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扰乱三界秩序!”略带沙哑的女声突兀的响起。
胡染一皱眉,他这个结界想来不那么好破的,他抬头看向声音来源,见到暗蓝色的结界面像是石块撞入湖水一般,圆圈式地摇曳起来,一个穿着风衣的女人融了进来。
那个女人静静悬浮在半空,立起的风衣领子遮住半张脸,又是斜戴着鸭舌帽,架着墨镜,面目容貌一点都看不清。
唐梵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胡染嘴里最不希望遇见的三界守护人,可是看着那个神秘的女人,她心头一跳,一股奇异的熟稔感升起。女人带着墨镜,她却感到她进来后的视线牢牢锁住的是自己,一点一点扫在自己身上,冰凉的就像一条蛇缠过脖颈的感觉,唐梵呼吸微滞,只感觉手上一暖,冰凉的感觉刹那退去。萧语拉住她的手,他眉尖一蹙倏忽又散开,抿嘴露出淡淡的笑给她看。
而这边胡染也是紧紧捏着手,心下有些忐忑,到底是惊扰到了三界守护人——怎么收场呢?她会怎样对三姐?他脑中想的却是三姐自小对自己疼爱喜欢,不忍心见她惨淡收场。
女人并未再多说一句,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李易笼罩的黑色雾气越来越浓重,瘦长的手直直伸出,却是对准一边双眼含泪的罗亚非。她的身子就像一阵风,忽地一声飘至罗亚非眼前,甚至她都来不及说一声软话求情,便就给女人单手掐住了脖子,猛一用力,罗亚非白皙纤瘦的脖子上青筋显露出来。
唐梵惊呼一声,胡染却是下手更快,他现在哪里想到什么三界守护人,只知道这女人一出手就掐上了三姐的脖子,双目一瞪,十指的尖爪爆出,就冲着她的胳膊斩下。
“冷静!”萧语突然出手,抢身挡在女人面前,钢筋似的利爪被他牢牢抓住手腕,他的身子一晃,平声道:“她只是迫出你三姐的附身,你若是动手,只能算作袭击守护人,会处罪的!”他见胡染手上的力道消了下去,才放了手。
“阿染。”唐梵低声唤了一句,胡染点点头,退至一边,两眼死死盯着女人另一只手从头顶抽出一团黄色的光晕。
“三姐!”他唤了一声,那团黄色的光隐约是只狐狸的形状,对着他遥遥抬头,漆黑的眼里全满是泪水。
狐狸张了张嘴,语带哭调地问:“为什么?我只是想救他,并没有做大恶的事,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好……就丢了命……我不想让他死……”
“年轻善良却又早死的人,在世上多了去,都要拉回阳世的话岂不是笑话?”这时又响起的男声在耳侧,胡染真的要怀疑自己的结界是有多么不中用了,眼见着又是一个全副武装到看不清脸的男人施施然推门走进来,他关上门的时候,连结界都不曾波动半分。
“亡者自有亡者的去处,你这样的行为,只会让他罪孽加重,只怕他轮回都投不上人间道。”他声音和那女人一样沙哑,却让唐梵觉得又是耳熟和面熟,见不得样貌——可是她为什么又觉得见过他?
他扭动一下手腕,打算开工,并没有在意萧语、唐梵和胡染,他手心出现一圈又一圈相互缠绕的光环,对准黑雾,光环转动起来,像是吸尘器一样不过几秒时间,黑雾被吸了干净,而后他伸手一探,整只手伸进李易的胸膛,掏出那粒幽紫色的珠子,那是狐族的狐宝——又名拘魂珠。
“拘魂珠,拘役魂魄,你可知他是否愿意呢?生生禁锢在躯体里,死魂被拘役在阳世,阳光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男人对女人手中的狐狸说道,“而且,徒增你们两个人的业障而已。”
“什么?”
“就是如果他,那个男人去轮回的话,本来也许投个好人家……现在你这么一闹,很可能去了畜生道。”男人压着声音,似乎是笑了,呵呵听得人难受。
狐狸悲呼一声,呜呜咽咽的格外凄凉。
胡染皱着眉毛,想要劝慰却不知该说什么。
唐梵也是愣愣,复活死人果然是不可能的,却也没想到是这么的结果,阿染的三姐原本只是不想让李易就这么去了,也许这里面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情愫或者其他,可是她的不忍却带来这样近乎惨烈的结局——六道轮回,六道轮回当真不能丝毫干涉么?
