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富春宵,就这样拖着病重的身体,穿着冰湿透凉的衣服,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忽冷忽热的,在洗布坊洗了一天的布匹,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有好几次,富春宵在洗布料的时候,冻得哆哆嗦嗦,两腿发软,差一点就栽进了水池里,幸亏有李婉婉,在一旁及时扶着她,才没有落到水池里。
偌大的染坊里,谁也不知道,这一天,富春宵究竟经历着怎样的病痛折磨,和心酸的委屈,只有与她同命相连的李婉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恨这个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冷漠无情的人,他们为了金钱的诱惑,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把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她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可怜人,他们背负着年少时不该背负的重担,甚至被逼得无路可走、无家可归,在这个世界上,她要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她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能逃离这像魔窟一样的世界,去一个没有欺凌,没有压迫,没有烦恼,无拘无束的世界,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着……
这一天,对于富春宵来说,简直是一生中最寒冷的一天,最黑暗的一天,也是最难熬的一天,不过,她还是凭的坚强的韧性和顽强的毅力,就这样熬了过来。
直到晚上,富春宵才回到睡房,换了身干衣服,这时的她,完全像崩溃了一样。
富春宵坐在床头,一声不吭,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只见她时而落泪;时而沉思;时而凝视;时而悲伤……
说实在的,她实在不想在这“人间地狱”里再干下去了,她决心和李婉婉一起,逃离这令人厌恶至极的染布坊,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在意她。她为了不让别人偷听到自己的“逃亡计划”,于是,和李婉婉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商量起逃跑的事情来。
“婉儿姐,我在这里受够了,受够了秦老爷,受够了老李头,受够了这洗布坊,受够了这里的一切,总之,我不想在这儿干了……”富春宵满嘴里,全是委屈。
“可春宵妹妹,你不在这里干,又能去哪儿呢?谁让我们是命苦的人,天生就只有在这里受苦受累的命呢?”
“婉儿姐,我有个计划,可以远离这魔鬼般的洗布坊。”春宵的话,似乎有些神秘。
“什么计划?”李婉婉心里一怔。
“就是逃跑。”富春宵斩钉截铁的说。
“逃跑?”李婉婉愕然。
“不知婉儿姐,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逃跑?”
“逃到哪里去?”
“去青岛,我有个姨娘在青岛,她是我娘的亲姊姊,在青岛开茶馆,我们可以先去青岛,投靠我姨娘。”
“可去青岛,我人生地不熟的,又举目无亲的,去了那儿,我又能干什么?”李婉婉着急的说。
“去了再说,总比呆在这儿,挨老李头的鞭子强。”富春宵满口的怨气。
李婉婉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心动;似乎又有些害怕,不过,她还是谨慎的说道:“逃跑?这万一被老李头给抓回来了,岂不是要挨更多的皮鞭?再说,就算了我们逃过了老李头这一劫,还有刘老爷和少爷青山那儿,我怎么回去面对他们?还有,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爷爷,要是他在家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春宵,你的想法是不是太大胆了一点?”看来李婉婉是有些想放弃了。
“婉儿姐,你怎么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就因为刘老爷家,没有把你当人看待,才把你送到这儿来的,你又何必去在意他们刘家人的感受呢?再说,你爷爷一个人在家,也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们去了青岛,又不是不回来,去吧,婉儿姐,去吧!算我求你了!我们俩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说呢……”
尽管富春宵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李婉婉,但李婉婉依旧无动于衷,她似乎还有放不下什么一样。
这时候,富春宵又开口了:“婉儿姐!既然你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了,我一个人去,得了,你就一个人呆在这里,好字为之吧。”说完,富春宵赌气的一把掀开了被子,准备起身离开。
李婉婉连忙拉住被子,蒙住了富春宵的头,小声的说道:“春宵妹妹!别激动!我不是不愿意跟你一起去,而是觉得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考虑得周全些为好!”
“还要怎么考虑,我们准备好行李,趁着她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逃出这秦家大院,不就行了吗?“
一番思来想去的较量之后,李婉婉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春宵妹妹!我听你的,我愿意跟着你,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好!婉儿姐,那我们约定,就今天晚上!”富春宵咬了咬牙说道。
“好!我这就去收拾好衣物行李。”
“记住了,婉儿姐,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我们俩的秘密。”富春宵认真的说道。
“放心吧,春宵妹妹!”李婉婉信心十足的说。
说走就走,这天晚上,天气依旧寒冷,北风依旧呼啸。夜深了,睡房里其他的女工,个个都睡得很香,只有李婉婉和富春宵,还睁着眼晴,躲在被子里,丝毫没有倦意,因为她们正酝酿着,怎样逃出这魔窟般的秦家染坊。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变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静,只是这种静,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婉儿姐!她们都睡着了。”富春宵推了推睡在身旁的李婉婉,大声的说道。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李婉婉轻轻地掀开被子,仔细的看了看四周。此时的睡房里,除了能听见女工们很响的鼾声以外,其它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四周是一片漆黑,看来,睡房里的人,此刻都已经酣然入睡了。
李婉婉和富春宵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然后,站起身,从床底下,拿出她们事先准备好的行李,趁着蒙蒙的夜色,轻轻地打开房门,朝秦家大院走去。
这时候,阵阵寒风袭来,把李婉婉和富春宵吹得浑身哆哆嗦嗦的,她们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身上穿得有些单薄。
“婉儿姐!我觉得特别冷……”富春宵抱着手,哆嗦着身子说。
“我也一样,不过,我们走动一下,应该就会暖和起来的,快走,春宵!”李婉婉的语气,像是生怕有人发现了她们似得的,连忙催促着说。
秦家的院门,是用两扇又大又沉的钢板,做成的铁门,平时没有两三个人,很难将它推开。只见李婉婉和富春宵打开门栓以后,使用着全身的力气,推着院门。只听“吱吱“一声以后,秦家大院的铁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缝,这个缝刚好能过人,李婉婉一阵惊喜,迅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正当富春宵准备从门缝里钻出去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猛烈的叫吼声:“站住,什么人……”
只见一个打着灯笼的黑衣人,用粗壮嗓门吼叫着,他这一吼,彻底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快跑,春宵!有人来了!”李婉婉也顾不得院内,有什么人在吼叫,只等富春宵出来,然后一起死命的跑。
“婉儿姐!等等我……”不知是富春宵年纪太小,还是她太紧张的原因,当富春宵一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站住,顿时,吓得手忙脚乱,心里“砰砰”乱跳,她想从门逢里钻出去,可慌乱中,背上的包,一下子被紧紧的卡在了门缝里。
“快站住!不好了!老李头,有人逃跑了......”原来是秦府的巡夜人,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连忙出叫喊着追了出来。
眼看提着灯笼的巡夜人,就要追了过来,李婉婉连忙叫喊道:“春宵,不要行李了,赶紧出来,不然,会被他们抓住的......”
“婉儿姐!等等我……”富春宵急了,连忙甩去背上的行李包,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这时候,秦老爷家的家丁、仆人、管工……包括老李头,都穿好了衣服,来到了大院里。
老李头一手拿着皮鞭;一手打着火把来到大院里,对着那个巡夜人,凶神恶煞的质问道:“谁跑了?是谁……”
巡夜人战战兢兢的说着:“刚才,我听见院门“吱吱”的响了一声被打开了,我一出来,就看见有两个黑影从门缝,钻了出去,我就连忙喊你们起来了……”
“给我追!”只见老李头杀气腾腾的带着秦老爷家的七、八个家丁,挥舞着手里的火把,向院门外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