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于朱漆大门的九剑,神秘的五根蓝色细线,舍生取义的以身为鞘。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让人目不暇接。
渊擎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恨极了自己当初为何决定要随老三一起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而不是坐镇军中,确保万无一失。对了,万无一失!都是那个宫洺!是他说的天花乱坠,什么此次万无一失!渊擎思及此处,随之扭头狠狠瞪向宫洺。而此时宫洺恰好看过来,眼中已满是掩藏不住的杀气。
“他想杀我?!”渊擎心里一惊。
“大军已快抵达此地!都来保护二皇子!只要二皇子不死,诸位所图之事,指日可待。”宫洺大吼道,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几十个江湖上讲得出名号的高手,竟然被几个老匹夫杀的丢盔卸甲,听闻宫洺的呼喊,这才缓缓稳住阵脚,将渊擎围了个严实,他手下仅存十几死侍,更是恨不得贴到他们主子的身上去。
宫洺眼中的杀气一闪而逝,渊擎大骇之后,听到他竟然说的是保护自己,而不是杀了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东方雪一剑力竭,距离渊策只有五步的距离,可是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普陀寺圆止大师,临死前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怀雪剑就像卡在了石头里,怎么都拔不出来,眼看众人都扑了过来,她只好弃剑,一跃而起,向渊策扑去。
渊策一脸苦笑,此刻所有人都被宫汐的一句话喊去保护了渊擎,他从始至终都对圆止大师和那个神秘人充满信心,便是自一剑起时,他也一步未动,反观渊擎拼了命的在地上连滚带爬,竟然爬出去了好远,与渊策拉开了距离,导致此刻周身再无可用之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八个字刚刚浮上心头,便又强压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没有想到,拦住东方雪的竟然是今夜舞台的主角,煜皇渊熔。
渊熔跟东方雪同时跃起,东方雪扑向渊策,而渊熔则扑向渊策的面前,成功挡住了东方雪这一掌。他左手抓着东方雪的手腕,右手猛然劈向东方雪背后的空处,一道金色刀气脱手而出,迎上的,是不知何时激射而出直指东方雪背后的细线。细线一初触及碎,刀气最终斩在了最高处的房梁上,直接轰断了两人合抱粗细的那处房梁,万幸华光殿房梁结构复杂,这点“小伤”倒不至于让整个宫殿崩塌。
“渊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渊熔挟着东方雪,趁众人乱了阵脚之际,向大门狂冲。朱贵已经到了门口,面前就是渊见的尸体。
东方雪已无再战之力,而能咬牙作罢,随后又紧忙说道,“渊见没死!”
“嗯?”渊熔眉毛一挑,然后又落下,“还是不行。”
不行在这种情况下有很多含义。不能杀和杀不了,都是不行。
“妈诶!星宫!”那道断梁不远,肖白和苏幕遮老老实实的躲到了现在,直到刚才又见那细线出手,才猛然想起那是什么功法。这两个皇子胆大包天!与洛国联手,尚有推新政这层遮羞布在,但是竟然联合敢伙同邪教宫变!这如果是传出去,这新皇的名声就算是完了,连带着对星宫追杀最狠的煜国,也成了一个笑话。更只怕,今天这出大戏,最后又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自古乱世出枭雄,王室血脉皆断于此,天下诸侯林立,这么多年销声匿迹的星宫,怕是终于等来了卷土重来的那天。是了,想来煜皇也是看破了这一层,才拦下了东方雪这一掌。若不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能在星宫出场前,谢幕了。
之前在渊见自尽后,就死死按住苏幕遮的手也不自觉的松了下来,“你,妈?我怎么称呼?师奶?”苏幕遮也跟着大吃一惊,报仇的事都暂时放了放。
“奶你个炮仗!渊见那小子怕是没死!但是房顶上来了几只大个的!我这得拖住一两个,不然你那姨和兄弟,怕是出不去了。出去后在之前定好的地方碰头!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记忆里,每次去别人府上偷吃东西,最后惊扰了护卫高手,都是这般情景,熟门熟路,所以这次苏幕遮也没留意,师父的嗓音有些颤抖,还有字里行间中的不舍。
“徒弟啊,救下这凤凰,当年的约定为师都算是做到了,只是苦了幕遮这个孩子。”在心中说完这句话,肖白站起身来,再不掩藏气息,反而让气势节节攀升,别说对那些感知敏锐的高手,便是初入气镜的武人,也仿佛黑夜里的一道强光,刺眼无比。
“梁上有人!”发现了肖白的人大声呼喊着,而借着灯下黑的这会功夫,苏幕遮就在梁上拼命狂奔起来,跃过断梁,朝大门方向跑去。
肖白没有理下面的众人,而是双腿运力,笔直的冲起,冲破了屋顶,跃上了华光殿顶端。
华光殿外的屋顶上,有三个黑影已静候多时,此刻突然被来人撞破行藏,也没觉得多吃惊,其中一人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便遣那人先一步离开了。剩下的二人走出黑影中,在月光下显露出了身形。
“上吧,小崽子们,来陪老夫玩一会儿。”
另一边,朱贵已经率先冲到了大门口,伸手就要抓起渊见的尸体。只见渊见一骨碌就趴了起来,倒是吓了朱贵一跳。
孟公公的功夫最重稳扎稳打,怎么也跑不快。一会儿功夫就又要被围了起来,他作势就要拼死拖住这些人的脚步,让煜皇能安全脱身。
“孟王八,嫌活得长了吗?”洪公公不知何时贴了上来,双掌按上了孟公公的后背,孟公公顿时就像个皮球一样飞射出去,直追渊熔的身影。而洪公公则在双掌刚离开孟公公身后的时候,以更快的速度高高跃起,两个起落就要到达门口。
“渊见!”苏幕遮从房梁上跃下,就地打了个滚卸力,就死命的往这边跑来。
渊见急忙让朱贵带他过来,朱贵看是个孩子,也没多想,身法一展已是来到苏幕遮身前,一手抓起夹在腋下一个起落就又回来了。
“我就说你死不了!”
