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龙从宋靖处出来,一直挂着笑的脸立马拉了下来,直至阴沉。转了个弯,便去找程茂桧。此时的程茂桧,正一人在屋里,表情严肃的想着什么,看见郭龙进来,挤出一丝笑容,先问道:“今天如何?那个小姑娘,安顿好了吗?”
郭龙摇头说道:“那个陈小雨,不简单,今天好多情况,跟预计的不一样,我差点露馅。”
“喔?”程茂桧眉毛一扬,饶有兴趣道,“说说看,一个乳毛未干的丫头片子,还能让你这老鸟难做?”
郭龙点着头,掰着指头开始数:“她这才刚来,立刻就把以前所有的黄门撵了,提拔了魏仲春和刘大才,还把后苑杂役班里的个小丫头也叫了过来。这是要马上培育她自己的人啊!这样的人,不可小觑。”
“不必过于紧张,魏仲春和刘大才那俩货,肯定是偷听到些消息,提前给陈小雨送礼了。”程茂桧摇摇头,不以为然道,“至于那个杂役班的,这倒有些意思。这说明,这个陈小雨,权欲很大,是个有三分权力,能当成十分用的角色。
不过,你倒勿需紧张,她在这里,混不到十天。等她替我们顶了黑锅,这个采买使,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郭龙点头,又说道:“白天里,那个陈小雨,还问我要账本看来着。当时就把我吓了一跳,差点失态。还好她没注意。”
“什么?”从郭龙进屋,程茂桧第一次变了脸色,“她不过是个未经世面的丫头片子,她怎么会知道有账本的事?”
郭龙愁眉苦脸的摊着手,表示不知道。程茂桧也不是问着他,而是自言自语,他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想着:难道是怀海忠提醒她的?不对呀,怀海忠对他们暗中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再说,到目前为止,自己这边,可没露出丝毫要嫁祸陈小雨的意思。而且,凭自己跟怀海忠的关系,他能为了一个丫头,跟自己对着干吗?
程茂桧思忖了半刻,抬头看见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郭龙,从容一笑,说道:“倒也不必过于介怀,或许她就是知道呢。但知道归知道,里面的道道,她却是肯定不懂的。即使让她看了,谅她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宣政使大人的大事,不容有半丝闪失。为预防万一,账本,万不可让她看到。你要尽可能的拖延住。我会每天都安排她出差。撑过这几天,等到殿中省那里来人查账时,我们就算大功告成。”
郭龙笑道:“我特意过来,就是跟程头讨个意思,看怎么能拖住她。”
“一个黄毛丫头,也要我为你出主意?”程茂桧一下子不耐烦起来,挥手让他出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结果。这事,不容有失。去吧。”
郭龙很想说,那个陈小雨,不是容易糊弄的。但看程茂桧一脸的不豫,知道此时再提此事,就是找骂。所以,郭龙唯唯的退了出去。心中暗道:程头今晚心情不是很好呀。今天自己点背,看来,只有另找时间,再来讨个意思了。
第二天,宋靖很早就起来了,去找雨佳一起,在左藏库的食堂里吃饭,还碰上了孙贵,聊了几句。宋靖急着去程茂桧处领今天的任务,也没有深聊。
程茂桧交给宋靖今天的任务:采买苹果五千斤。还说急着用,年前各处送礼也需要,这两天就要到货。
宋靖接了任务,出来。只看见雨佳、魏仲春和刘大才在候着自己,自己最为倚仗的郭龙却不见踪影。
宋靖有些犯嘀咕:这是要给自己上眼药吗?
魏仲春满面春风的对宋靖说道:“不用理那个老家伙。这采买使的位子,他以为高尚玄走后,就是他的。所以,这老家伙心里有些别扭。这趟差事,不用他出马,我们就能轻松愉快的搞定。”
“真的?”宋靖此时还真没有好办法,只好相信他的话。
魏仲春和刘大才大包大揽,套好车马,拉着宋靖就上了车。留下雨佳,在家里翻阅账本。
俩人为了在宋靖面前表现,一路上滔滔不绝,宫里的人情轶事,争抢着说出来。抛开对任务的担心,宋靖还真是听的津津有味。
不多会,便来到东华门,守门的殿直侍卫看看宋靖递过去的出入铜牌,一面麻利的收好,一面拿出一面细长木牌,在上面写着什么,一面笑道:“你们宫苑使的采买使,又换人了呀?”
