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国立国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地处大陆中心位置。国力堪称当世第一。周围数小国无不俯首称臣。如此想来,煜国皇宫也应该是当今天下最为奢华同时戒备最森严的地方。然而恰恰相反。今夜的皇宫显得格外的安静,连平时巡逻的卫队都不见踪影。华光殿是中煜皇宫的外殿主殿,是皇城内三十六外殿,七十二内殿中,最雄伟大气的一座,平日君王早朝,见文武百官,宴请外邦地位尊贵的皇族人员,皆是在此。殿内有六十四根,两人合抱粗细的雕龙大柱,巍峨耸立;殿内最深处有三十三级白玉石阶,之上是尽天下奢华,镶满各色珍珠翡翠的星金龙椅,二百多年的历史不曾让他一身富贵气象暗淡半分,天棚镶嵌着无数夜明珠,让这大甸中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一片灯火通明。但是今天,这堂堂煜国的心脏,华光殿,连个把守的侍卫都没有,偌大的天殿广场空旷的令人心悸。
当今陛下渊熔斜躺在龙椅之上,看得出他年事已高,满头白发被束在身后,并没有戴着帝冕。明黄色的龙袍随意的披在身上,他赤裸着上身,一身肌肉如同岩石堆砌一般,不见岁月在他的身上流逝。下身着一条明黄的短裤,仔细看去裤脚竟然有一个图案,是似猫非虎的一张脸,那是渊见一日顽皮所画,他觉得有些童趣,便嘱咐浣衣坊不准在洗涤的时候,误将其洗掉,一留便是一个月。只不过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些滑稽。
立在他不远处有一个老太监,一身灰色宦官服,双手拢在袖中,微低着头,似是睡着了。煜皇渊熔慵懒的对着旁边侍奉着的老太监说,“老洪啊,老蔡他比起你们几个,就是太沉得住气。早年在外游历时,你们几个舍得出命,才换来的天大机遇,有了今天的本事。唯独老蔡他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走到了今天,本以为他老实本分,也算是个能靠得住的老实人,结果原来他的野心比你们都要大啊。”
渊熔指着台阶下人群中的蔡公公,轻声问,“蔡大宝,你且说来听听,朕如何对不住你了?”
龙椅之下,两级台阶上又站在一个老太监,一身暗红色的宦官服,笔直的站在那处,不动如山,气势巍峨。朝堂上有两拨人相互对峙。一边是惨余几名御前带刀侍卫,一边是以二皇子渊擎,三皇子渊策为首的众人,大致有三十余人,一身黑袍,面容都藏在遮帽中的阴影里,散发着不同的气息,不出意外竟全是一流的高手。
蔡公公出列深鞠一躬,顿时牵动了伤口,眉毛一颤,却仍然平静的说道:“年轻时跟着陛下,觉得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陛下待人随和,文武双全,将来必会是一代明君。然而,你不最是不该,杀了小宝的。”蔡公公直起腰来,望着皇帝的眼睛,“那年敬事房门口,因为我的哭喊声引来了您,将我们几个救下,免了我们几个弟兄的净身,还让我们以侍卫的身份跟随于您。老奴虽然已失去了那个男人的底气,没了办法,但是用老奴那玩应,换了他们一条出路,咱打心底里替那几个兄弟高兴。可以不被饿死,可以保全了身子,呵呵。我们随着陛下一起成长,为了对的起您的知遇之恩,拼了命的练了一身武艺,为了您打生打死,一辈子不曾动过成家立业的念头。然后呢?小宝就那么死了,说杀就杀了..“蔡大宝的语气始终很平淡,不似那些大仇得报之辈,歇斯底里的去控诉。他只是在平静的叙述,似乎在讲那些已经褪色的故事。
“他动了朕的女人。”
“是那女人勾引他的!雍妃如何你不会不知,而且小宝还未侵犯雍妃。你大可以把他贬出宫去。你只是不喜小宝为人太过机敏聪慧!没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这么听话!你觉得你掌控不住他!自古伴君如伴虎,我就应该早些认识到君王无情!也不至于看着小宝死在我的面前。”
“当初我说日后朕登基,便给你们加官进爵。是你们一致要留在朕的身边,哪怕当个悠闲公公,闲暇晒晒太阳,调戏调戏宫女。想必那时候小宝并不是出于真心的。可他仍然留了下来。以他的性格,身子健全,断没有留在我身边继续埋没自己的可能,便是出将入相都有可能,可是他却留了下来,你难倒未曾怀疑过?”
