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顾含谦对视一眼,纪芙茵示意纪灵茵等人不要开口。
“今晚,庙会上原本一切都是如常的……”
纪芙茵斟酌着词句,开了口,将今晚的事情一一从容道出,当听到纪芙茵拔剑刺杀了那刺客时,顾辉凡竟一拍桌子,赞许地大笑。
“好,有胆量,我顾家要的就是这种不一般的儿媳!”
纪云豪的面容上却尽是后怕,“此举虽是逼不得已,但日后却万万不可了!”
“你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要将爹娘的心给硬生生挖走一块?!”
纪芙茵面露自责,对着父亲母亲便附身拜了下去,“都是芙茵不好,害得父亲母亲担心了。”
“傻孩子,这又不是你的错,哪个会说你不好?”纪夫人心疼地将女儿拉起,左看右看地检查她是不是真如方才所说一般,并未受伤。
纪妃茵的脸色却已经煞白成了一团,像是良久才反应过来似的,那娇弱的大小姐姿态也抛去了一旁,竟尖声叫了起来——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将六皇子殿下一个人弃于危难当中,你们如何能这般坦然的回来?!”
“纪府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坦然回来?”纪芙茵像是莫名其妙似的看向纪妃茵。
“妃茵。”纪云豪声调一沉,“你二妹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受了这些惊吓已经很不安了,你竟要她去保护六皇子?”
得知他们离开的时候,赵洛之还在同那两名此刻周旋,纪妃茵的一颗心就高高的悬了起来,一张脸也变得毫无血色。
这时的纪妃茵心思全都在那生死未卜的赵洛之身上,心急则乱,当下便有几分失了理智,手指对向了顾含谦——
“那他呢?将军的儿子总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吧?你竟也眼睁睁看着六皇子遇难,独自便回来了?”
“妃茵,不得无礼!这像什么样子!”纪云豪低声呵斥道。
顾含谦的脸上却并无半分恼意,只道:“大小姐许是太着急六皇子安危,伯父不必动怒。”
说完,又看向纪妃茵,“正如大小姐方才所说,当时情况危急,虽说出手相助是应当。”
“但在那时对在下而言,最应当的还是保护好我这未过门的妻子。至于其他,我着实无暇分心。”
这理由自是让人无可反驳,纪妃茵不甘,又气势汹汹地瞪向莫离。
“那他呢?!你不是说,这莫护卫的武艺天下无双,无人能敌么?!难不成你一个并不危急的人,还需要这么多人来护着么?!”
纪芙茵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皱道:“姐姐难道忘了么,今日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四妹妹。四妹妹当时与我们走散了,莫离是去护着四妹妹了。”
见纪妃茵又待要说什么,纪芙茵轻轻吐出一句:“难不成,同娇娇弱弱的四妹妹比起来,姐姐还是觉得武艺高强的六皇子应当被人保护?”
“你——”纪妃茵那双媚眼圆瞪了起来,她若说不是,那之前自己的责难无疑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她若说了是,那就表情在她这个长姐的眼中,对待四妹妹竟是一星半点骨肉亲情都没有的!
“够了!妃茵,你担心六皇子,这没什么,可你现在这像是什么样子!”纪云豪终于忍不住动了怒,“马上给我回去自己的院子!”
纪妃茵嘴唇狠狠的动了动,眼睛里面登时盈满了泪水,近乎狼狈地转身离去。
眼看时辰不早,顾辉凡也同顾含谦一起辞别了纪府。
等到众人都离去之后,纪芙茵这才察觉到,这一路上回来,直到现在,纪灵茵的手中都握着一张小纸片。
“灵茵,你手中拿着的那片纸是什么?”
“啊?这纸是……是……我的画。”
方才像是在坐着发呆的纪灵茵,听见她忽然问起这个,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
“你的画?不是装的好好的么,怎么就剩这一角了?”
纪芙茵视线探过去,那片碎纸果真是从画上扯下来的一角,恰好是将落款上的“灵茵”二字扯了下来。
纪芙茵捏着那一角纸,神情有些失落,“说来也不知我今日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原来在那一处晃了一圈,不曾找到顾公子所说之人,正打算离开,却见到一条巷子里,有人正点了灯笼,坐在桌后。”
“我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竟真让我找到了那人,正想同他索画,却偏巧来了一阵风,将那灯笼给吹熄了。”
“再然后,他便要点上那灯笼,也很是奇怪了,那灯笼竟是一百个也点不着,没有光亮的小巷子里如何能作画呢?我也只得作罢。”
听到到,纪芙茵又纳罕道:“那你这画又是怎么一回事?”
