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心中一紧，又横下心，冲着屋子用只有自己才听清的声音念道：“喂，那人听着，我来给宛秋抱不平。她十岁时被你扔进山里，你是耍威风呢，还是显得你厉害本事大，跟一个幼女斗狠，连我这个杂役都瞧不上，你也配在无极门里住着。外面有人来挑战，怎么不见你出手拦着，只会对自己人动手么，只敢跟弱女子动手么？人家说你坏话，那是人家说的对，你别不服，照我看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窝里横。”
严勤将话都吐了出来，便伏在树中不动，等着看屋中是否有甚么动静。窗灯依旧，四下俱寂，不见有何异样。“难不成是没听到我这番话，”严勤还在琢磨，“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对宛秋也能交差了，我也算为你做了一件事。”于是心里一阵轻松，为防意外又凝神听过去，却不料听到有人说话声，这才察觉院中还有人在，且不止一人，正说着甚么。自己躲在树后，只将小楼看得分明，却把其他地方给遮蔽了，而听声音传来之处，本也是个晦暗的所在，不易叫人看到。
严勤先是一吓，我这般翻墙入院不知被人看到没有，更加不敢动弹，只有用心去听那边的情形，正听到一人的说话，又是一惊，话说得沉重，“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亏心事。”听声音正是程师叔的。不知程师叔说的什么事，跟谁在说。这里可是第一坏人的住所，难道与他有关？便听程师叔又说：“昨日在场上我当着众人的面，把当年的事提出来，就要讲到你了，却被汪长老给叫住了。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在那里讲，何况是自己做的亏心事，我也讲不出口。只是汪长老这人着实惹人生厌，我好歹也是辛苦一场将太极教人给拦下了，他可倒好，一句好话不提，还反过来指责我诸般不是，他也配当一个长老？也不见为门里干了哪一件实事，就专把心思放在我们这些肯干事的人身上。
昨日那事一开始他便针对我，当我不知道么。太极教有人来，就被直直的带到我的场地上，有那么巧？不就是冲着我来的么，其后还处处拿话挤兑我，迫我出面。还好我拿下了这一场，否则还不知要被他闹成甚么样。总之我就是个认倒霉的命，缩头是一刀，伸头同样挨一刀，躲不掉的了。”
待程师叔发了一通火气，另一人发话了，“汪长老就是这个脾气，一张嘴不讨好。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年轻些的时候还不是跟你我一样，我们到了他这个时候，未必就不和他一样。再说了，他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干几年。正是因为这个，门里才更认他的老资格，又不让他分担事务，不论现在还是将来，终究是要靠你这样的人么。”
严勤听了心里又是一跳，说话的竟是王鼎。这里不是第一坏人的住处么，这二人怎么在此。程师叔入门晚，应该不会住此，难道王鼎是坏人？不对呀，当年是他把宛秋从山里接出去的，这里该是他的住处，可那坏人为何也住此呢？
正想得乱时，程师叔又说道：“好人不长命，坏人祸千年。只怕我死了他都不死，”微一顿后又说：“当然我也不是甚么好人，还有人死在我前面了，我还没死。”
“当年的事还去说它作甚。”
“对别人也就不说了，对你忍不住就想说。我们当年的做法终究不妥，所行之事不可告人，便有失磊落。
梁师兄当时并不是要逃，他怎会是那样的人，在得知你带人从门里赶来时，他本没想要走的，而是等你们前来。哪知你们离得越近，他心里又不安起来。我问他还有甚么放不下的，他说：
我不怕认罪，但我担心该怎么认罪。门里肯定是要问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漏过的，可我偏偏又讲不清楚，现在我们这里出了错，可不知错在哪里，讲不清楚就是个大麻烦，想认罪都难啊。
我当时还不大明白，人家只怕唯恐你抵赖不认罪，怎么你都肯认罪了还会有麻烦。我当然没有说，梁师兄还是向我解说：
门里的一些人难缠的紧，我有罪他们是认定了，就等着整治我呢。我若说不清，正好被他们咬住不放，会说我不肯老老实实认罪，可我实在说不出，叫我说甚么呢？他们可不管，正借机朝我身上栽赃泼污水，甚么难听的话都会有。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不怕死，可也不想被他们当着众人面肆意羞辱，更何况那里还有我心爱的师姐在，我不想被他看到这些，更不想她卷进来。想痛痛快快的认罪也很难啊，就怕人家不许啊。
我听后仍不明所以，问他准备做甚么。他说要去太极教找陈固，望他能看在同为江湖成名之士的份上，给他一个明白，这样好对门里有所交待。并说带人来的是王鼎，为人正派，做事公道，应该不会为难他，要我留下接上你稳住几日，将他的去向告知；他则快去快回，也不让你为难。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你竟来的这样快，只身一人赶到风林关，第一个就找上了我。”
“那时门里收到你写来的信，才了解到你这个人，我得知了你的过往，你与梁师弟的交往。一个人难得一个交心的朋友，梁师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事。”
“甚么幸事，祸事才对，最后还是我出卖的他。”
“你总说自己做了亏心事，对不住他，你又做什么了？我既然一人偷偷赶去，便是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有甚么事情私下里交个底，掩人耳目罢了。非要摆出兴师动众、公事公办的架势就好么？我无非就是借你的安排跟他会一面而已，这样不妥么？”
“你要与他见面，大可由我去告诉他，为何事先要瞒着他？”
“我也是为你好，事情还没有出结果前，不相干的人还是少牵涉的好，值此非常之时，要是让梁师弟知道你和我先见过面，而不去见他，心里会怎么想，又怎么看你这个多年的朋友，你以后岂不是难做么？”
“你怕牵涉我便不该来找我，你来找我就已经把我牵涉了。”
“我也是没法子啊。本门的利益要不要顾，门里的决定错了么，要不要做？一边是同门的怒气要平息，同门的纷争要排解，另一边是同门师兄弟的情义要周全，还不能连累无辜，我的难处不在他之下，谁又来体谅我的苦心无奈。”
“于是你就来找我，得知他将出行，要我告知他出行的时机路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