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龙一看是程茂桧,立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出声来,扑过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般,拉着程茂桧的袍袖就不放手了,边哭边将宋靖如何打他一一的控诉。
程茂桧来了有一会了。本来今天是宋靖第一天出差,程茂桧想来做做样子,当着众人的面勉励几句,让人知道,自己很器重陈小雨。谁知却碰到这茬事。程茂桧也没想到,郭龙一个老采买了,竟然拿不住宋靖,更没想到,宋靖是一言不合,挥拳就打。这哪里还像是局司办公的地方,简直成了市井闹巷了。
宋靖看见程茂桧来了,凛然不惧,上前跨一大步,理直气壮的道:“程头,正好你来了,就请您老人家来评评理。采买使的账本,我不能看,让一个副使扣着。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除非,这个账本里面,有他郭副使不可告人的秘密。若真是如此,那我就更要看了,不但为朝廷揪出仓中硕鼠,我还能立一功呢。”
“你血口喷人。”有程茂桧在这里,郭龙气势大盛,大声抗议。
“好了,都少说几句。”程茂桧有些烦躁的喝了一句,骂郭龙道,“这么点子破事,让你办成这个烂样。以前你的玲珑功夫哪里去了?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告状!若不是看在你多年跟随我的份上,我非撤了你不可。”
骂完了郭龙,程茂桧又换了副脸色,和颜悦色的对宋靖说道:“小雨呀,这事,不怪郭副使不给你看。采买办有规矩,这个账本,在你与高尚玄正式交接之前,你是不能碰的。老郭只是在秉公办理罢了。
再说,账本有什么看头,不过是以前采买的流水账。为这点子小事,闹得同事间不愉快,不值当的。消消气吧。”
宋靖心中一凛:宋靖虽然只是个大学生,没什么工作经验,但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父亲那里军官轮换岗位,头几天几乎不干别的,就是翻阅档案,以期迅速掌握新岗位的情况,赶快上手新工作。到了这里,反而扣着档案不让看!这里面,透着蹊跷。
本来,宋靖对自己突然担任采买使,就觉得想不通,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馅饼,竟然砸到自己头上。现在又出了账本问题,这让宋靖不能不往坏处想:这件事,别是里面有别的道道吧?
如此想着,宋靖面上却还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频频点头,不再纠缠此事。
程茂桧又寒暄了几句,勉励了几句话,便带着郭龙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屋,程茂桧强忍着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劈头盖脸的骂了郭龙一顿:连个小姑娘都糊弄不过去,第一天就捅了这么大篓子。还能指望着你做好什么事情?不就是一个像样点的借口吗?你难道就只会一个账本未整理完的理由吗?我临时想了个由头,立马就让那批烈马老实了。小雨不过是个小丫头,就有那么难对付?
郭龙被骂的脸庞通红,心里却是委屈:自己昨晚就想问账本的事如何搪塞的,是你自己不当回事罢了。事情闹大了,又怪我办事不力。至于理由,我看陈小雨看在你是上峰,才接受了你说的。换成我说,八成还是没戏。
想归想,郭龙可不敢说出口来自讨不痛快。程茂桧臭骂了郭龙一顿,气消了不少,疲累的坐会椅子上,挥挥手,让郭龙回去,“这几天,打起精神来,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哪怕低三下四几天,也得稳住她。知道吗?”
