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刚宝的手枪被雁翎队员夺下。
郝刚宝刚转过身,雯兰冲到他面前,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郝刚宝望着那张气愤、俊俏的脸,说道:“二师姐……”
雯兰大声打断郝刚宝的话:“别叫我二师姐,我没有师弟,我爹更没有你这么个损阴丧德的徒弟!”
郝刚宝望着雯兰,嗓音缓重地说:“二师姐,你骂我什么都行,你就是我的二师姐,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和他们这些土包子搅到一块儿了。”
雯兰说道:“他们是共产党,是好人!”
郝刚宝强词夺理地说:“可他们是我的政敌。”
雯兰眼里涌出泪水,嗓音颤抖着问道:“他们是你的政敌,我爹和梅红姑也是你的政敌吗?李家集的父老乡亲也是你的政敌吗?你为什么害他们?为什么?”
郝刚宝轻声说:“二师姐,我知道这些事情瞒不了你一辈子,我……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只想对你说,我也有苦衷,我心里也难受啊。”
雯兰怒视着郝刚宝:“什么苦衷能让你这么心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郝刚宝痛苦地说:“二师姐,我求你了,你别问了,我承认自己是罪人,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雯兰跨前一步,对郝刚宝说:“郝刚宝,你要是还有一点儿人心的话,你就跟我说实话,万和茶楼被烧的第二天,我姐姐和姐夫也死了,这和你有没有关系?”
郝刚宝默然不语。
郝雯刚宝的神情说明了一切,雯兰悲愤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郝刚宝,你这个……”
张汉虎对郝刚宝说:“郝刚宝,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狗东西,你凶残地制造了无人区,任意杀害无辜,你无非是想踩着别人的鲜血升官发财,我们雁翎队今天要为民除害!”
郝刚宝的目光从雯兰脸上挪到张汉虎脸上,冷笑一声,蔑视地说:“如果不是我找二师姐心切中了你们的诡计,就凭你们能抓得住我?哼!”
小赵嘲讽地说:“郝刚宝,你肯定是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郝刚宝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毕,对张汉虎说:“你们以为郝某人怕死吗?郝某人的命本来就不值钱,所以我才不认为别人的命也值钱,我想杀谁就杀谁!杨二子是我杀的,李家集是我炸的,齐兆鸣、秦梅红是我烧的,雯瑛李梓春也是我害的,我还想把你们这些草寇都杀掉!”
雯兰愤怒到了极点,她大喊道:“郝刚宝,没想到你这么臭不要脸,我杀了你!”
雯兰冲动地抢过身旁小赵的手枪,对准了郝刚宝。
与此同时,郝刚宝胳膊一扬,一把匕首向小赵的胸膛飞去,小赵一闪身,匕首刺中小赵的右臂。与此同时,郝刚宝右手抓住雯兰的手腕,夺下手枪,左手勒住雯兰的脖子,枪口指住雯兰的头,得意地对张汉虎说:“姓张的,你们杀不了我。你们共产党都是好人,不忍心老百姓遭殃,你们不会开枪的。有本事咱们各拉队伍真刀实枪地干,别拿我二师姐当诱耳,本局长他妈的不服气!”
郝刚宝边说边挟持着雯兰往一片庄稼地旁走,张汉虎等雁翎队员不敢开枪。
张汉虎冷静地对郝刚宝说:“郝刚宝,你把人放开,你这样做算他妈的什么英雄?”
郝刚宝对雯兰说:“二师姐,我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可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是爱你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跟我回县城吧,我……”
郝刚宝说话的同时已经接近庄稼地了,雯兰奋力抓住郝刚宝的左手,张嘴狠狠咬住,郝刚宝本能地想开枪,但随即手指离开了扳机,忍痛把雯兰推倒在地,说:“二师姐,你多保重吧!”
郝刚宝说完钻进了庄稼地,几名雁翎队员一起开枪,打倒了一片庄稼。
张汉虎抱起雯兰,说:“雯兰,你没受伤吧?”
雯兰无语,泪流满面。
郝刚宝跑了。雯兰的心痛苦到了极点。她做梦都没想到他是一条恶狼。从这天起,那个曾经让她动过心思的师弟死了,活着的郝刚宝是她的仇人!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亲手杀死他,为亲人报仇!一连串的打击使年轻的雯兰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郝刚宝顺着庄稼地逃回白洋县城,径直找到了田仕科。
田仕科庆幸地郝刚宝说:“刚宝,你这次行动太危险了,不过你再次体会到了干爹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共产党是非常难对付的,他们有些人身体里流的血都和我们不一样。”
郝刚宝点点头,但不服气地说:“干爹,我这次是吃了亏,可他们不是没有杀死我吗?我观察过了,他们的武器装备很差,要不是搞突然袭击占不了什么便宜!”
