夏末的风渐渐带了凉意,吹走了最初自以为是的简单和幸福。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心里无限悲凉。肚子里的孩子,她连她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或者可以说,孩子的父亲,是个**犯。
这样的认知让十七岁的骆冉凉觉得天旋地转。所谓的私奔,最后是不是都注定没有好下场?她缓缓蹲下身躯,在阳光下哭得一塌糊涂。
那个晚上,她将陆千打发去下面的商店买东西,然后拿走了陆千所有的积蓄奔跑到长途汽车站,然后坐上了不知开往哪里的班车。她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子,将头轻轻放在玻璃上,从缝隙里挤进来的风将她的脸割得生疼。
可能要下大雨了,骆冉凉看着自己一身的白裙子,恍然觉得是那么的冷,冷到骨髓里。她没有办法面对陆千,没有办法面对他对这件事所持有的态度,她埋怨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或者说,是他纵容了那些人伤害自己,也许他们是早有预谋的,可是她竟然无法干脆的将自己对陆千的感情全部转变为恨。
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所以,她要逃离,她要结束这一切,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没有办法下定这样的决心。就在她强烈的想要打开车窗跳下去,滚下山崖的时候,忽然母性大发,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坐在破旧长途大巴的后座,手指覆上平坦的肚子,神情严肃,像是发誓一般说道:“不管你是谁留下的,都是我骆可卿的孩子,我一定要把你生下来。”
可是,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骆冉凉瘫坐在地板上,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骆可卿浅浅的呼吸声就在她身后,触手可及。这个孩子,她几乎从没有睁眼瞧过一眼,她毁掉了自己最美的年华,在别人青春烂漫的时候,她却要抱着她四处奔波,好保证她可以喝着奶粉平安长大。不是没有想过将她遗弃,却最终是舍不得,也许还有一层意思,她要留着她,来时时提醒陆千当年的错误。
她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拿起那张之前就写好的不算是遗书的遗书,重新走到骆可卿面前,她说:“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记住,你是骆可卿,你是我骆冉凉的女儿。”
骆可卿听得见,却无法动弹,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一颗心狠狠地揪着。谁能说她不爱这个风情万种的母亲呢?虽然她总是那么的冷淡,虽然她叫自己从来都是连名带姓,虽然她从来不曾关心自己的感情,可是,她是那么的爱她,爱自己风华绝代,妖娆无比的母亲,骆冉凉。
她的脑袋开始昏沉,耳边兀自遗留着骆冉凉冰凉的话语。她呢喃了那么多,那些惨烈的过往让骆可卿莫名心痛。
十八年了,她根本不曾懂过自己的母亲,也不曾真正关心过她。在她的心底,一直同别人一样,将骆冉凉当做人尽可夫的女子,而不是自己的母亲。骆可卿忽然觉得有浓重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所有的感觉都随着神经的颤栗而软下去,直到沉沉睡去。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骆可卿还在想,明天,对,就是明天,她一定要告诉骆冉凉,她爱她,她要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