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乃反言之乎。佛氏唯视理在天地万物。故一切置之度外。早知吾心即理。则自不至为无星之秤。无界之尺矣。
先生欲辨儒释。而视理与佛氏同。徒以闻见训诂与之争胜。岂可得乎。阳明于虚灵知觉中辨出天理。此正儒释界限。而以禅宗归之。不几为佛氏所笑乎。阳明固未尝不穷理。第其穷在源头。不向支流摸索耳。至于敛目反观血气凝聚。此是先生以意测之。与阳明无与也。圣门以尽性为教。而辨性近习远上智下愚不移之异。其能尽者。民受天地之中以生。继善成性。理之一也。其不能移者。智愚上下之间。气质禀赋不齐。形生知发。善恶万类。分之殊也。是故善反其殊。以复乎初。系于习。驯而习之则变。
变而不已则化。气质变化。乃人欲消息。久之无欲而一。
斯静虚动直。而天命之性全尽。乃今之为道者。祖真觉是性。见解为病。禅诠日析。自谓至精至妙。藉言致知。而文以穷理穷此。尽性尽此。至命至此。豻侗之说。高标之为圣学的传。而冒当乎精一一贯。闻者喜其简径。竞相崇尚附和。遂置气质于不复论。况能进而求所由变化之功哉。谛其行。卒任气质。而堕于智慧自便。私意自执。犹亢然直命曰道。(吕巾石类稿序。
大学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其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目。绎言之。物即中庸为物不贰体物不遗之物。天下公共之理。人所同有者。格有贯彻至极无间之谓。惟其为公共同有。故格之即格。知为人虚灵觉识之知。一己所独得。人人所同然者。致者推究至极不遗之谓。惟其一己独得。故致之即至。故曰致知在格物。在者。明知物之一。知格之功。相贯亦一也。惟其能推极其虚灵觉识之知。至于贯彻无间于天下公共之物。故曰物格而后知至。而后者。明心物之一。格至之验。相因亦一也。惟其知至。乃知起于意而后诚。意发于心而后正。心主乎身而后修。则在己者。身处乎家者而后齐。家近乎国者而后治。国尽乎天下者则后平。则在人者。此为举纲率目。由己及人。操约该博。谓之一贯。如物未格知未至。乃其资性明敏。践履笃实。凡日用所由。恒在乎物之中。未必知能及。亦可谓与知。自此以其所知。意亦诚。心亦正。身亦修。家亦齐。国亦治。天下亦平。究竟其极。如孟子伯夷圣之清。柳下惠圣之和。特不若时中之大成。故曰道体则一。人体道则二。及其归则一也。近有绝不闻道。只得禅宗。指人心血气虚处为善。灵处为知识。合名善知识。以善易良知识易知合名。以孟子良知。
即不以虚灵中识觉。推极贯彻乎物。只敛目反观血气凝聚灵处。生照即识觉。即见地。即彻悟。即知至。虚中一无所有。灵中知识一无所用。凡生知学知默识闻知见知一无所为。又见格物二语。为大学首言不可置。乃以格去物欲即物格。全此虚灵即知至。凡中庸为物不贰。生物不测。
体物不遗。物之终始。不诚无物。皆不相蒙。悉以外物名之。不俟工夫阶级。谓万物尽屏。心知炯然。既得一。万事毕。意自诚。心自正。身自修。家自齐。国自治。天下自平。揆其实。乃率意即诚。任心即正。从身即修。家国天下由我操纵。即齐治平。即不齐治平。亦不必问。于虚灵中。为物欲潜滋暗长。恣肆妄行。皆直任为道。不必潜修禁止。一禁止。即遏抑。遏抑即外求。以此立门户。聚朋徒。标之不过二语曰。心知即道。口讲即学止矣。(大学定本古本石经三序)
易言穷理。分析乎理之谓。大学致心之知者在格。
万物万理。本于一物一理者。意相同。故举以为释。未尝谓随万物而一一穷之。今观传注未有此语。新学惟取人心血气中虚灵知觉者为立大。为养端倪。为体认天理。黠者又取善知识之说。合取大学致知孟子良知二语为言。其功即反目摄神至心。即知至。亦即物格。不必别言致言格。