田仕科拍了拍郝刚宝的肩膀,说:“刚宝,你说得有道理,可你们警察毕竟不擅长野战,而且人数不算多,装备也不算好,很难对付他们啊!”
郝刚宝胸有成竹地说:“干爹,您说得也有道理,靠我的警察是不能消灭雁翎队,但我们可以去找正规军。”
田仕科一怔,说:“什么?你想调动国军?你应该知道,警察局和那些正规军历来是一间屋放两个夜壶——尿不到一块儿去,而且我也没有权力直接指挥他们。”
郝刚宝信誓旦旦地说:“干爹,我自有办法!”
田仕科望了郝刚宝片刻,动情地说:“干爹真的没有看错人!”
郝刚宝转身往外走,田仕科望着郝刚宝手上被雯兰咬出来的伤口,关切地说:“刚宝,先治一治你手上的伤吧。”
郝刚宝轻声说:“我不想治。”
田仕科不解地问:“为什么?”
郝刚宝什么也没有说,走了出去。他决定去找那个宋团长。
团部里,宋团长坐在椅子上随着留声机唱歌:“春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一名马弁走进来,说:“报告团坐,白洋县警察局局长郝刚宝求见!”
宋团长关掉留声机,吃惊地问:“郝刚宝?他是不是开车坏过我好事的那个王八蛋?”
马弁点点头:“正是他!”
宋团长愤恨地说:“他妈的,他来找我干什么?这口气我到今天都没出呢!让他进来!”
马弁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郝刚宝走了进来。
宋团长阴沉着脸望着郝刚宝,问:“你他妈的还认识我吗?”
郝刚宝望着宋团长,恭谨地说:“原来您就是宋团座,缘分,缘分啊!”
宋团长蛮横地说:“狗屁缘分,你他妈的把老子的女人给抢走了,老子别的仇可以不记,抢女人的仇可不能不记!”
郝刚宝说道:“团座,那个女人是本局长的亲戚。”
宋团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别说你的亲戚,就是你们县长的亲戚老子也得玩儿!你他妈的送上门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
两个马弁闯进来,把郝刚宝捆绑起来。
郝刚宝望着宋团长,冷笑着说:“哼哼,行,敢把本局长捆起来的人有种!”
宋团长被郝刚宝的傲慢神态激怒了,大瞪着双眼,说:“姓郝的,老子不光把你捆起来,还要……”他说着,拔出手枪顶在郝刚宝的胸口上。
郝刚宝面不改色地望着宋团长,嗓音不紧不慢地说:“团座,你知道无故打死国民政府警察局局长是干什么吗?”
宋团长愣住了。
郝刚宝一字一顿地说:“那是造反!”
宋团长的枪口垂了下来。
郝刚宝用和好的口气说:“团座,我专门儿来求见您不是同您闹气的,是给你送台阶来了。”
宋团长不解地问:“台阶?什么台阶?”
郝刚宝说:“围剿雁翎队,升官发财!”
宋团长思忖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几艘挂着国民党军旗、满载国民党兵和警察的快艇在白洋淀里行驰着,郝刚宝和宋团长站在指挥艇上。
宋团长得意地说:“郝局长,看见前面那片芦苇荡了吗,那就是雁翎队的驻地。其实我早就想剿灭他们了,他们的兵力和驻地也都摸清了!”
郝刚宝赞叹道:“你们的情报真准啊!”
宋团长充满优越感地说:“当然了,我们是正规军嘛,宋某虽说是个粗人,可打起仗来比他妈的女人都细!郝局长,咱可说好了,剿获的东西你们警察一颗子弹都不许拿,全得归我!”
郝刚宝轻声地说:“除了我二师姐,我什么都不要!”
雁翎队发现了敌人,开枪射击,并且驾船突围。雯兰和张汉虎等几个战士在一条小船上,雯兰藏在船舱里。
激烈的战斗中,雁翎队处于劣势,有不少队员牺牲。
郝刚宝在指挥艇上边开枪边四外张望。
雁翎队的船陆续冲出包围圈,分头向岸边驶去。国民党的快艇在后面追赶。
白洋淀岸边,张汉虎、雯兰等人跳下船,匆忙中相互跑散了。
郝刚宝乘坐的指挥艇也靠了岸,郝刚宝望见雯兰,向雯兰追过去。一名雁翎队战士向郝刚宝射击,郝刚宝俯地还击,雁翎队战士撤走。
郝刚宝站起身寻找雯兰,雯兰已经不见了踪影。
郝刚宝气恼地冲身边一棵大树连开几枪,对几名警察吼道:“你们去给我搜捕刚才那个女的,我要活的!”
