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车顶着北风行驶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上,车窗的玻璃随着车身的震动不停的发出响声。玻璃上蒙着一屋呵气,靠窗坐着的人不时的伸手在呵气上擦出一块来,以方便能看清外面的景色。
车外一眼望去,高远的蓝天下一片茫茫的白色,中间掺杂着野草尸体的枯黄,这里一丛,那里一丛,不时的把平整的雪地拱起几个包。偶或有哪里露出一块土地来,那一抹黑色在这个时候显得无比的浓烈。
大地,田园,房屋,全都掩盖在大雪下面。
公路也失去了明显的边界,路过的村庄在视界中只剩下了几栋半埋在雪中的矮房,使劲的向远处眺望,没有人影,连动物都没有,仿佛这辆车行驶在一个空旷未知的世界之中,孤独的前行。
远处的山坡上松林黑漆漆的,小径在漆黑如墨的山林中间,像一条刺眼的白线串来绕去,一直与山巅分辩不出雪色或者天色的混沌连接在一起。
路边会有河,这会河水都凝结成了一片坚硬的壳,透着一股青色,在没有一点精神的太阳下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河两岸是隆起的雪堆,形成两知弯弯曲曲的界线,消失在远处的白色之中。
小伟收回目光,活动了一下久坐僵硬的身体,跺了几下脚。
车里人多,而且有暖气,并不是十分冷,从窗缝里透过来的冷风反到让弊闷的车厢里多了几分清爽,不过脚下就不行了,薄薄的车底板抵挡不了外面的严寒,凉气顺着脚顽强的往人的身躯上爬着。
拍了拍坐在身边仰着脸睡得正香的夏茂盛:“老夏,还要多久能到啊?”
夏茂盛迷糊的睁开眼睛,看了小伟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车外,说:“快了。”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路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快了,小伟叹了口气,继续无聊的看着窗外,他也想睡可是睡不着啊,坐车能睡觉也是一种幸福啊。
北票是辽东省朝洋市下辖的县级市,地处阜新锦州和赤峰三地之间,古称川州,是辽东这边比较出名的产煤区,1907年开矿,盛产炼焦煤,和大部分产煤区一样,现在煤矿早已经关闭。
这个时代这边的交通还不是很方便,还是一个相对闭塞的地区,和奉天没有直达车。
这边也算是山区了,只是因为处在辽河平原的边上,山势不算大。客车摇了摇啊,又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路边的人家开始密集起来,也能看到走动的行人了,鸡牛狗猪的身影也亲切的出现,路边还能不时的看见有着巨大后轮的拖拉机。
当车终于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吭哧吭哧的抖动着停下的时候,已经来到一个小伟完全陌生的地方,几栋水泥楼,一眼看出去全是宽大的平房,烟囱上飘着淡淡的烟气。
捅醒还在睡的夏茂盛,夏茂盛打了个哈欠抻着懒腰往窗外看,说:“挺快呀,到南票咧。”
南票是葫芦倒市的下辖区,葫芦倒市是原锦周市的锦西县。南票和北票的地名始源于我大清乾隆时期,当时往辽西发了两张龙票,也就是那时候的煤业采矿证,一南一北,由此得名。
下了客车,呼着白气,一边看着白色大地上这一片黑色小城,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腿脚,身边夏茂盛张着大嘴抻了个夸张的懒腰,揉了揉眼睛问:“吃饭不?在这块儿吃还是回去再吃?”
小伟问:“还有多远?”
夏茂盛说:“没多远了,坐小火车一个半小时。”
小伟呆了一下,看着夏茂盛说:“我操,你家是住在山洞里吗?怎么这么远啊?还不能直达。”
从奉天出来走辽中盘锦锦州一路西下,差点没走海里去,结果还要再坐一个半小时的火车,小伟觉得自己马上浑身都开始疼啊。
夏茂盛笑着说:“没办法,俺说的不算,俺要说的算早就直通咧。吃啥?吃了饭再走吧,俺也饿咧。”
小伟四处看了看,说实话对这地方有点失望,说:“随便吧,我跟着你走就行了。”
两个人到路边随便找了家小吃部走了进去,这边在车站边上,相对来说热闹一些,远远近近的有一些小商店小饭店散落在路边。
这会天气很好,太阳暖洋洋的当空照着,没事的本地人穿着各样的棉袄站在路边或者靠在墙上,唠嗑的抽烟的,打量着周围的行人。几条土狗悠然的在路上晃着,不时的凑到人边上闻一下。
饭店不大,两个人随便要了两个菜吃饭,吃完又坐着喝了点热水,休息了一会儿,僵硬的身体缓解过来,小伟跟着夏茂盛从饭店出来走到火车站。
夏茂盛到售票口去买票,这会儿的火车站全国都差不多,窗户上开着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洞口,人在外面要弯着腰扭着脸和里面说话。
“三宝几点?”夏茂盛问了一句,然后掏了张五块钱递进去买了两张票,一块钱一个人。
也不检票,两个人直接从大开着的检票口进去,夏茂盛指着一百多米外停着的一列绿皮车说:“就那个,小火车,就在矿区里面跑,矿上人坐不要钱。”
两个人走过去,火车车厢门开着,也没有乘务人员,上了车走进车厢,就看到两排包皮硬座顺着车厢两侧一通到底,不是像一般火车那样横排,显得车厢中间特别宽大。
车厢里这会儿已经坐了一些人,抽烟的抽烟,说话的说话,瓜子皮丢的到处都是。
两个人坐下来,夏茂盛说:“奇怪不?这车的座,这是矿区专线车,不往外跑,主要是拉矿区这片的工人和农民,座这么摆中间宽,能放不少东西咧。”他解释了一下车座这么布置的原因。
小伟左右看了看,问:“那别的火车坐是怎么排的?”
夏茂盛看着他问:“你没坐过火车?”
小伟点了点头说:“没坐过呀,我以前就从家到县城,只有客车。然后从县城到奉天是我叔开车送的,然后就到你这来了啊,我上哪坐火车?”
夏茂盛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说:“等回去咱坐火车你就知道咧,说不清楚。”
很快火车启动,也没增加几个人,车厢空荡荡的,哐啷啷哐啷啷的驶出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