郭龙唯唯应着,倒退着退了下去。
宋靖带着雨佳,在宫苑使的后厨吃了饭,因心中有事,送雨佳回房间后,便自己闷闷的,回到住处,坐在床边上发呆。
“靖姐姐,你不会是,又想要冒险了吧?”意识里的小雨,胆怯的问道。
“我想什么,当然瞒不过你去,”宋靖勉强笑着,若有外人看到这情形,一定以为宋靖在奇怪的自言自语。“这宫里,到处都有秘密,我也没有窥人隐私的癖好。但这次,关系到我俩的前程命运,我不能掉以轻心。不弄清这个账本的秘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而且,我有种预感,只要弄清楚这个,之前的一切想不通处,都会水落石出的。”
“可是,那账本,肯定被郭副使藏得好好的,用铜锁锁着。你要想偷偷的看,怕是不容易。”小雨知道自己劝阻不了宋靖,只好强调困难。
“哈,这都不叫事,”宋靖信心满满的回答,“后世那些设计复杂的锁,我都能打开,这里的锁,在我眼里,形同于无。”
宋靖说完,便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首饰盒打开,在里面挑拣了半天,终于满意的取出一件细细的铜簪,头上岔出几道分叉,点缀着小小的河珠。宋靖用剪刀把河珠剪去,又小心的修理了一番,一件开锁利器,就此问世了。
宋靖一直等到亥时,这才悄悄的从屋里溜出来,回到采买办,摸到专门存放档案资料的小屋,借着微弱的月光,宋靖小心的将铜簪从锁孔插了进去。宋靖一边小心的转动着铜簪,一边附耳在锁面上,听着里面轻微的响动,很快,就听咔的一声轻响,锁被打开了。
宋靖露出满意的笑容,左右望了望,迅速闪身进屋。
这是宋靖头一次进来,采买使多年来的档案资料,全部储存在这里。若是漫无头绪的瞎找,一晚上也未必能找得到。不过还好,这里的档案整理的非常整齐,档案存放处都贴着标签,上面清晰的写有人名和时间。宋靖打亮火折子,用手遮着火光,从头一一的看过去,很快便找到了高尚玄今年的账本。
宋靖再次用铜簪打开锁,将账本拿在手里,轻轻的将柜门合上,把账本揣在怀里,轻手轻脚的离开小屋,溜回住处。
宋靖此时才长吁口气。简单不过的一次行动,让宋靖的小心脏紧张的砰砰直跳。平复了下情绪,宋靖郑重的拿出账本,在灯下,仔细的翻阅起来。
程茂桧所料不差,宋靖完全是个门外汉,即使拿到了账本,她也看不出什么道道来。
宋靖注目看去,账本一页页密密麻麻的,详细的记录着高尚玄一年来所有的采买记录。连翻了十几页,一点异常也看不出来。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本账本,自己连热闹都看不出来。宋靖打了个哈欠,心里在自嘲,难倒账本里面记录着高尚玄贪污受贿的证据?宋靖摇头,马上否了这个想法。程茂桧还明目张胆的要回扣呢,贪污受贿,简直就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
虽然想不通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本账本,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看,但宋靖还是一边打哈欠,一边翻看着。只是为了心理安慰:自己至少,将这本账本前后都看了一遍。不枉自己辛苦一趟,将它偷出来。
翻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一次十万斤煤炭的买卖记录,吸引了宋靖的注意。实在是这一条太过明显,挤在两条记录之间,显然是后来补上的。与其他间距均匀的记录形成对比,宋靖想不注意到都难。
宋靖不禁多看了几眼,当看到一斤一贯钱的价钱时,宋靖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个高尚玄,真够大胆的,一斤煤炭,市价顶多三文钱撑死,一般就是二文钱左右,他竟敢操作到一贯!二文钱与一贯钱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么一笔生意,这个高尚玄,就有近十万贯的收入!
不愧是老采买,捞钱已经从明目张胆到肆无忌惮了。宋靖心里感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自己也拿回扣,也不干净,谁也没资格装清高。
无意中,宋靖又发现了一点不同点:程茂桧的确认签章,没有署明日期。
可能是一时疏忽了吧,宋靖如此想着,今天自己的采买单子,貌似程茂桧就没有署上日期。
宋靖翻看了一遍,然后又从头快速翻了一遍,然后小心的揣起账本,偷偷的还了回去。等宋靖躺在床上准备休息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寅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