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妙锦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会是什么样子?总是忍不住产生这样的疑问。
我们这个时代,物质极为丰富,色彩缤纷炫目。我们每天的生活,皆有无数可能,就像在做选择题,有N种方式可供挑选。充满挑战,也充满诱惑。在灯红酒绿的夜晚,诱惑,像一条柔软隐形的蛇,吐着致命的信子,冷不丁袭击我们脆弱的坚强。于是不由自主地迷失,面对太多的选项,我们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诱惑太频繁,堕落也可以大言不惭。
但是没有什么诱惑能与妙锦遇到的诱惑相匹敌。
皇帝的求婚,这不仅是那个年代,也是古往今来女人面临的最有冲击力,也是最致命的诱惑。不是妃,不是嫔,而是皇后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荣。相信999%的女人都会毫不犹豫、满心欢喜地嫁了,然后,在后宫的风口浪尖上开始外表显赫、内心落寞的一生。
可是再好的东西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都是可以致命的,荣华富贵也不例外。
不知妙锦是否看穿了其中的玄机,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首长诗,话说得婉转,但拒绝得利落:“臣女生长华门,性甘淡泊。不羡禁苑深宫,钟鸣鼎食;愿去荒庵小院,青磬红鱼。不学园里夭桃,邀人欣赏;愿作山中小草,独自荣枯。”
妙锦,姓徐。出身豪门,明朝开国元勋徐达的三女儿,明永乐五年,她的大姐仁孝皇后去世,永乐帝朱棣有心让妙锦入主皇宫,继任皇后。妙锦上表了这首长诗,言辞恳切,婉言谢绝。自此,一代雄主朱棣再没册立皇后之位,而徐妙锦也自此青灯古佛,了却青春和余生。
总是试图揣测妙锦拒绝永乐皇帝的真实原因和拒绝后的真实心情。以现代人的眼光和思维,这一切太不可思议。
但这不妨碍我依然钦佩她,活出了自己。
坚持自己,有时很难。
纵观历史,在中国数百位皇帝之中,朱棣的雄才大略和他的文治武功当属上乘,在他统治期间,明王朝达到了被史书称为“远迈汉、唐”的水平。这样的一代铁血雄主,在他完成 “威德遐被,四方宾服” 的帝业过程中,多少人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次次的血腥屠戮,一次次巩固了他的帝位。他最终将其父朱元璋创建的大明王朝推向了巅峰。
历史,留下朱棣彰显的个性,但无法描摹他暴虐冷血背后深沉的爱和绵长的情。
每个人都会有深沉的爱,每个人都曾有绵长的情,不论帝王,不论民女。区别在于,帝王的爱,是有杀伤力的,在给对方带去荣华富贵,最大限度满足女性虚荣心的同时,这份感情的副产品是:最深刻的寂寞、最刻骨的孤独。当权力没有了限制,当普天之下所有的美色像花儿般在面前开放,当人性的欲望肆无忌惮地膨胀,谁还能够替妙锦保鲜这份爱。沧海桑田,时代变迁,不变的是人性。林忆莲眯着暧昧的招牌小眼唱道:“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你若勇敢爱,就要勇敢分。”没有人能测量出爱与不爱的距离,当爱抽身的时候,只有女人还留在感情的泥沼里载浮载沉,欲罢不能。
入戏太深,是女性的悲哀。所以,妙锦选择放弃女一号。
有记载说,妙锦拒绝朱棣源于政治取向不同。据说,徐达的几个子女分为两派,一派力挺朱棣,一派力挺被朱棣取而代之的建文帝朱允炆,而妙锦正是对朱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实施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非常不屑,因此傲然拒绝他的求婚。但以女性的直觉,我相信这绝不是最根本的原因。“钟鸣鼎食”的确是享受,但“禁苑深宫”禁闭的不仅是青春,还有心和灵魂。
《勇敢的心》里苏格兰民族英雄华莱士刑前那一声撕心裂肺的“自由”呐喊,喊出了人性的终极向往。虽然声色时代,诱惑蒙昧了心智和本性。但剥去物欲的外壳,柔软的内心,对摆脱羁绊和束缚依然有着令人震颤的渴望。
遥想六百年前,繁华喧嚣的南京城外,人迹罕至的荒庵小院,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妙锦,她内心的坚强充盈,她的从容淡定,传达出一种安静的力量,任时光流转,难掩其光华。朱棣的开疆拓土,朱棣的杀人如麻,滚滚红尘里的纷扰,与她已再无瓜葛干系,她只随山间青草一起葱茏,一起衰老。
对女人而言,不爱,有时是给自己一条生路。心,可以不受禁锢地跳动,不以功利而加速,不被宠辱而奴役。
放弃过多的诱惑,山高水阔。无论明朝,还是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