“我送他去地府,”他转身招呼女人离开,边走边说“小狐狸么,就去两界之隙做清洁工百年。”
两界之隙存在于三处,人界鬼界神界,每个交界处都有,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多的是滋生的魑魅魍魉,所谓清洁工,就是去清扫小鬼。
他离开的时候,对着萧语唐梵一处微微点点头,和女人便如烟雾一样扭曲消散。
胡染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暗蓝色的结界悄然散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拘魂珠已经在自己的手上了,可是三姐……到底是……也许是他太弱了,那个女人或许他有心一战,可是那个连结界都毫无感应的男人却让他觉得深不见底。
唐梵合了合眼,看着床上早已死去的李易,还有昏迷过去的躺在地上的罗亚非,心里生出伤感来。扶起罗亚非,轻轻放置在一边的椅子上,她再抬眼的时候,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胡染却已经站起来了。
他微微翘起唇角,露出恬然的笑容来,表示他没事。唐梵一瞬间觉得,这只生理成年的狐狸,心理似乎也长大了。
他缓缓伸出手,凑到她脸边,指腹轻轻点在她眉骨上,她一愣,听得胡染说道:“一只附身的小狐狸精而已。”
胡染答应三姐的事完结后帮她祛除附身的狐狸,此刻也已经办到了。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抽了出来,身子一轻,头脑却是有些发晕。
萧语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脸上的神色却分明是不满意的,他的确不满意而且不舒服,祛除附身就祛除好了,公狐狸那只爪子怎么能触到她脸上!
“怎样?”他声音放柔。
“有点晕,有晕车的感觉。”
“等会你先休息,否则坐车的时候会晕得厉害,”萧语叹了口气,让她以为满是关心的语气却是来了个转折,他说“我可不想你在我车上吐一地。”
“你妹……”唐梵不知说什么好。
而真正不知说什么好的胡染,晾在一边看着他们。他可不觉得萧语的关心流于表面言辞的随意,萧语的神色分明是对她在意至极的,连他的动作都死死盯着不放……胡染狠狠瞪了萧语一眼,他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奇怪却不想说出来——他怕出口后,小梵会伤心,为了萧语……伤心?
萧语淡淡地含着笑意看他,嘴唇轻轻蠕动,没有发出声音——她看不见,胡染却是认出来了“不要说”。
胡染愣了愣,发现自己竟然也顺从他没有开口。他抓了抓头发,沮丧道:“我去找医生。”
医生很快到了,证实病床上的李易失去呼吸,没有脑电波和心脏的欺负,正式死亡。而晕晕乎乎醒来的罗亚非虽然对于自己被附身一事毫无所知,却见到李易死亡后也免不了两眼含泪。而唐梵和萧语只当是来看望李易的,却正好撞上了人家去世。
后几天李易的葬礼,唐梵作为他的学生,和月耀也是去了。那天下着昏蒙蒙的雨,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胡染的三姐出现了一瞬,短短几分钟又是消失了,她不知道胡染三姐和李易的故事,想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的,人妖殊途或是人鬼殊途,惨淡的结束伤害的是有情人。
她摇摇头,随着月耀离开灰白色的现场,和月耀去了咖啡小馆要了热咖啡,祛了祛满身的寒意。
月耀挤着眼睛,八卦问道:“我听阿梅讲在医院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啊?”
唐梵噎了口气,瞪眼看她“什么什么男人。”
“那男的似乎不错诶,听阿梅讲,人蛮高的,脸长得也好,”她眯了眯眼“你男友?叫什么,学生还是有事业的?哪里人?身高多少体重多少?你们怎么认识的?最要紧的是我竟然不知道!”月耀猛地一拍桌子俯身到她眼前,声音压低道:“你搬出寝室不会和他同居了吧?可不要乱来哦,不要轻易那什么知道么,不然很吃亏的!”
“咳咳咳咳……”唐梵呛着,捂着嘴,脑中却想起最近几天晚上搅得她不太安心的梦,那个梦里环抱着她,低头亲吻着她的男人,留恋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的人,分明都是萧语的样貌……靠之,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抠门、财迷、贪心、腹黑、傲娇的兽医兼驱魔人了吧?
月耀却看见这丫头双眼无神,不知神游到何处了,根本没有理会她说的话,不由撇了撇嘴,她双眼一眯,道:“真有男友了?!”
唐梵猛然回悟,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努着嘴说:“倒是想,有毛线啊,影子都没见着,还想你推荐一下呢。”
“思春了吧?”月耀嘻嘻一笑,推推她的肩“我表哥怎样?虽然二了点,人却是好的,我打小看到大的!”
“沈年?”唐梵摇摇头,还是萧语好一点,虽然他抠门贪财腹黑……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下意识想的人竟然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