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实在不敢当啊。怎敢劳烦大小姐给屎圭同辈的人发善心呢?我有资格和您一起吃饭吗?人和动物怎么能一起吃饭呢?”
想要用美味佳肴贿赂他的计划成了泡影,我也只好施展了可恶的欺骗术了。
“你听我说,我家的狗啊,不是取你的名字的。”
“什么不是!”他突然大声喊叫。
哎哟我的妈呀!我也吓着了,李鹤奶奶也吓着了,而暻熙更是吓得开始打嗝了。
“如果你不老实说出来,没门!秀厦小姐!”
“不不,我是说啊!我是说我万万没有想到,当你知道了你的名字和我家狗的名字相似会这么伤心!如果我知道,我就给我家月伊取个别的名字。完全是偶然的,真的。不至于这样发大火吧?”
“完全是偶然?这是真的吗?”
“当然啦!我家的狗叫‘月伊’已经十多年了。生厌了,就给他取个新的名字的嘛。再说了,我叫我家的****圭啦,或者屎曦啦,这不是我的自由吗?”
“秀厦小姐,人不可以那样!”
这下,我开始打嗝了。因为绞尽脑汁要说谎,结果心脏都开始发痒了。
“用这种方式表达你对我的反感,怎么行呢?我呀,别看我这样,我还是靠着眼力价儿混饭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谎吗?竟敢拿我的名字给狗起名?你还是老实承认,向我道歉吧!”
“我不道歉。”
“什么?”他突然把车停在路边。下来车之后过来一下子打开我坐的车门。满脸的火气,咬牙切齿的,“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闲话少说,立刻给我下来!”他又瞪着李鹤奶奶说,“车停在窄路上。如果随便下车就会出事故,你们两个不要随便乱动,老老实实坐着!”
李鹤奶奶和暻熙也是满脸的恐怖。好像吓着不少。
好啊,你是想和我硬碰硬?难道我会怕你?好,好。下了车,走了二十多米。他突然转过身来,大声吼着说:“为什么不道歉?你以为你这样侮辱人也会好受是吧?李秀厦小姐,做人可不能这样!”
“不是的,我是说,嗯,所以……”
但是,他好像根本就不想听我解释。
“我啊,当然我不是想卖自己的功。不过,我们一个一个算一下。我至于这么让你讨厌吗?你被传销的人抓住的时候,立刻跑去救你的不是我吗?给你买一个手机,叫你在危险的时候用,还有,你说没钱的时候,我又买饭给你吃。怕你首尔的生活寂寞,好歹还给你当朋友。还要怎样啊?该算比较亲了吧?我还真的就相信了你,秀厦小姐!而你竟敢用我的名字不叫别的,叫狗?而且起得漂亮点,我还不说什么!什么‘屎’圭?还在我面前毫不留情地踹它?我真是没话说!喂,李秀厦!人可不能这样!我三十年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等耻辱的事!这样你还不道歉?说啊?”
突然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心里一肚子气,却毫无办法。因为黄道圭的话每一句都是对的,所以无可反驳。虽然心里有些歉意,但是我的一生中也没有这样被谁大喊大叫地训斥过。在一个暴跳如雷的人面前,如此被视为一个罪人,我的一生中也没有这样被人对待过。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屎圭,你这家伙,竟然让你的主人大小姐陷入如此困境中,等我回去一定把你扔进滚烫的大汤锅里不可!
“你是图我家房子来的仇人,难道我做错了吗?老实说,那个时候真是恨透了你!所以给月伊改名叫‘屎圭’,这是事实。但是现在我觉得屎圭这个名字更好!因为总会想起黄道圭这个名字。每次叫屎圭的时候,就会想起黄道圭,瞧你那凶巴巴的样子。我家的狗我叫屎圭,关你什么事?呜呜呜。你总这样发脾气,我就给它改名叫曦源算了。天天抱着它一起睡觉,还叫它‘曦源’‘曦源’……呜呜呜……开个玩笑也不行吗?”
也许是因为我突然哭得很伤心,一时不知所措?红着脸暴跳如雷的那个人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然后,问我一句:“什么?给屎圭改名叫曦源?”