苏幕遮一见面又冲着渊见喊着,又吓了朱贵一大跳。
“妈的你离这么近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朱贵吼了回去。
“嘿嘿,我哪是那么容易死的。”渊见伸手用袖子抹了抹苏幕遮的眼睛。
众人先后赶到门口,再不做迟疑,冲出了门去。然而只见华光殿外的广场上,皇子近千亲军已经涌入,虽阵型因赶的匆忙,混乱不堪,可是仍然能看见每人身负轻弓箭囊。一旦拉开阵势,一两波箭雨后,鏖战至今的所有人怕是都要留在这里了。
“先上房顶,煜国皇宫机关暗道,层层叠叠,全在我和老洪的掌握之中。老二老三掌握个十之一二,就算他们这几年有心了。”朱贵转头又对苏幕遮说,“小子,我带你上去,你可别乱动,自己找死是小,别连累了老夫!”
苏幕遮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众人施展轻功,就开始攀上这煜国皇都,最雄伟的宫殿。
一场大战至今,饶是功力最为深厚的洪公公,也感觉到了疲惫。
渊熔暗自叹息,终究是人力是战胜不了天道的,他们老了,不复以往那般骁勇善战,遇事也不能再豪情万丈,快意恩仇了。如果渊源不死,再过个两三年,自己就可以离开这座樊笼,带上这几个老兄弟,再去江湖里厮混一遭了吧。谁又会想到,天下至强大国,中煜皇帝,最大的梦想不是一统天下,天下太平。而是能在江湖中同鱼虾厮混,找几个女侠留下几段风流佳话,留下一代侠名,仅此而已呢。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好皇帝,没想到到头来,一个好父亲都没做到。渊擎自不必多说,区区一郡之才还要拿出来摆弄,若不是怕他离开自己身边,立时便会生出二心,结党营私,最终被他亲手所诛,早已发放出去,省着看见心烦。渊策倒是个好苗子,可是心性便是他这个当爹的都摸不清,只是他对自己一奶同胞的哥哥渊擎,倒是好到死心塌地,只是不知今后会如何,以渊擎那个德行,怕是容不得渊策再站在身侧了吧。老四渊钺自小痴迷武学,立志争战沙场,倒是让人省心,早早便被送到边陲历练,只是被自己这个粗心的爹和狠心的哥哥,误了大好的性命。渊源,你怎么就不能争气,好好的活下来。
念及此处,渊熔长叹一声,有些心灰意冷。
一道剑光就在此时闪过,阴影中冲出一人,剑意内敛冷漠,却包含杀意,直奔渊熔而去。
此时几人仍在向屋顶攀去,渊熔正是一口气叹出,新气未提之时,那人就瞅准了这个空当,突袭而至。东方雪最先看见,大叫一声当心,挣脱出渊熔的手掌,一掌迎向来人。那人不避不让,剑法快的出奇,只出三剑便破了东方雪的掌风,第四剑在东方雪的肩头一点,一道血花飞起,她那条手臂就瘫软了下来,已是被剑气刺破经脉。
“小心!”
“娘!”
