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了你一番话，门派的归门派，江湖的归江湖，再回想当年之事，又生出一些体会。我等都是习武之人，往往是既身属门派，又身在江湖，门派、江湖便真能分得那么清么？想那梁师兄，一心向武，只重江湖而无法在门派立足，陈固呢，心怀门派而不能在习武之路上走远，最终只怕也要在江湖上淡去。分得太清是否两者只能择其一，怎么选似乎都有损于习武之心，习武之路怕是走不下去，不知你以为如何。”
来人听罢只得叹道：“程兄见识不凡，发人警醒，谨受教了。”
程师叔又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我二人声名及不上陈固和梁师兄，对门派有所挂碍却也影响不大，倒是可以把门派、江湖分得清些，这是我等的幸事。既如此，先前说好依江湖规矩行事，那不妨撇开门派，只行江湖之事，算是你我私人较量，既只是私人较量便放开手脚，你有些甚么功夫都使出来就是，《摧心掌》当然也可以用。以前我见梁师兄打过多次，却不知陈固弄到手的有多少，我也想见见他怎样教你们，真能有甚么让人惊喜的不成？你我二人的较量只怕比不上当年梁师兄与陈固的，或可看作是那一以的后续。你若还有求见武库的心思，可等胜过我之后再向本门提出，另有高人候教，你意下如何？”
来人应道：“便依程兄所言。”又转向汪长老，“不知长老以为如何？”
汪长老道：“既是私人教量，门中自然不便插手。只是你来此本是贵干，关乎两家的和气，只望你们出手时要注重分寸，无论是谁伤了谁都不体面。”
随即二人在场地中心对上。宛秋此时又小声在严勤耳旁说道：“这回你说谁会赢。”严勤仍说不知道，“要我说还是程师叔会赢，刚才说得多带劲，将那人压得开不了口，还能剩下多少势头，动手也打不起劲。”
“再怎么说他也会使《摧心掌》啊，本身的功夫也不弱，不能小看吧。”
“会《摧心掌》又怎样，那也要看是谁在使。”
“刚才不是就赢了么？”
“刚才只是用的突然，叫人冷不防吃了一惊，才着了他的道，可不是他使得有多好。”
严勤不由问道：“你看得出《摧心掌》使得好坏？”
“那是当然，你取小看我，这功夫我见的多了。姓梁的怎么打我不知道，别人打的我岂会没见过，我也不跟你说怎么打出是好的，说了你也不懂。我可以跟你说，挨了这功夫一下，你知道会怎样？”
“怎样？”
“本门弟子刚才挨了几下，绝不是你见到的模样，高明的摧心掌打上去不是那个样子。”
“那是怎样？”
宛秋盯着严勤道：“就不告诉你，等我心情好些再说。”
严勤被耍了一道只能无奈。两人嘀咕之时场上的二人已战在一起。与方才的打斗大不一样，程师叔打的并无甚么气势，两人相互试探几回后，程师叔便立足稳固，守得周身密不透风，只是偶有时机才猛地出手回去一下，倒是对方招式凌厉、步步逼人，场上众人不免心中发紧。汪长老也对左右说道：“程师侄的性子就是过于谨慎了些，刚刚那番话还有模有样，明明挣了一个好局面，可接下的这几下交手却露了底，把好的局面都给丢了去，当真教人放不下心啊。”
再看程师叔，虽说摆出一副固守的样式，场面上不大好看，且回旋辗转的余地被限住了，但他的出手却并未被限住。一旁观战的人甚而生出怪异的想法：对方出手招招迅猛而来，但程师叔的出手却不是冲着对方去的，似乎并未将对方的攻势放在心上。他只是出手打自己的招式，看不出这些招式本意作甚么用，能将对方的招式一一拦挡住，只是顺带而为，不像是专为对手的攻势而有这样的出手。怪就怪在这看上去并不针对来袭的出手，却每每将对手击来的招式都挡下了。程师叔只是身形不展，并显不出窘迫来，来人的连番施为倒像是水浪冲击到岩石上，而程师叔的模样像是行进在草丛中，随手驱赶飞起的虫豸。
严勤也看出其实程师叔并无大碍，对方奈何他不得。只是心里不免生出疑问：定下的即为有形，这话可是程师叔说的，他现在打出的算是有形还是无形？照我看还是对方有形些，不然不会在场面上占优。程师叔稳守虽无大碍，却也不能给对手带来麻烦，该是无形才对。只是他的无形又与朱旋的不同，并不是见招拆招，而像是用各种招式筑起一道墙，任你甚么招式打来，都给你挡得住。正如朱旋当初说的，“看不出哪里发力，碰上就有一股力道袭来，看不出速度多快，出手时却是处处都在。”还真就是那样，虽是无形，却同样给人“定”的作用。他教弟子们将招式打出种种可能，他自己将招式练到哪一步，他功夫中的无形又到了哪一层。只是这般打下去终究伤不到对手，岂不是没有胜的机会。
严勤想着自己的事，听到有人呼出声来，“是开山掌，程师叔打的竟是开山掌。”两人匆匆间便交手了数十招，来人的气势也比先前弱了些，正是无法可施之时，又突地变招，扑了上去。又听人喊道：“是摧心掌，又使摧心掌，终究还是使出来了。”众人又是心中一紧，不禁为程师叔捏一把汗。汪长老又对旁人说道：“程师侄刚才一番话确没输了气势，只是也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境地，何必把话说那么满，倒底还是有些托大。”
只见场上原已是波澜不惊，又掀起狂潮。来人发起的这一回攻势比先前又猛了许多。程师叔依旧是一副稳守的架式，仍是任你山呼海啸而来，我自操持我这一方天地的样子。挥洒出的招式也随之更为有力，程师叔也只是比刚才多费了些力气，那人仍旧打不破，支撑不了多久，出手又弱下去。旁观的弟子免不了要嘀咕：“开山掌也能挡住摧心掌。”
“看来不论甚么功夫，还得看你是怎么使的，由谁来使。”
严勤不由想到自己身上，开山掌也是自己最熟的功夫，与程师叔对照之下有甚么不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