“二姐姐莫急,正要说到了。他见我失落,又见我带去了画,便说让我将自己的画给他,先去有光亮的地方看一眼,若是入得了他的眼,他便愿意将他真面目视于我。”
“我听他谈吐,是个极谦和温雅之人,便将画给了他。”
“不曾想,就在展开那画的时候,人便突然乱了起来,好多人跑了过来,将我们两个给冲散了,我当时一着急,竟撕破了这画……”
纪芙茵闻言,即刻便明白了,叹息道:“你所说的,应当就是六皇子同那刺客出现的时候吧,当真是可惜了。”
“也没什么的,或许这次我与那画师就是无缘,等下一次庙会,说不定就会再见着的了。”
纪灵茵笑了笑,只是那温婉清雅的笑容中,那抹一闪即逝的落寞却没有躲过纪芙茵的眼睛。
纪灵茵虽说极爱这些,却也不至于为了没有见到一个无名画师的画作,而这样失落才是。难道这其中,她还有什么隐瞒着自己的事情?
纪芙茵心下虽然生出几分狐疑,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安抚了纪灵茵几句便让她离开了。
洗过了热水澡,冲去了满身的血腥味,纪芙茵躺在床上,眼睛阖上,即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的安稳,纪妃茵却不停的在房间内踱步了大半个晚上,除去焦虑的话,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很好奇六皇子现如今的安危,除了纪芙茵一人。
经历过前世的她,对这场暗杀的结局再清楚不过,赵洛之应当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这一夜,除了不停踱步,却急的一点法子都没有的纪妃茵,还有另外一人也辗转反侧了整晚。
皇宫之中,赵洛之躺在宽敞的床榻之上,身体虽有些疲累,却始终不得入睡。
只要他的眼睛一闭上,眼前即刻便会浮现出一道女子的身影,那女子双手执剑,目光冷峻,转头过来时,唇角一滴殷红血迹,像极了一颗魅惑妖娆的朱砂痣。
“纪芙茵……”
赵洛之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两道英挺剑眉紧紧地皱在了一处。
那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恭顺的,冷笑着的,抑或是手握短剑干脆利落杀掉敌人的,又或者是那面容灿若春花,对那人微笑着的……究竟哪一个,才是那真正的纪芙茵?
次日,日上三竿之时,听闻赵洛之来到府中,纪妃茵脸上倦容一扫而空,即刻便重又梳洗一番,等不及他来,便急急地迎了出去。
过了片刻,仍是不见人来,纪妃茵有些沉不住气,便动身去到了前厅。
从前厅的侧门绕进去,还不到走到正厅,便听到了赵洛之的声音,妃茵心头一喜,正待走出去,岂料却在听到赵洛之道出的那句话之后,通体冰凉。
“昨夜见二小姐似是受了伤,当时身有不便,未能看个仔细,回去之后,心中不免挂念,这才清早便来了府上,还望没有打扰到纪大人才好。”
纪妃茵顿住了脚步,挂念?!他竟然说他担忧纪芙茵的安危!
躲在帘子后面,纪妃茵目光有些狰狞,她倒要听听,他究竟还能说出多少,对那纪芙茵挂念的话来!
纪夫人的脸上即刻露出感激的神情,温言道:“多谢六皇子殿下的关心,芙儿她没事,有谦儿那孩子同她在一处,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纪云豪即刻也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也笑笑道:“自从芙儿同谦儿的亲事定下来之后,谦儿待芙儿当真是百般呵护。”
赵洛之目光微微一动,面上却自始至终带着一抹谦和的微笑。
“哦?原来二小姐已经同顾公子定了亲事,恭喜纪大人,这可是一桩好姻缘。”
“唉,倒也算不得十分合心的。”纪夫人笑着,闲言道,“虽说看起来样样都是好的,只是做妹妹的嫁在姐姐之前,终究是有些别扭。”
纪妃茵闻言,精神更是紧了十二分,纪夫人这样问,无疑就是在隐晦地同他探寻,究竟何时才能将自己迎娶过门。
先前虽说自己曾在纪芙茵面前,说他今年冬季定会将自己风光迎娶,可那也只不过她凭借二人之间的对话揣测出来的罢了。
想到这,纪妃茵身上又是一寒,六皇子他虽是每次都应承道,说是定会给她一个交代,可却从来不曾提起,究竟是何时!
连一个具体的期限都不曾有过的承诺,如何又算得了承诺呢?
就算他一次次的给了自己承诺,可若是他永远都不提究竟会在什么时候迎娶她,那这期限……岂不是就要一直拖下去了?
纪妃茵听到自己的心脏不安地跳动了起来,她紧紧扯住帘子,目光死死的黏在赵洛之的脸上,只想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