警察们分头向前跑去。
贺丹麟在某村一个小学校的寝室里给孩子喂面糊糊,边喂边疼爱地自言自语道:“小家伙,你的命真好,校长是我的文友,他让我躲在这儿,要不咱们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你真可爱,我一定把你养大,绝不会抛弃你!”
贺丹麟慈爱地亲吻着孩子。
贺丹麟的目光落在孩子晃动着系着红头绳的小手上,深情地说:“红头绳,象征着祝福、平安,我的雯兰就喜欢系这样儿的红头绳……雯兰,你在哪儿?我捡了一个可怜却又可爱的孩子,我特别喜欢他,就像和他有前世之约那样,别提多投缘了,我爱他,你也会爱他的……”
贺丹麟又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
在离小学校不远的街上,身子虚弱的雯兰费力地奔跑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赶着几只鸭子走过来,雯兰忙拉住小女孩的手,说:“小……小妹妹,狗子追……大姐姐,哪儿能藏人……”
小女孩望了望雯兰,把雯兰领进旁边一个地窖里。
雯兰刚在地窖里藏好,一个端着枪的警察跑过来,冲小女孩喊道:“小丫头儿,刚才那个人呢?你看见了没有?”
小女孩胆怯地摇了摇头。
警察打了小女孩一个耳光,大声地斥问道:“她明明刚跑过去了,你能看不见?”
小女孩哭起来,警察凶狠地说:“不告诉我,我打死你!”
雯兰从地窖里钻出来,对警察说:“我在这儿,你别难为孩子!”
雯兰走到小女孩身边,心疼地说:“小妹妹,你快走吧。”
小女孩含着眼泪走了。
警察得意地说:“小大姐,走吧,郝局长等着见你呢!”
雯兰愤恨地说:“他是个畜牲,我不想见他!”
警察讪笑着说:“小大姐,郝局长是什么不是什么我不敢说,他的命令我更不敢违抗。你要是走不动我背你走都行,就是别为难我,我也不想抓人,可谁让我是个当差的呢?你只要老老实实跟我回城里,我保证一不铐你二不绑你……”
雯兰瞪着警察,厌恶地说:“别废话了,我让你交差!”
警察押着雯兰走出了村子,雯兰身子轻轻哆嗦着。
警察或许是良心发现了,说:“小大姐,你是不是冷了?要冷了就披上我的警服吧。”
雯兰大声说:“我就是冻死也不碰你这身狗皮,我嫌脏!”
警察被雯兰训斥得不敢再说话。
雯兰眼珠转动着想脱身之计,顷臾,打定了主意。
往前走了十几步后,雯兰突然弯腰抓起一把土,欲撒向警察,手却给警察紧紧握住了。
警察望着雯兰,眼里闪动着邪欲的光,冷笑着说:“我知道你鬼精鬼精的,早就防着你呢。怎么样,小鬼儿跑不出阎王爷的手心儿……”
雯兰在警察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警察大叫一声,松开手,雯兰撒腿便跑,但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警察冲过来,骂道:“臭丫头,跟老子来这一手。实话告诉你,你要不是郝局长的人,老子早让你破身子了!识相的乖乖跟老子走,让老子在郝局长面前领几个赏钱!走!”
雯兰坐起身子,大声地说:“我死也不跟你进城,你们郝局长是恶鬼托生的!”
警察上前拉雯兰,雯兰奋力反抗,但体力不支,被警察拖了起来。
危急关口,路边闪出两个人,一把弦子把警察砸晕。
雯兰爬起身,望见了那两个人,不由得惊恐地怔住了。
来人竟然是齐兆鸣和秦梅红。
秦梅红形容依旧,齐兆鸣明显苍老了,左腿也跛了。
雯兰睁大了眼睛,望着齐兆鸣和秦梅红,惊怕地喃喃自语着:“你们……鬼……啊——”
秦梅红上前抱住雯兰,说道:“雯兰,我们不是鬼,我们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雯兰望着秦梅红,难以置信地说:“你、你真是妈……”
秦梅红嗓音哽咽地说:“雯兰,你受苦了,真是我们啊!”
雯兰又把目光投向齐兆鸣,问:“爹?您是我爹?您还活着?”
