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刘姥姥”站在镇机关食堂二楼的一个包间里。
这个包间的后窗正对着镇办公大楼,从这里俯视镇政府大院一览无余。他藏在厚厚的窗帘后,踮起脚掀开一个角偷窥大院里的动静,他已在这里观察了好几天了。
现在,常挂在刘姥姥脸上的笑纹抹平了,常常笑眯眯的小眼睛眼角下垂,原先紧凑的五官一经变化,脸部的表情顿时把笑容满面变为了忧心忡忡。就这几天,他也是好像从天堂一下子跌入了地狱。
他自幼生长在D镇最平穷的丘岭小村,自小好吃懒做,种地、养殖、做生意毫无所长,但是打兔、猎狗、网鱼、烹饪的本领却出名于四里八乡。自从他通过关系挤进镇机关食堂,他生活环境生活和生活质量不仅一下子有了改善,也有了发挥所长的地方。每日他早早安排了职员做饭、做菜停当了,他就约有同样业余嗜好的镇干部溜出大院到野外、河汊四处忙活。
他最大的长处是他捕获的猎物他自己不用,每每就成了镇领导的桌上佳肴。上一任书记在D镇当家时,他把“上一任”伺候的慰慰贴贴,“上一任”就依他的愿把和他搁伙计的老孙头打发了。但“上一任”思想保守不敢也不愿给他解决更大的问题。
甄家廉来了,只三天,聪明的伙夫刘姥姥就看到了希望。他看出来了,甄家廉是个有来头的人,心大、胆大、敢作敢为,定有不可估量的前途。于是他就穷尽心机往上靠。
但是,甄家廉不同于“上一任”的“土俗”,他是不好野味土菜的,他只喜欢“洋的、时尚的”山珍海味。他这样的“爱好”和刘姥姥的“爱好”发生了冲突,刘姥姥只能牺牲掉自己的“爱好”,腾出时间到处采购海鲜、海货,开始用心研究海鲜的剖制烹调技术,业余时间还用来对甄家廉进行“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服务。
时间不长刘姥姥觉得,他已经自己挤进了甄家廉的队伍了,并且是嫡系队伍。根据就是甄家廉和裘世安密议工作时,甚至和姚依在一起时并不回避他,他感觉到了甄家廉对他的信任。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于是对领导更是无微不至。甄家廉出发无论多晚,他都能送上热饭菜;甄家廉有点不舒服他就忙着找医生、拿药;甚至,甄家廉每遇到不顺时,他都到跟前一站,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支持拥护的的意思到了。
他对甄家廉的忠心耿耿,也得到了慷慨回报。他的儿子初中一毕业就先进了环球公司做保安,不到一年就转为以工代干进了乡镇一级才增设的“河沙资源办公室”做干事了。人们都知道,这个差事可是当今的肥差。他本人也有一个“伙夫”转身成了镇机关饮食服务公司经理,管理着十几个人的小队伍。由机关食堂改制的饮食服务公司专门承担着镇机关、镇企业、开发区迎来送往的各项招待,盈了不用上交,亏了自然有财所补贴,舒心又流油的工作啊。镇机关的人都知道,这个“御前衙内”能顶半个组织委员,所以谁也不敢得罪他,因此他的公司就是一个无人敢管的独立公司。刘姥姥就整日哼着小曲笑眯眯地在大院里溜达着他的幸福生活。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今天开始可能就要断了,断的还莫名其妙。
那天,刘姥姥看到甄家廉被两人架着,坐进了挂有省机关车牌的车子走了。起初没在意,后来一想,哎,不对啊,电视上逮人就是这样啊。
想到这里,他本想跑过去看个究竟,一出门他一下子就急刹住脚步,因为,他看到被架着的甄家廉耷拉着脸失去了平日的自信、威严和傲慢,随后走出办公楼的是许多没见过的生面孔,而且都面容严峻,不做交谈。他直觉到:坏了,甄书记被逮了。他的头“嗡”的一下失去了知觉,踉踉跄跄地退回食堂他的小屋,一屁股坐下半天没回过神来。
甄家廉倒了,姚依及甄家廉的“跟帮”们受审,他也做贼心虚不敢出门。刘姥姥就只好躲在二楼的包间里,藏在窗幕后偷偷观从区委的工作组及省、市、区纪委、检察院的小车来来往往。
他也是在恐惧和莫名的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
几天来,他听说姚依在受审查,他也战战兢兢的等着,可是几天来没有任何人来审查、询问他,他才知道他就是受审查也不够级别啊。他于是也暗自庆幸,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过紧地“抓挠”几把。姚依很轻松地就“抓挠”了个科级,他虽然只是个伙夫也曾经感慨了许久。他也曾梦想过变变自己的身份,也许他若“紧抓挠几把”或许也是科级了。可现在来看,慢对拍了,若真跟着甄家廉“科级了”现在还真就完了呢。
想到姚依了,他就一直找她的影子,瞄了几天了,愣是没有瞧见。
刘姥姥知道,此时此刻,姚依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肯定不是原先那样的“洋火”。
就前几天,她的“洋火”也的确让他也有点生气,有点嫉妒,尽管他们都是“御前内务”。
他清清楚楚记得,甄家廉来之前姚依见到他时的那个软声细语,可自从她提成副书记后,就再也没把他这个伙夫当成人物看。见了面后就再不那样甜甜地喊“哥”了。
“哼!什么东西?你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卖肉‘的,不过我是卖熟的,你是生着就卖罢了”,从前他曾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这样恶毒的暗暗骂过她。现在,“嗨!”他有点幸灾乐祸。
“哎——!”。再一想,还有点同情她,想一想,自己曾经暗中坑过她,当年,就是自己给她介绍了那个“酒篓”丈夫,并起劲地撺掇她匆匆结了婚。他明白,她现在在心里不知多么的恨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