乃以大学言格物不可背。不得已或指为格欲。为正事。为至物。格知物有本末之物。或以明知意心身家国天下之物。或以格不生不灭之物。又以先王礼乐名物典章法度为非作圣之功。增杂霸藩篱。训诂记诵闻见。皆致格中事。
一切指以为名为博为侈糜而文致之。支吾笼罩。转换豻侗。难以测识。自来不师先王非孔子。一见于秦。再见于今。(大学日四体文集注序。
道原于天命之谓性。性则与形俱形。形而有上下。
形者气质之谓。上者道之谓。一理是也。以其不可见故谓之上。惟上故难知。下者器之谓。日用万殊是也。即一理之所散者也。以其可见故谓之下。惟下故易。由合上下言。皆心之德。故曰道亦器。器亦道。是故生知者气质精粹。天性湛然。默识此道。谓之上智。中人以上。气质美者。于性明可以语上。以上使之即知之。中人以下。气质次者。于性蔽不可以语上。以下使之即由之。以上下言。
知者道。由者器。以道亦器器亦道言。则知者固道。由者亦道。如由之中有学有困而学。则蔽彻明开。几语上。
是即下学而上达者。惟终身由不学。故不知。民斯下之。
下之将所由者尽悖而去焉。民斯愚之。故曰惟上知与下愚不移。至下愚而其初命于天者则在所谓不以圣丰不以愚啬。故曰性相近。习相远。斯为孔门立教之法。周衰。世教微。儒行坏。迨汉武表章六经。儒行以显。唐宋间尝有嗣兴。顾崇信不纯。权术虚无杂用。而虚无特着。凡事佛老者为虚无。事孔子者为儒。若鼎立者然。未始混淆强同。亦首孔子次佛老。未始凌驾独宗。师孔子者自称吾儒。宗佛老者自称吾玄吾释。未始援假遮饰为名。斯皆昭然易见者。数十年来。忽有为心学者。于佛氏尝即心而见其血气疑定虚灵生慧洞彻无际者。名之曰善知识。自称上乘。遂据之为孔门所语上。而蔑视下学之教为外求。又得孟子良知两字偶同。遂立为语柄以论学。终日言之。不外乎人各有知。知本自良数言。又以心即理而不交于事物。
专于在腔子之内。一敛耳目聚精神于此。即谓之致。一涉于理交于事物。谓属于见闻。而非本来之良。即谓之不知致知者。今以佛氏之说。混淆强同。又凌驾独高。援假遮饰以为名。其实非孔门所谓知。非孔门所谓知。则自谓有知。而实不可语知也。乃其立教。亦欲人自谓有知。不必穷经读书问学。假闻见以遮迷其良。则是举世皆上达而无下学。民皆可使知而无复有使由者。是为阳宗孔子。实与之悖。而阴用佛老。袭以权术。实与之一矣。且孔门未尝以知为道。以知为道惟佛氏。观孔子曰知之。曰知道知德知止知天。孟子曰知爱知敬。凡言知即指心。凡言道言德言止言天言爱敬即指理。是故知者知此道。道即理。孟子曰觉。后儒曰悟。亦觉悟此道。析言之。知即大学之谓致知。觉悟者豁然贯通。即大学之谓物格。合言之。知觉悟乃明此道而相因之名。其实一也。故曰孔门未尝以知为道。乃佛氏即心而见其血气凝定虚灵生慧洞彻无际者。析言之。虚灵之谓知。生慧之谓觉。洞彻无际之谓悟。合言之。知觉悟者。乃敛耳目聚精神。间所见腔子内一段莹然光景之名。其实亦一也。观其以是即理。而不交于事物。
故曰以知为道惟佛氏。孟子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窃亦曰。今之学者。未尝知道。以其外之。况孟子言良者。自然之谓。以其不待思虑而自然知爱敬仁义之道也。佛氏言善者。神通自在。不可思议。无上至妙之谓也。今不以良为自然。而以为神通。又独挈良知遗良能。
则外行。夫知既与孔孟言良者异。又外行。则行亦异。知行并异。是别为一端。则又不肯以别为一端自居。而曰知行合一。凡物惟二乃合。今以本一者而曰合。是欲一之而反二之也。又讳言佛。尝辟乎佛。辟之惟以其外人伦不耕食自私自利为言。此在释氏诚为外遗迹。与其在人伦者小异。而其所论道者大同。今独据其大同。而独辟其小异。
安可因其小而信其大哉。即佛者闻之。亦惟以其阿祖骂佛故智。反不之校耳。顾此犹前时为然。今则不惟不讳不辟。且直以佛氏之说为孔子之说。又以佛在孔子之上。倡言自恣。弃行不顾。其人在孔门。必挥而斥之。乃其传闻者不察其真。遂以为真圣学。说者列而进之。与先儒并。