“不是你叫我给它改名吗?呜呜呜。你不是不喜欢我叫它屎圭吗?今天回去最后一次叫它屎圭之后,狠狠地踢它一脚。然后改名叫曦源,再紧紧地搂住它。呜呜呜……怎么说也是屎圭这个名字更好。多可爱啊!有些人还给狗起个总统名字呢!我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在自由民主主义国家,难道我连叫我的狗的自由都没有吗?”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啦。谁叫你随便踢屎圭?”
“我的狗我愿意!呜呜呜……”
“你来真的呀?啊?为什么踢可怜的屎圭?你不是说喜欢它吗?嗯?还要把它扔进汤锅里?”
这个人又开始抬高嗓门了。哼,真是可恶!我也不甘示弱,大声吼了起来:“你不让我叫它屎圭,你自己还叫得挺顺口的呢!”
想想就很好笑,我边哭边撇了撇嘴。
他又喊叫起来:“可恶,别哭啦!嘟!”
我装着擦眼泪,从手指间偷偷一看,好像应该到此为止了,不然就要到挨打的份儿了。我用手背擦干了最后一滴泪。
他用平时少见的严肃表情吐出了几个字:“说定了……”
“说定什么啊?”
“我那可怜的屎圭啊。你发誓以后再也不踢它,也绝不把它扔进汤锅里。你只要守约,我嘛,虽然不是很乐意,这一次就忍了。”
“真的呀?”
“但是记住一定要特别地疼它。要经常给它洗澡,梳毛,多揉揉它,还要抱着它睡觉,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知道啦。说定了!”
我被黄道圭的凶巴巴的气势和威严吓得一连点头。不过,整天在泥塘里滚来滚去的那个大块头屎圭,叫我怎么抱着它睡觉呢?可真有点为难。
就这样好容易平息了因为屎圭引起的无法收拾的凶煞氛围,我们回到车里。带着继续抽泣几下的我,黄道圭开车出发了。
“要不要听音乐?”
呵,你这是打一巴掌揉三下啊。瞧他乐呵呵的样子,我斜眼瞪了他一下,不想理他。男人们真是奇怪。情绪变动怎么就像翻手掌似的,一下子就会180度转变呢。这么善变!他按了音乐钮。哎哟,你这屎圭!在这种气氛,你会放这种李鹤奶奶最喜欢的传统歌手罗勳儿的那娇滴滴的歌声?真是老土!一开始看你那涂抹发蜡的大背头,我就知道你是个没有时代感的土家伙。
“这个啊。可是很宝贵的啊。是罗勳儿亲自签名的CD哦!”
“啊,是嘛!很好听啊。”勉强奉承,我觉得嘴里都要长疮了。
一直沉默一个多小时之后,总算开始聊了几句。暻熙好像也觉得气氛比较缓和了,可以逗乐了,就笑嘻嘻地问黄道圭:“叔叔!去了海边,我们玩水吗?”
“当然啦。暻熙有泳装吗?”