这时一旁的洪公公把话接了过去,却依旧低头闭目“小宝也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那年他确实有些不对劲,老朱跟过他,但是跟丢了。我相信老朱的能力,一心想缀着个人,是断然不会平白暴露的,何况凭小宝的本事,不可能察觉。只能说明小宝心虚,戒备的太强。”
“是了,你们就是这样的。坐在那张金碧辉煌的椅子上,任何人必然都会丢失一种品质,那就是信任。怀疑一切值得怀疑的,灭杀一切可能发生的!既然您不曾信任过小宝,又怎么会去信任他的亲哥哥?所以今天我会站在这里,我怕哪天就成为您餐桌上的一条老狗!”蔡大宝情绪激动,腰后真气一乱,一口气血逆涌,从嘴角流了出来。
“其实看着你身后的人,我大概已经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了。我猜中了么?洛国丞相,宫汐。你这老狐狸竟然以身犯险,看来你对局势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与二皇子的英俊中带有一丝阴冷的面容不同,他身边站着一位相貌平平,如同普通农夫的老者,虽然场间除了两位皇子,其余都身披黑袍,但是别人都像个神秘高手,只有他像是雨中披了件蓑衣的老翁。只见他站出来回答,“只有六成罢了,用老夫这条命赌,便是输了又何妨,若不能看我洛国崛起,这日子又有什么盼头?”
“哈哈哈哈!”渊熔坐了起来,拍手大笑,一根食指隔空点着蔡大宝,不知道在和谁说,“连老狐狸都活够了,这只老狗怎么就这么贪生。”
洪老太监没做声,依旧仿佛睡着那般。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的孟老太监也光着上身,一身绝对不会出现在年迈老者身上的强健肌肉与他带着一头白发的苍老面容,像是生生拼在一起的,怎么看怎么别扭,瓮声瓮气的说道,“陛下,饶了老蔡吧,他只是被奸人所骗。。。”
“孟三儿!不用你假仁假义,当初不见你为小宝求过情!何况今日你们注定失败,若现在弃暗投明,兴许还能留你一命。”
“说实话,雍妃并不是我授意的。当时我本意也想饶他一命。只不过当时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事情闹的太大。所以害死你弟弟的人并不是我。如果我没猜错,雍妃和蔡小宝都是这只老狐狸的棋子,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叛我。简直。。。”渊熔连连摇头,举在半空中的手指也随着摇晃。
“愚蠢。”
愚蠢二字一落,蔡大宝顿时感到一道强烈的杀机,可是再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下意识推出双掌就要运功抵抗。然而一道真气在经过腰间气海时因伤略一耽搁,并没有在杀机落实之前运到双掌上。一道血光一闪而逝,剑气直接穿透了蔡大宝的双掌后又穿透了心脏。然后透体激射而出,站在蔡大宝身后的黑袍人和蔡大宝同时感知到那道杀机,此时刚好拔剑上挑,剑刃与剑气相交发出一声清鸣,才算击碎了这道剑气。
“太乙剑。。。”刚刚出剑的人低声说道,但是在寂静的大堂中依然让每个人都听清了。
渊熔有些意外此人接下了这道剑气,然后听到他一口道破自家武学,观他行剑路数,顿时了然于心,“原来是青山剑派的掌门,真是好眼力,多年未见,你胸口上的掌印,如今也不知道消了没有。”那叫破剑招的老者脸上一红,也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老狐狸,你不该让老蔡去拔凤凰那把剑,要知道,我并没想动那把剑。只是以她的心性,你不去碰则已,一旦强行招惹,就要承受她九年积攒下的怒火。如今又被我一指击杀一员大将,心疼否?”
