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招不对,这身子也太往后缩了!”
“诶,你怎么总想着跑啊!你得上去打啊!堂堂男子汉,你怕什么啊!”
“对对对,躲得好!诶呀你怎么又跑了!这么怂算什么江湖好汉!”
“就你这点胆子,吃兔子长大的吧!他那招明显是虚的,你又跑!你跑!跑了你就别回来了!”
“您老人家快闭嘴吧!他拿刀呢!谁让你说他打死我就放他生路,这大哥也太实在了!他是真要砍死我!”苏幕遮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虚晃一招退出去好远,然后开始大口喘气。他面前那个一脸匪相的汉子也停下来了,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这小子实在是太滑了,不是他不想追,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就这上京出城三十里外的树林中,朱贵坐在树上,啃着果子,老神在在的看着十三岁的苏幕遮,在和一个土匪拼命。盛夏的酷暑,连林中茂密的枝叶都挡不住,树下的两人满头大汗,而阵阵的蝉鸣无休无止的萦绕在他们耳边,让他们更加的烦躁了。
这个汉子是个混混,会些把式,算是初索快到修远的本事。平时就在城中混日等死,没钱了就出来蹲上个两天,专劫独身的老弱妇孺,也不多要,就劫个二三两银子,事后虽也有人报官,他劫道的时候蒙着面,平时在城中又低调,加上银钱不多,又目标太小,上京的衙门本就平日里琐事缠身,公子秀才的遇上屁大点都要对峙公堂。所以上京城中的衙门不太爱处理这种耗时耗力的事,拖着拖着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日这汉子钱又花光了,就想带上干粮,去城外的林子里蹲几个人。但是路上遇见了在城中办事的朱贵和苏幕遮这对儿假爷孙,一老一少身上都穿的普普通通,买个米面都要斤斤计较,在否定了这两人是玩微服私访那套,大户人家的公子和老仆后,就动了贼心。
结果就碰上了茬子,最后带到了他平日里工作的地方。
朱贵也嫌蝉鸣实在太烦,杀机骤然暴起,把两颗果核吐在手掌中,就甩了出去,咄的钉在了树上,一时间蝉鸣就止了。明明是盛夏酷暑,但是他冷汗直流,似乎空气都降了许多温度。那两个果核就打在他不远处的树上,那上面是两只看上去准备交配的蝉。
汉子扔了刀子,直接跪到了地上,哭着说,“爷爷诶,您就放了我吧!我只劫财从不伤人,在这一片都是出了名了!”
朱贵一乐,“合着你名声还挺好呗?”
“我有一次劫了一个老汉,后来看那老汉可怜,就还了一半回去,还把他扛着的东西接了过去,送他出了林子!咱们也不容易,我跟家里的老父老母说,我是个镖师,干我门这行的不能随便暴露身份,他们听完可高兴了,出门的时候就在门口往着我,什么时候看不见我的身影了,什么时候才回屋里去。我们这一家子都靠我养着,你今天杀了我不要紧,我爹娘要怎么办啊!他们还盼着我回去呢!您就行行好吧...”汉子声泪俱下的说。
苏幕遮砸了砸嘴,“啧啧啧,真是闻着落泪,见着伤心啊...”
“还吃着可口,喝着暖胃呢!那叫者!”朱贵纠正到。
“者者者,你说什么是什么。”
“继续。”朱贵冷冷的说。
“哇!你有没有人性啊!”那汉子还没说什么呢,苏幕遮就跳起来不干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快打,打不死这小子,我下次就赏你一个果核打你眼珠子。这小子本事不高,但是怂的跟个王八蛋一样,你猛着点砍,他一慌就完了。”
“哎!”汉子重重的叹了口气,又拎起了刀,“兄弟你别怪我,你师父太狠了,看来咱俩今天只能有一个回去了。”
“放你的屁!他是你师父!你爷爷!”苏幕遮也歇的差不多了,说完就冲上去,一边打还一边念叨着,“老不死的,算你狠!你狠!你狠!你再狠!你还敢还手!丫的看小爷今天能不能踹爆你的鸟蛋!”
