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只要经历过萧悦身上发生过的事,以后再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带点抵抗,与畏缩不前的心理吧。
萧悦就是这样。
所以她才会选择这陌生的苍桐城落脚,才会来到这里几个月了,都与周围的邻居保持点头之交,不去别人家,也从没有邀请过别人来她这里做客。
但这清静淡然的生活在这一个多月里,让一个叫做周卓的男人打破了。
自一个月前,他突然出现在自已面前,然后帮她修补好瓦顶的那天起,之后的日子里,他就三不五时地窜来到她这里,不是帮她劈柴,就是帮她担水,或者干其他任何一样她可能做不好的体力活。
这日子……
萧悦看着面前那个挥汗如雨的男人,还有身后那三不五时投过来的好奇探究目光,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过得真是够楸心的!
“周卓,”她终于第一百零一次开口:“你可以不用再来这里了,这些活我自已可以做得好的。”
“嗤……”周卓不屑地嗤了一声,没有回头,低着头专心地帮她修补着坏了的篱笆。
“我说真的。”萧悦加强自已的语气,把切好的竹篾子一根根地递到他的大手里,“你这样每天都来会让人误会的!”
而她就最怕有人误会,不是担心自已的声誉受损,而是怕对他的英雄名声影响不好。
“啰嗦!”周卓眼也不眨地瞪了她一下,熊掌不耐地向上挥动着:“谁敢在背后说老子闲话!不怕死吗?”
“周将军,又来帮萧姑娘干活啊?”
几位大娘拉着手,壮着胆子走上前。
袁大娘看一眼魁梧的周将军,又看一眼站在他身边显得娇小可人的萧姑娘,双眼欢喜得都快要眯在一起,嘴里乐呵呵地说:“周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娶萧姑娘?这苍桐城的人啊,每天都轮着猜几次呢。”
周卓:“……”
萧悦:“……”
“靠!一群闲着没事做的混蛋!”周卓喉咙含着这句话咕噜了几下。
“什么?”旁边的大娘没有听清楚,可站在他身边的萧悦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略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对袁大娘她们解释:“袁大娘,我和周将军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其实不熟。”
“不熟?”大娘们各个盯着萧悦的目光都充满了狐疑,“不熟周将军会每天都来帮你干活?”
萧悦笑着继续解释下去:“那是因为周将军为人热心,知道我自已做不来这些粗活,才来帮帮忙的。你们家里有什么做不来的,周将军一样会去帮你们的。”
“真的?”大娘们的表情还是半信半疑。
“嗯。”萧悦用力点了一下头,像要证明自已说的是真的一样,她侧着身子用手指戳戳周卓的手臂:“将军,你说是不是。”
周卓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把头撇向一边,不回答她的问题。
一边的大娘们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的表态,一副得不到答案我们就不走的样子。
萧悦脸上的笑容带着少许僵硬,她脚下稍稍挪动两步,挪到周卓身后,伸手碰碰他宽厚的后背,把自已的声音尽量压低下来:“喂!开口和大家澄清一下吗?”
周桌正闷着头在整理手边的竹篾,看也不看萧悦一眼,瓮声瓮气地说:“要老子澄清什么!!清者自清!”
而且他现在心里面非常不爽,非常介意萧悦刚刚说的不熟两字,他才不要再去帮她澄清!
最好就令到整个苍桐城的人都误认为他们就是一对!
当然,现在以周卓那简单的脑子是不会去深想自已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现在整个心思都在萧悦不熟的那两个字上面。
越想越气!
最气的就是不知道自已心里为什么会这么气愤!?这么在意萧悦说过的话!?
想不通,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泥浆,周卓干脆把手上的东西一丢,高大的身躯站起,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娘们面面相窥。
萧悦尴尬地对着大娘们一笑,然后伸手指指自已的脑子:“……呃,那个,周将军有时脑子不太好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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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悦边洗衣服,边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自从上次周卓生气走了后,他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
这很好啊。
她想。
可是每天晚上临睡前,她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想到那个举止豪迈,言行粗鲁的大个子。
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以前在都城时两人针锋相对的情景。
他常常会耸着两道粗浓的眉,抱着双手,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无视自已气得发疯的样子,讥讽地对她说:“郡主算什么?老子还未怕过!”
然后她就会跳脚大骂他,而他永远都是那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边掏耳朵,边似笑非笑地任由她一个人在骂。
啊!