名叫宫汐的老人说道,“终究是低估了陛下,陛下不愧是陛下。”
渊熔蓦地站起来,反手将龙袍穿上,“不如让我看看今夜来的客人们都有谁吧!”他大手一挥,太乙剑气如大刀一般挥去!洪公公反而退了一步,站进了渊熔身后的阴影中,一身灰衣无风而动,真气磅礴而出,在大堂之上形成一股飓风!侍卫们回收阵型,向台阶靠拢。站在大堂之上的人此刻再顾不得隐瞒身份,纷纷运起功来稳住下盘,站在前排的众人拔出武器,迎向那道可怕的剑气。一个大汉将宫汐揽到身后,双手结狮子印,一座如有实质的金钟凭空出现,将他二人包括二皇子,三皇子全护在其中。如一把巨型大刀般的剑气砍到金钟上面,发出一声轰鸣,激起的气浪加上飓风,直接把几个人吹上了天去。
混乱之中,孟公公冲进人群,一身官服发出淡淡红光。青山掌门迎了上去,长剑带出条条青光,连绵不绝,正是青山剑纲中的无边飞絮,此招虚实相交,威力不俗,但剑路清晰,多用于困敌扰敌,若敌选择躲闪,便会被一步步逼入死地。可是孟公公并不理会,看准一个下盘不稳的人直接冲了过去,任由青山掌门的“无边飞絮”斩落在身,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一连串青光过后,他竟然只有衣袖变成了碎絮,整个人都毫发无损。
那个被孟公公盯上的人也非庸人,他从袖中滑落两节铁棍,中间用铁链相连,还有一节握在手中。原来此人用的是三节棍。正是最近江湖上风头正劲的三头龙柳维,传言他出自大天宝迦南寺,一身棍法得寺中真传,后因犯了戒律,遭到严惩,但其人桀骜不驯,挥棍与戒律堂十八棍僧相抗。虽然最终被打成重伤逐出寺去,但是从被击成三段的棍子中自悟出了这个三节棍。从此在梁国创下了不小的名头。这三节相连,节节能用。且三节互换,攻守兼备,可长可短,远近兼顾,正好能制约横练的高手。他摆好架势,就等孟公公冲过来周旋。便在此时,孟公公强行止步,扭腰,甩臂,借着一股回旋的劲道甩出了一把钢砂。钢砂破风而致,打在此人脸上,仰面便倒了下去。想来即便是活着,不说眼鼻,只怕五官都毁了。钢砂覆盖范围远远不止那么一点,而是笼罩进去了至少三个人。那两人深知擅使三节棍人的本事,却不知道这个红衣的太监还有这一手,一时慌乱只能将将避开头部要害,最终一个肩膀被钢砂撕掉了一大片血肉,另一个的耳朵直接被扯掉了。
狂风欲停,孟公公转身便要撤出来。突然蹿出一个汉子举着一把虎头大刀拦在孟公公的面前,可孟公公却是看也不看,蛮不讲理的合身撞了上去。那汉子高举着大刀,面对着如同异域猛兽般的孟公公,顿时没了战意,把刀横在胸前,微微下蹲,成守势。只求挫一挫此人锐气,周围同伴能抓住机会形成合围之势。可惜他想的太简单了,他只顾着把气力运到上身,没想到孟公公冲过来并没有直接撞上来,而是猛地变幻身形,一脚踏在他的膝盖上,第二脚踏上了他的头,用力一踩借力跳到了半空。使刀汉子直接跪倒在地,不光脖子在那一踩之下断了,就连天灵盖都碎了,七孔流血而死。
狂风停止,剑气消散。孟公公轻轻落在台阶上。
场上又少了两人,几人轻伤。
“虎头刀,三节棍。这些后辈。。。可惜了啊。”渊熔又一一从还站着的场间诸人身上扫过,“西边的普陀寺戒律院长老、姜国的玄雷门掌门、青山剑派掌门、衡国的温将军,哦,还有他的后辈,也是军中的好手吧,可惜太嫩了。五龙山真人、梅剑派掌门、鲸鲨帮帮主、还有这个,是朝阳国的武士?老狐狸你真是有心了。汇聚这么多天南地北的人来我这里做客。看这俩逆子,你是要捧老三,还是要捧老二?”
三皇子嘿嘿一笑,站了出来,“父皇,说了这么多不累么,你知道我无心皇位,不然也不会准备把皇位给渊见那个小子。”与二皇子的儒雅风度比起来,三皇子给人的感觉要奇怪的多。不能用一个准确的词形容他的气质,因为他时而高雅时而无赖,非圣非贤也不是大奸大恶,又像是把这些杂糅到了他的身上。如果要形容他给人的感觉,只能用两个字,疯狂。
“如果你品行端正一点多好,这江山朕就可以托付给你了。”渊熔叹了一口气。
“哪怕老大还活着?”三皇子渊策轻佻的问道。
“哪怕你大哥还活着。”渊熔严肃的说。
渊策收敛了轻佻的样子,严肃起来,“大哥不是我杀的。”
“你既然这么说了,朕必然会信你。你就是太贪玩儿了。”渊熔叹了一声,“可朕的江山并不是一个游戏。我不担心你不是一个明君,但你肯定是一个暴君。我虽然放任你,却没想到你能暗中摸清游龙卫的秘密,并且把握在手中。也算是你的本事。”
“没错儿臣的确贪玩了些,玩游戏嘛总要有些玩伴才有意思。”
“那他们?”渊熔指着大堂中站着的众人问。
“是客人。”
渊熔笑了起来,“很好。如果我赢了,饶你不死。”
渊策也笑了起来,“如果今日您不死,那您是永远也不会死在儿臣前面的。”这话看似平淡,像是父子间的家常,其实暗藏了多少皇族内的血腥与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