汉子心下一惊,这不是他师父吗?怎么这么大怨气啊?哎呀我去,这一下太狠了,疼死我了!这小子跟老头子有仇,跟我拼命?莫不是个傻子吧?
“对对对,打得好,就说你跑什么嘛跑!”
“你念念叨叨多了,当心散了真气。哦,对,你个废人五年就练出个芝麻大小的真气,也算你有本事。”
“又跑?你是王八成精了吗?这么怕死!”
朱贵在树上看着下面两人的打斗,时不时就来上一句,一脸的笑意。估计没几个人见过,这个常年住在阴寒的深宫里,权势滔天又心狠手辣的朱公公,会笑的这么春风和煦。
“诶!老家伙!你闭嘴好不好!你行你上啊!那是刀!他有刀!”苏幕遮又退开几步,冲着朱贵喊到。朱贵赶忙板起脸,冷冷的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小兄弟,你师父也是好意嘛...”
“去你爷爷的!他是你师父!是你全家的师父!你师父,你师父,你师父,你师父....”苏幕遮每打一招就要说上一句你师父,就像是什么脏话一样。
汉子也是动了真火,抓住苏幕遮冲上来的机会,硬生生受了两拳,然后提刀在腰,瞅准空档,双手用力就送了出去。
噗!鲜血从朱贵的口中喷出,喷了苏幕遮一脸。那一刀从朱贵的后背刺入透胸而出,就抵在苏幕遮的胸前,刺破了他的皮肤。
“我把江湖,就交给你了...”朱贵微笑着说,然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不!!!”苏幕遮猛然坐起,把端着水碗坐在他床边的楚兮直接撞到地上,一碗水都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楚兮尖叫,“你干嘛!撞鬼了吗!”
“我...这是水?”苏幕遮摸了把脸,手上都是水,如果只是眼泪绝对不应该有这么多。
“啊...啊!我看你这么久都不醒,就给你掸了掸水!谁知道你跟诈尸一样!”
苏幕遮低头闻了闻手中的水,怪怪的。楚兮小脸一片绯红,别过头去,假装要招呼别人。
苏幕遮没有注意到这些小事,看着手上的伤,小声的嘟囔着,“原来还是死了啊。”
“啊?你说什么?”楚兮凑近了问道,顺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在苏幕遮的被子上蹭了蹭。
“没什么,这是哪?我怎么了?”
“还说呢!我们随缘剧场新来的姑娘,去后巷倒垃圾,本来她就说对那里有阴影,让我陪着去。结果就看见你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直接吓昏过去了。亏我喊人把你们俩抬回去。”
“只有我一个人?”
“俩!听不懂吗?二,两个。”楚兮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后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是说,女人?”
“呦,是争风吃醋?还是见义勇为?”
苏幕遮闻道一股茉莉花的香气,然后越看面前的姑娘越眼熟,就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啊?”
“你是傻了吧?还是跟老娘我装失忆呢?看你人模狗样的,跟我玩这套!还钱啊王八蛋!”楚兮气的不行,伸出的手都要怼到苏幕遮的脸上去了。
“你是!十两银子!”
“楚兮!姓楚名兮字你奶奶!还钱!”
“诶呦呦呦诶呦呦,头疼头疼,我的伤口!我,我得躺下缓缓。”苏幕遮捂着脑袋,又躺了回去。
“你肩膀伤的最重,头疼个什么劲!等你装完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楚兮说完,拎起地上扣着的碗,恨恨的向门外走去。
“新账?”
“你撞我白撞啦!衣服都湿了!”楚兮说完,没好气的在门外把门摔上了。然后只片刻,脸上的怒气就已全消了。
刚才她在苏幕遮床边,看着他在梦中一遍一遍的喊着师父,那样痛苦的生离死别,她也经历过,同样也让无数人经历过。只是第一次在那么近的距离,瞧着别人,仿佛是身陷无法脱离的梦魇,那么真切,她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丝心痛。
她背靠着门,自言自语的说,“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门的里面,苏幕遮也一扫刚才无赖的模样,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只手臂压在脸上,泪水无声的流下,打湿了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