齐兆鸣泪流满面,嘴唇剧烈颤抖,嗓音嘶哑地说:“雯兰,好闺女,爹大难不死……”
雯兰惊诧地说:“爹,您的嗓子怎么了?”
秦梅红握住雯兰的手,说:“雯兰,你爹的嗓子和腿都坏了,他想你都快想疯了……”
雯兰泪如泉涌,激动地扑进齐兆鸣怀里,大声哭喊着:“爹,爹——”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哭罢多时,雯兰愤恨而痛苦地说:“爹,郝刚宝是个畜牲,他害死了我姐姐和姐夫……”
秦梅红难过地说:“雯兰,我和你爹进城去过你姐姐家了……别哭了,哭不顶用,咱们一定要向郝刚宝讨还公道!”
齐兆鸣拉着秦梅红的手,激动地对雯兰说:“雯兰,我们成亲了……爹遇上了个好女人,这些日子,要不是你妈,爹真就见不着你了!”
秦梅红嗔怪地说:“你呀,又说起这些话来了,我可不高兴听。”
雯兰拉住秦梅红的手,急迫地问道:“妈,妈,我真的等到这一天了。你们为什么没有被烧死?这些天都在哪儿了?”
秦梅红说:“郝刚宝想让我和你爹死,老天爷睁眼了,楼塌后,两根粗檩挡住了火,就这个机会我烧断了绳子,和你爹跑了出来。你爹的嗓子被烟熏坏了,腿被郝刚宝扎伤也不敢在县城治,我们在一个水沟里躲了一夜,第二天混出城,逃到了唐山,靠着我贴身带着的准备给你爹灌唱片的钱过日子。你爹娶了我,了了我的心愿。我们惦着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猜想这几个月你肯定受了不少苦。”
雯兰哭泣着说:“妈,我……我都死好几回了,我对不起丹麟,我把他的孩子丢了……”
雁翎队遭到重创,田仕科和郝刚宝举杯畅饮,二人喜庆之色溢于言表。
田仕科兴奋地说:“刚宝,这是什么?这就是你我的功劳,我有铁打的政绩,他黄瑞平想咬我也没处下口!哈哈哈,得意之笔,得意之笔呀!”
郝刚宝踌躇满志地说:“只可惜那些国军不听我指挥,我要是能指挥得动他们,雁翎队说不定就得全军覆没!”
田仕科给郝刚宝的杯子里斟上酒,笑着说:“刚宝,这已经让干爹高兴了,消灭共产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初蒋委员长言说三个月内消灭共匪,我心里就当是一句戏言。干爹没有看错人,你确确实实是不可多得的干将!来,为我们父子的胜利干杯!”
田仕科和郝刚宝饮尽杯中酒。
田仕科望着郝刚宝的眼睛,洞察一切地问:“刚宝,你有些不高兴?”
郝刚宝望着酒杯,喃喃自语道:“我没有找到她……”
此时此刻的郝刚宝万万没有想到,他认为已经葬身火海的齐兆鸣和秦梅红回到了白洋县。
城外坟地里,齐兆鸣和秦梅红跪在张瞎子的墓前烧纸。
齐兆鸣哽咽地说:“大伯,你走得真惨,兆鸣对不住您老人家啊……我娶梅红了,我们这对苦夫妻给您磕头了!”
齐兆鸣和秦梅红恭恭敬敬地冲坟墓磕了三个头。
秦梅红颤声说:“大伯,咱们都是让郝刚宝那个狼崽子给害的,我和兆鸣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们要把他忘恩负义的丑事公布于天下。我和兆鸣编了一个段子,名叫《恶徒杀师》,只可惜您不能操弦了。”
齐兆鸣自责地说:“我一生做人光明磊落,高万生那样逼我、害我我都没太放在心上,我最大的错事就是收了一个衣冠禽兽的徒弟……”
秦梅红扶住齐兆鸣,说:“她爹,你别气坏了身子,咱和雯瑛两口子说说话去吧!”
齐兆鸣和秦梅红走到雯瑛、李梓春的坟前。
齐兆鸣望着雯瑛、李梓春坟旁他和秦梅红的坟墓,冷笑着说:“郝刚宝,这就是你给我们修得白洋县最气派的坟?你罪孽深重,必遭报应!”
齐兆鸣怒目圆睁,拳头狠狠砸在写有自己名字的墓碑上。
秦梅红说:“她爹,把碑放倒了吧,当心折咱的寿。”
齐兆鸣摇摇头,语气冷峻地说:“咱们鬼门关都去过了,还怕折寿吗?这碑别放倒,就这么让老天爷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