苏幕遮在剑出之时就已感觉到,但是在喊出小心后,东方雪就已经中剑。渊见看见她娘向后一倒,勉强靠在了雕栏画壁之上,大叫到,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有敌来袭,不是众人反应太慢,而是连连大战,他们几个本就年事已高,有所力不从心,加上这几剑快的远超正常快剑,简直离谱。
渊熔不做多想,再不顾留力,这样的剑,他倒是在密报上听说过,邪派星宫中,有一人地位非常,佩剑为古剑七星海棠,代号七杀,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有望问鼎一代剑神。星宫既然已经出手,为求稳妥肯定不会只出动一个七杀,迟则生变,只能在这里速战速决了。
朱贵反应过来,却是不做停留,带着两个孩子就向着房顶上继续跳跃。
孟小石稳住身形,就要过来援手,但是两点寒芒笔直扑向他的面门,他紧忙举起双臂运功,护住头脸,挡了下来。叮叮两声,来物被磕飞到半空,正是两只羽箭。孟小石心有余悸的放下双臂,再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已经挡下两箭,看上去轻而易举,但是那两箭中蕴含的阴寒真气,在接触后宛如波涛,在他双臂中激荡,震的双臂发麻。看来暗处那人是专门针对他这横练功夫的,平凡的弓箭,就是再锋锐,再大力,也很难破开他的“天罡正体”,但是这道阴寒真气,怪异之极,刚好能破开他的防御。
渊熔回过气来,一身龙袍无风自动,发须飘起,像一条条龙蛇摆动,“快去保护渊见。”
洪公公领命后也不做迟疑,直接飞起,追了上去。
剑光又至,依旧快的离谱,可是渊熔这次早有准备,一拳中正平和,直直的就攻了过去。那人几次变换剑招,发现除了硬撼,竟然没有方法能躲过这一拳。于是也再不做尝试。拳剑便欲相交,还未相交之时,七星海棠就像刺中了一座山峰,崩了开去。正是渊熔的拳罡轰破了那人的剑气,然后一路携席卷之势,就砸在了那人身上,隐隐传来碎裂的声响,想来是那人骨碎的声音。
年轻,真是本钱。渊熔感慨道。
“噗嗤。”
就在一拳砸在那人身上的同时,那人的剑也穿透了渊熔的左腹,竟是互换了一招。但是那人中招后虽受伤不轻,但是还有一战之力,而渊熔则越发的力不从心,快要坚持不下去了。鲜血汩汩流出,看得孟小石目眦欲裂,再也顾不上暗放冷箭之人,不管不顾的就冲了过来。而那冷箭也不出意外,顿时连珠三箭,直指他胸口。孟小石看也不看,任由那三箭射中,带的他身子一偏,可是咬紧牙关,还是在用剑那人再出剑时,拦在了渊熔面前。“天罡正体”不再有半分保留,爆发之时如同山峦危耸矗立在此间,让人连避让的心思都生不出。
可是山势将起便垮塌下来,只因为射出那连珠三箭之人,所学的功法,名为“穿山”。第一箭没能立功,第二箭也只能在孟小石胸口留下一个血点,而第三箭,则扎扎实实的穿透了他的身体。箭头就正对着渊熔的脸,那漂亮精致的十字箭头上满是细小的血槽,只为了给中箭者加速放血,此时就如在酒桶上开了洞,血水顺着洞不住的流下。
“天罡正体”遇上了“穿山”,只见他高山起,只见他山塌了。七星海棠被他双手死死抓住,用胸膛顶住,全身仅存的功力都凝聚在了剑尖顶住的胸口,那双手已经被凌厉的剑气切割的满是鲜血。此时那如波涛般震荡的真气,已经扩散到他四肢百骸,内脏被震的千疮百孔。但是孟小石仍然不肯放手,那人又不肯舍剑,便僵持了这么短暂的一瞬。
“主公,我先下去找大宝算账了,你们可要迟些再来,好让我出够了气。”
“老孟你别!”渊熔想上前,但是朱洪二人去而复返,两人浑身一片血污,境界跌落谷底,真气更若游丝。抓起渊熔和东方雪就朝华光殿顶跳去。而剑气仍在体内肆虐的渊熔,已经无力再做什么反抗了。
“老洪!替我照顾好主公!我就不送了!”孟小石豪迈大笑,散了胸口的真气,不退反进,学那圆止以身为鞘,让七星海棠穿过了他的身体。双手松开剑身,裹挟风雷之势力,就朝持剑那人抓去。那人依旧不为所动,孟小石终究不是金刚不败的圆止,他也不是三鼓而竭的东方雪。七星海棠在孟小石体内爆起璀璨的青色剑气,炸得他胸口血肉横飞,趁机抽剑,然后剑光一闪,砍掉了他的左臂,退后几步躲开了这临死反扑。
可孟小石并未再上前,右手如电,捞住了被斩掉的手臂,拧身就甩向了夜空中。
那处,是暗中放箭之人,毕生的最强一箭,直指尚在空中的煜皇渊熔。然而此时却被突然出现在箭路前的粗壮手臂挡住了,这箭轰碎了手臂化作漫天血雨,擦着渊熔的肩膀射向在
了远方的夜空里。
“就你这点道行,二十年前,我用听的,都能手撕了你。”
孟小石说完这句话,终于停住不动了,然后缓缓往后仰了下去,从檐边摔落进漆黑的夜色中。
碰,一声闷响。
廉贞手持邀月弓从阴影里走出,扶住了伤势不轻的七杀,冲着殿外的那片血色,轻轻的嗯了一声,算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