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知了躲在枝叶间鸣嚣,天气闷热,乌云层叠,沉重地压在人的头顶,似要让人喘不过气。
舒宅的铁门前跪着一个男人,他跪在那里有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之前,舒老爷子对他说:“你不应该来求我的原谅,你应该去求舒婕,可是舒婕已经不在了,这个世上能原谅你的人已经原谅不了你,你的罪过,注定不能够被原谅。”
他跪在舒老爷子面前,舒老爷子拄着手杖,背对着他,良久,老爷子说:“当初舒婕为了嫁给你时,她也是这样,跪在这里。”
老爷子说完话,在手下人的陪同下,径自进了门,男人被留在门外,继续垂头跪在那里。
起风了,风卷起道上的落叶,刮过男人的身旁,街道显得萧索,男人的身影也显得孤凄。
管家给老爷子煮了咖啡,送上咖啡时,管家提醒舒老爷子:“他还跪在门外。”
老爷子端起咖啡杯,气定神闲地抿一口,这才悠悠道:“他要跪,随他跪。”
管家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道:“这天,怕是要下场大雨。”
舒老爷子忽而笑了,透着一丝寒意:“巧了。小姐跪着求我的那天,天也下了场暴雨,雨下了整夜,她也跪了一整夜。”
管家微微叹了一口:“天道有轮回。”
闷热的午后,空气仿佛凝滞。
有雨滴从云层中坠下,砸到地上,晕开一朵不规则的黄花,一朵,一朵,又一朵。
雨滴也砸在男人的脸上,跪下的膝头上,男人依旧一动不动。
豆大的雨点陆陆续续砸下来,逐渐声势浩大。
舒老爷子端着咖啡,踱到窗前,从窗前往出大门去,能看到地面升腾的水雾和水雾中跪着的一粒黑点,他长久地跪在那里,跪成一个忏悔的姿势,虔诚,懊悔。
“迟了。”舒老爷子捏紧了咖啡杯的杯柄,眼里雾气氤氲。
作为父亲,他何尝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如果舒婕来找他时,他肯放下架子,和和气气说场话,吃顿饭,也许就不会因为她的故去而留下这么多遗憾。
人总以为留给彼此消耗的时间还很多,都在肆无忌惮地挥霍着。
管家来到舒老爷子身边,温声道:“老爷,窗外湿气重,还是把窗关上吧。”
舒老爷子点点头,转身回客厅去了。
管家关上窗,依旧看到跪在门口的身影,重重叹一口气:“孽缘呐。”便拉上了窗帘。
顾凛在雨里,想到了当年舒婕为他义无反顾做的那些事。
那年她二十岁,他长她四岁,轻狂的年纪,有着最肆意的冲动,以为相爱就可以为对方披荆斩棘,无所畏惧,一直这么走下去。
时光最终改变了些什么,带走了写什么。
她当年也是这么跪在雨里求她的父亲,她一定很冷,也一定很无助吧。
她的孤注一掷是他,然而……
夜深了,昏黄的路灯下跪着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颓然萎靡。
舒宅的管家撑了一柄二十四股的黑伞,伞面黑得很纯净,从雨幕中走来,像是一只掠雨飞过的乌鸦。
管家来到顾凛身边,开口道:“老爷让你回去。”
顾凛没有反应。
管家继续说:“你跪在这里,并不能改变什么,老爷希望你能让他把亦久接回舒宅,以后,就由老爷照顾孩子。”
顾凛这才有了反应,眼里明显有哀痛之色:“亦久是我和舒婕的孩子。”
“老爷说了,他不会让自己的外孙女跟着另外一个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仰人鼻息。除非,你会对此作出改变,不过想来,你也是做不到的。”管家道。
顾凛不动声色,扶在膝头的双手悄无声息被攥紧:“就算他没有提出来,我也会去做。”
“你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最好不过。”管家举着伞转身回院。
雨中的顾凛颤颤巍巍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消失在舒宅的大门口。
……
不日,一纸离婚协议书宣布顾凛和白子衿解除婚姻关系。
白子衿就此搬出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