“没事的。就穿着这个衣服进去就可以了。”
“到那里给你买一套泳装吧。还要买一个救生圈。叔叔送给你的。”
“不要了不要了。没关系的。”
“暻熙老是乖乖地帮助奶奶干活,这是叔叔给你的奖赏。”
听着听着,心情有些不快了。当然,他对暻熙亲切是件好事。但是刚才对我那么凶巴巴的人,现在对暻熙简直是春暖花开。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小气地去妒忌人。但是人怎么可以这样呢?这简直是差别对待啊,这下我的嘴变成了鸭子嘴。
花地海水浴场入口处有曦源的车停在那里。他说三十分钟前就到了。满脸不高兴地说我们是“属乌龟”的,见到我们立刻又开心了,一步过来帮我提包。曦源就是这一点好,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儿都是乐天派,非常阳光,是一个在一起就会很开心的男孩儿。我的周围还没有一个像他这种享乐主义、凡事太平、还爱玩的人,他非常特别,是个魅力十足的家伙。和那个动不动就大喊大叫的家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酒店已经订好了。游泳之后累了的话,可以睡一觉再走。”
嘿,这么麻利。还租了一个遮阳伞。柄泰爷爷在海滩上人山人海之中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停地走来走去。
“死老头子在这儿丢人现眼,不老老实实地坐着!”李鹤奶奶一直跟在丈夫的后面说个不停。
不管奶奶说什么,柄泰爷爷还是跟在蹦蹦跳跳的暻熙后面,跑进海水里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看着一老一小进海水里,似乎有些担心,曦源也跟着进去了。这么一看他还是蛮懂事的哦!坐在沙滩上看着他们,不知不觉我的嘴上也挂起微笑。
这么说来,李鹤奶奶和柄泰爷爷可是几十年没来过海边了。这把年纪,能够看到这么多人也是享受了。看着他那开心的样子,我觉得心里酸酸的。
日益渐老的一对老伴,剩下的日子里还能有多少次享受这份热闹和开心的机会呢?等过完夏天回到首尔,我一定找一个比较清闲的日子,请李鹤奶奶和柄泰爷爷来首尔,带他们去看63大厦,坐游船游汉江,去南山塔,再去清溪川散步。现在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他们两个都离开人世,不知道我一个人该怎样生活!天堂那里有爷爷和奶奶,还有妈妈等着他们,见到他们当然会很高兴。而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又得靠谁呢?虽说人生之路本来就是一个人走下去的,但我还小呢,现在我还需要别人的关怀呢。想到这里就禁不住一股凄凉涌上心头,两眼噙满了眼泪。
这时,黄道圭拎着冰饮料回来,向我扔过来一罐。他皱起眉头仔细观察了我的脸。
“秀厦小姐,怎么啦?”
“没怎么啊……”
他用手指启开了啤酒罐,白色的啤酒沫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瞧你,叫看着的人都心酸了。干吗一个人坐在这里满脸的哭相?”
“没有啊,我怎么啦?我没有啊。”
我强烈地否认。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看穿可不是个愉快的事。而且又好像自己无法说出的苦楚被人看见一样,不禁吃了一惊。
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明明就是嘛。你看着柄泰爷爷,满脸的哭相。”
“黄道圭,你真奇怪啊。你是不是整天研究别人的表情啊?”
“因为那别人就是秀厦小姐你呀。拜托你舒展一下表情好不好?年纪又不大的小姑娘满脸的严肃,一点都不漂亮。看着的人都快要跟着你一起伤心了。像你这么大的人,天天要想漂亮的、可爱的事情。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毫无顾忌地天天背着一个包满天下旅行。不断地出去闯、行动、爱、东奔西跑,这些不都是这个年龄的特权吗?”
“敢情那是你!没必要我也一定要这样吧。”
“那个年龄的人都一样的,这就是那个年龄的人的特权。不要过早地装成大人的样子。你不想长大也得长大,你不想做大人也得做。到那时候,做这表情也不晚喏!现在就没必要了嘛。看着你这副脸,比你老的我都扫兴了。”
“终于承认了自己老了?”我嗤笑他。
“没办法喽,再否认也无奈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嘛。”他很郁闷地嘟哝着。
这时,暻熙尖声地笑着从海里跑出来。后面紧跟着曦源做出一副故意很生气的样子,追过来。暻熙笑得喘不过气来,匆匆躲到我的后面。这笑声,就像那耀眼的阳光,就像蔚蓝的大海,就像绕着山腰而过的风声。她本来是能够笑得如此清脆、如此开心的孩子。我也跟着笑了。
曦源没好气地盯着只坐在遮阳伞下面一动不动的我。
“这算什么?李秀厦,在这里显示你清高啊?”
“我怎么啦?现在正要准备下海呢。”
嗯?什么时候两个人变得这么投机?两个男人在我的头顶上交换了一下眼色。
“来,我们去看一看美人鱼啊?”
“海水浴场上没有比打水仗更带劲的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黄道圭抓住了我的肩膀,而曦源抓住了我的腿。两个男人一使劲把我抬了起来,就直奔海水。这些没人情味儿的家伙!我被倒着扔进了咸咸的海水里。哦,这些家伙!我一定不放过你们!