令天下后世。谓当世理学。其人若此。深可惧也。(孔子像碑)
心性者佛老皆言之。先生首以思孟。宋儒周程张邵所阐明详发之。其大旨以虚灵知觉之谓心者。主于形而囿于形。我所有也。天命之性者。太极一本。万物一原。敬轩薛子谓天下公共之理。汪子谓天也理也。天下之公共者是也。气质之性者。二气五行。刚柔万殊。汪子谓牿于形体。乃有我之私者是也。性具于心。心生乎形。形之谓气质而亦谓之性者。谓其有则俱有。非二言之。惟变化其有我之私。至公而无我。天性复初。气质不累。乃性曰天性。而不复以气质并言也。此谓之儒宗。佛自达摩单传。
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即禅宗。似儒非儒。故阐之曰。佛家从头都不识。则不识性所从出之天。即谓之命。曰只认知觉便做性。则不识心所具之理。即谓之性。佛氏以心无理又无蔽。不得不以理为障。障一去而方寸中空空荡荡。
若无星之秤。无界之尺。事至不能揆。不得不以事为障。
以理为障。故不言穷理。以事为障。故不言敬事。而惟此虚灵知觉在腔子内者。炯然洒然。无念无着。其工夫则止观空悟为一。一悟便是即为了当。自此随意见所起不分真妄。皆本来面目。执为把柄直竖而往。操纵作用。无不自由。上天下地。惟我独贵矣。先生以孔门下学而上达为教人成法。而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者。申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进而本益固。自此辨明教立。学者所得明也。近岁有尝读其书。既因养生契禅。恍见此心知觉之妙。遂自称悟。揭之为良。
曰。道在此不在行。六经不在载籍。妙道自己而发。先圣先儒。弗及传注皆差。因取精一博约一贯忠恕格致克复中和尽心知性知天诸训。一认为己所有。欲以易天下。见其惟传注是从。不诋之则己说不伸。乃诋所阐教法为末务。
主敬为缀。格物穷理为支离。为义外。为俗学。鄙传注为训诂章句。非读书为远人为道。于是并经书原文。各据胸臆立解。不宗本旨。其渐不至于背经弃传绝蔑圣言不止。
薛子曰。程朱大有功于万世。又曰。后人于朱子之书。不能遍观尽识。或辄逞己见。妄有疵议。或剿拾成说。寓以新名。炫新奇而掠着述之功。多见其不知量也。(朱晦翁碑。
来教以天命之性为虚灵不昧。譬则日月之贞明。气质因依假借迷复不常。譬则浮云之聚散。云聚而日月昏。
云散而日月炳。于日月贞明之体。未始有所损益者。窃以天气地质具而后生人。固圣愚贤不肖所同禀。特其中有清浊纯漓之异耳。所贵学者澄浊求清。去漓还纯。乃所谓变化之功尔。孟子形色天性。惟圣人践形。厥旨深矣。苟以气质为浮云。则是谓其只有浊漓。而不谓其有清纯。然则生知安行之圣。学知利行之贤。其有外于天地气质而生。
而人性上有二物矣。抑别有一种气质。而非吾之所谓气质者。又不然。是天命自天命。气质自气质。而道之形下形上。截然可分为二。至于指天命之性为性灵不昧。此近世诸儒同以为然。似同于佛氏昭昭灵灵见上乘之说。与圣门所指性与天道中庸以来性命。皆殊涂异能。非愚生所知。(与吕巾石)
今学者只以讲便为学。以学便为道。以道便为心。
故曰心学。今言格物者。以心即知。以知即物。一敛视却听。便为心正。心正便为知致。知致便为物格。物格便为道为学。其词豻侗不分。空寂难辨。遂使圣门曰心曰道曰学曰正心致知格物。捏为一团。其流之弊。令人空寂枯槁。只成一个顽然之物。谨睹来谕。谓统会斯道者心。以心体道。斯善学矣。又谓知非空知。必有一事。事即是物。知中有物。物见于知。虽有知物二字之名。实为一齐俱到之妙。可谓辨析至精。(与舒继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