“是呀是呀,十将好眼力,这是我们新任采买使,陈小雨。”刘大才讨好的笑着,点头应是。
侍卫看了一眼宋靖,递过木牌,说了一句:“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采买使,关系够硬的呀。以后发达了,让兄弟们也沾沾光呀。”
魏仲春点头哈腰的接过木牌,嘴里寒暄着,驾车出了皇宫。一出皇宫,这俩货立马变了一人似得,腰杆挺得笔直,脸上也换了副倨傲的神情。
宋靖看的真切,偷笑道:“宫里奴才相,一出宫,就当自己大爷了!”
“嘿嘿”、“嘿嘿”,俩人不好意思的笑了。
宋靖将木牌翻在手里细看,正面有“宫苑使十七采办”字样,反面却写有魏仲春和刘大才的名字。
魏仲春主动为宋靖解释:这是出宫的木牌,只有采买使本人,才能手持此牌出入宫门。而他俩,是沾了宋靖的光。所以,他俩的名字写在背面。他俩要是有什么事,宋靖是要承担责任的。
等从外面回宫的时候,再用此木牌将原来铜制出入牌换回来。这便是皇宫大内大门上控制出入的规矩。
宋靖点头,接触的事务越多,了解到的规矩就越多。现在的宋靖,如同海绵一样,不择良莠的吸收着陌生的知识。
放好木牌,宋靖开始关心今天的任务,问他俩:“我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刘大才卖弄道:“小雨姑娘可听说过,‘江南七户,淮北十家’的说法?”
这个宋靖哪里知道,老实的摇头,让刘大才详细给她介绍。“小雨姑娘”这个称呼,是宋靖要求的,按规矩,他们该称呼她为“陈采买使”,可惜宋靖听来怎么也不习惯。
“这跟宫里做买卖,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够做到的,各方面的要求严得多,可谓是大浪淘沙,最后能留下来,成功与宫里做生意的,都是大有来头的大家族。正好长江以南有七家,而淮河以北是十家。于是这‘江南七户,淮北十家’的说法,就慢慢的在宫里传开了。”刘大才知道也不多,当下便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喔?那我们今天出来,是要找其中一家了?”宋靖一点就通,眼前一亮,问道。她最怕去货比三家,嫌麻烦。现在知道有这个说法,可省了不少事。
“我俩只知道其中一家的铺子,掌柜的叫刘勋。反正,这几家,随便一家,都能轻松满足我们的需求,在哪里买都一样。”刘大才赧赧的说着,有些底气不足。
宋靖也觉得无所谓,在哪里买,都行,只要差事办妥当了,自己的那份回扣别漏了,就行。
见宋靖点头,为魏仲春和刘大才都兴奋起来,马鞭挥舞的更响了。
知道差事有着落,宋靖也放下心来,开始贪婪的欣赏汴京的街道美景。汴京不愧是这时世上最为富庶的大宋的都城,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后世的商业城市,街道两边的店铺酒肆鳞次栉比;幌子旗幡迎风招展,招牌对联熠熠闪光;犄角旮旯里,小摊小卖见缝插针,吆喝声音震天响。路上行走的人们,多穿着褐色短衣,或是灰色长袍,偶尔过去几个妇女,衣着才鲜亮些,可惜半天遇不到一个,想养眼都不行。
宋靖看着热闹的街道,仿佛鸟入深林、鱼游大海,整个身体都感觉要沸腾了起来,真想什么也不顾,逛上一天一夜,血拼商场。
魏仲春和刘大才驾着车,慢慢的离开了繁华路段,已经拐弯,渐渐远离了喧嚣,似乎进入了私人领地。
“我们这是去哪?”宋靖忍不住问道。
“小雨姑娘有所不知,那边虽然热闹,却都是辛苦赚小钱的。真正做大生意的,是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多选择偏僻安静的所在。咱们今天要去的‘聚德地’商号,就是如此。”魏仲春如此解释。
宋靖恍然,便不再说话。没有了热闹吸引她的注意力,宋靖的心也逐渐的定了下来。
再拐了几弯,最后一个弯刚拐过去,就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候在那里,一位身穿锦衣长袍,头戴青色小帽,面目清秀白净,眉眼细长温柔的三十岁上下男人,笑着站在旁边,看着这边方向。看见宋靖的马车转过弯来,笑得更是灿烂,几步上前恭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