玩了一段时间,还蛮累的呢。柄泰爷爷已经在遮阳伞下面打着呼噜睡着了。曦源背着暻熙游到远处,李鹤奶奶拿着塑料袋顺着海岸捡贝壳,说是为了装饰家里的花园。
懒洋洋地躺在沙坑里的黄道圭半睁开了眼睛,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
旁边的遮阳伞是一家人租的。他们也挺会享受的,还带来了手提桌子和一个不小的冰箱,甚至连手提电视也带来了。黄道圭就是正在看那个电视。
“什么?可恨的家伙们!”他低声地臭骂。
我也跟着他转脸看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什么有关银行之间联合啦、恶意并购等难懂的经济新闻。
他蹭地一下跳了起来,一直松弛着的面部突然像混凝土一样硬邦邦的。
“秀厦小姐,有手机吗?”
“有。”
“借我用一下。”
成天叫我带上手机,怎么自己反倒没带手机啊!我从包里掏出防水手机递给他。他抖了抖手上的沙子,就按下号码。
“是我,高部长。到底怎么回事啊?”
手机里传出来一个男人非常激动的声音,语无伦次的。而他的脸也越来越紧张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意识到了我在担心地瞅着他。他站了起来,边打电话边向海边走去。可能是不想让我听到的内容。他在那边打了好长时间的电话,二十分钟以后才回来。
“知道了,到了公司再说吧。大概七点钟就能到。”
“啪”的一声,他关掉了手机。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手机,边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好像是。”
“得回去看看吧!”
“也许吧。”
“休息日还叫人出来做事,不像话。高利贷这种活儿本来就是这样的吗?”
“这个嘛。嗯,我昨天没有请假就私自早退了。”也许是担心回去要承担的责任,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上班时间逃出来的。本来业务都很顺利,我就以为没什么事。看来还是不能没有我。问题好像比较严重。”
“啊,是什么事啊?”
“那个该死的东西带着我的钱溜了!”黄道圭咬牙切齿地吐了几句。好像真的很生气,本来就已经可怕的眼光变得更凶了。
天啊,世上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居然还敢偷这比地狱使者还恐怖的高利贷业主的钱,世上真的还有这么勇敢的人?多少佩服那些人的胆量,而另一方面又很厌恶这些飞贼。
“那些人真是怪啊。你如果还不了的话就别借钱,如果借了的话就早点还给人。最讨厌那些不讲信用的人。”
“我也是!他以为偷走了我的血汗钱就没事了?我走遍地球也要把他找出来。偷了人的钱也想平安无事就是大错特错了。”
“嗯,要是找到了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首先要把最后一分钱都要回来,然后把石头拴在他的腿上,把他扔进大海!”他很果断地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的,这个人肯定做得到。我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真的啊?”
“这不就是我的拿手戏吗?如果你在这海边玩的时候,发现有一具怪怪的尸体漂过来,那肯定是被我扔下去的逃债的人!”
浑身流着水,曦源带着暻熙向遮阳伞走过来,好像很看不惯我只是坐在伞下不出去的样子。
“什么啊?一点都没意思。你不一起玩吗?”
“玩。不过黄道圭现在要回首尔。公司出事了!”
曦源瞅了黄道圭一眼,好像很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也不掩饰自己的表情:“哎哟,黄叔叔啊,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差点忘了,原来你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上班族哇!”
“不要太高兴,小毛孩。过不了三四年,你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命运了。”
“到时再说喽!要走的话请快点出发吧。如果去晚了,小心被炒鱿鱼哦!哇,真是太好了!李秀厦,这下我们可以不受任何妨碍,开心地玩儿了!”
“哼,开心地玩儿?想得倒美!一个小包袱,两个大包袱,你可真开心啊!再说了,用你那只能坐两个人的车怎么带着这些人回去呀。真苦了你了,小毛孩儿!”黄道圭说道。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叔叔。出租车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现在打个手机,出租车十分钟内就到,你尽管走你的好啦!秀厦,先叫那些包袱们坐出租车回去,咱们两个在酒店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吧,然后我们再吃好吃的。”
曦源也不是省油的灯,回的话每一句都是要气死人的。
黄道圭很生气,但是又无奈,只好站起来了。
哦,差点儿忘了!我拽了一下他的T恤衫的衣襟:“对了,黄道圭。”
“什么?”
“放在我家的行李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