那时的他真是有够讨厌的!
萧悦嘴角稍稍向一边撇起,一想起那时周卓的嘴脸就觉得讨厌!
紧跟着,她又想到那次。
那日,她因为在拓跋琮那边受了委屈,一个人哭哭啼啼地躲在马车上。
然后就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进来:“哭哭啼啼的做甚?真麻烦!都叫过你别跟过来了的。自找烦恼!”
伴随着他声音的还有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
她眼里含着泪,瞪着从马车外丢来到自已面前的布条,瞪着瞪着,竟莫名其妙突然有了想笑的冲动,在拓跋琮那里受的委屈也立即消淡了许多。
原本以为,以他那样大大咧咧的粗莽性子,肯定不会买任何人的帐。
却在大娘们开口八卦他们之间关系这次,他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大声骂出来,而是把话含着嘴里抱怨了一下。
她才知道,他为人虽然粗鲁暴涙,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对人发作。像大娘们那些妇孺,她就从未见过他大声过一次。
只是,这次他究竟在生什么气呢?
她帮他在别人面前澄清不是很好吗?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一丝古怪的,大胆的念头在萧悦脑海里倏地闪过来。
她连忙使劲地摇了摇头,把这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别乱想啊,萧悦。
她慎重地在心里警告着自已:摔了那么重的一次跤还不怕啊!别再胡思乱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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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小娘儿长得真标致!”
她正在想周卓想得入神,倏地,一声流里流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萧悦大惊,连忙站起来,连带着手里的衣服都掉下了溪流,被冲了出去。
“啊!我的衣服!”
萧悦拔腿就要冲上前。
三个看着不学无术的混混挡在她面前。
“小美人,去哪儿啊?”一个混混伸手就要去摸她的下巴。
她连忙后退两步避开她的触碰,低着头:“那个…麻烦你们让开,我要去捡回衣服。”
“捡什么?”另一个混混走到她左边,垂涎着笑脸:“跟了哥哥们,天天给你买新的。”
“我不要。”萧悦偷偷看一眼周围。
此时正是快到午时的时候,刚才与她一道来的大娘早就走了,只剩下她一个磨磨蹭蹭到现在。
四周没有其他人,自已又被三个混混包围在中间,萧悦心里不禁又气又慌。
气的是,要不是想着那个笨蛋大个子,自已也不会落单下来。
想到自已将要面对的事,她心里就越发焦急害怕。
“轮不到你说不要了。”三个人嬉笑着缓缓逼近萧悦,把她逼进一个小圈里:“小美人,试过哥哥们就不会说不要了的。”
萧悦抱紧自已的双手,身子簌簌发抖着,嘴里害怕地直说:“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混混们当然不会把她这句话听进耳里,其中一个还伸长手摸了一把她的手臂。
“滑!”他惊喜地回头对着另外两个同伴说。
“哈哈,看来我们找到了一个好货!”另一个听见同伴的话,也伸出手要去摸一把。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萧悦话里已经带着哭腔,使劲拨开不断摸上来的手。
恐慌之下,那个记在心头的名字就下意识地从嘴里大喊了出来,
“周大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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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谁呐?你!”一声粗鲁的暴喝从他们后面响起,“这么大的人了,连老子的名字也会记错吗!?”
“周大熊!”萧悦透过泪眼,喜出望外地盯着那个魁梧的,如熊一样的男人。
“奶奶的!连老子的女人也敢碰!不要命了你们这三龟蛋!看老子不打死你们!”
周卓嘴里骂骂咧咧的,三两下就把那三个混混打得哭爹喊娘的了。
而萧悦激动得救之下,自然也就把周卓刚刚说的那句“他的女人”这话自动忽略掉了。
等到那三个混混哭着连滚带爬地逃走之后,周卓才皱着眉头走到萧悦面前。
抬起大手,胡乱地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周卓没好气地吼她:“把你的眼泪收起来!老子不是来了吗?”
“周大熊……”萧悦抬头仰望着他粗犷的大脸,发亮的黑眸,心里不可避免地轻触了一下。
“嗯?”
周卓低头俯视着她,黑眸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而他粗糙的大手还停留在她滑嫩的脸蛋上。
周围一片安静,连一丝风也没有。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萧悦回过神来,她率先把目光移开,望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溪流,才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句让周卓记恨一生的话,
“…呃,你胡子好多。”
周卓:“……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