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艇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半多个小时,可还没有看到海岸线的踪影,此时的大海忽然变得尤为宁静,也许是极为空旷的原因,即便海面上有波浪浮动,但丝毫没有显露出暴雨时的狂啸之感,这反而让我觉得是大海在故意收起声音装出温顺的虚表,而它狂野的本性依旧藏在大海的深处。
老板盘腿坐在我的身旁,他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掌着船舵,他目光盯着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他专注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打扰。此时我发现老板的脸色有点难看,不过这也难怪,经历了这么多事,不仅掉进了汹涌的海浪里,还与身手不凡的神秘人搏斗,已经身受重伤了,脸色能好才怪。而且坐这么近才发现,老板黑色的衣服上有几处已经破损了,从开口的模样来看,似乎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撕破的,裂口的周围还渗有淡淡的血迹,但因为衣服深色很难看得出来。
“好痛……”
我突然回过神来,抬头循声看去,雀儿在挣扎着坐了起来,从她扭曲的脸容来看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连忙靠近扶她坐起,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没事……才怪,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试一下!”雀儿一脸不忿地说道,但很快就转为一脸的疑虑,“啊咧,我们不是一起从瀑布摔下来的吗,你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什么叫一点事都没有,我可是差点死掉了啊好不好!”我听了实在有点不爽,自己可是利用涨潮和崖壁上的藤蔓经历了千辛万苦才从那个该死的大坑里爬出来的,而且用尽力气爬上来还差点被个陌生的黑衣人踢了下去,这些苦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受的啊!
“好好,是你的人品好,才不至于摔断一条右腿。”雀儿故作轻松地说道。
什么!我突然吓了一跳。雀儿的腿断了?我看着雀儿苍白的脸容,汗滴从她额头处渗出,我能看出她是在刻意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这可怎么办?”我开始有点慌乱了,现在船上可是什么工具也没有,现在离陆地还有一段距离,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雀儿忍受疼痛的折磨吗?
“没事,反正死不了。”雀儿露出牵强的笑容。
“怎么可能没事!”
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侧头看去,小白这时已经坐了起来,一脸担心的样子看着雀儿。
“小白,你什么时候醒的?”雀儿惊讶地看着小白。
小白没有说话,她爬了过来,凑到雀儿身前,用手指轻压在雀儿肿胀的小腿上,雀儿嘤咛一声,被剧烈的疼痛弄得冷汗直冒。我看着雀儿苍白的脸色着实担心,连忙制止道:“你别再动她的腿了,她已经很痛了。”
“我只是帮她检查一下而已,小腿的胫骨似乎裂开了,还好没有造成内出血,不然就麻烦了。”小白松开握住雀儿小腿的手指,长吁了一口气。
“你还会这个?”我有点疑惑,但小白检查的手法看起来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
“现在我用衣服帮她包扎固定住小腿,小非扶着她的腿一下。”小白没有理会我的话,她脱下外套,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
“哦。”我回应道,用双手扶着雀儿的小腿两侧,我看到深紫色的瘀痕从雪白的肌肤上散开,看样子伤的不轻。
“会很疼的,但请忍耐一下。”小白对雀儿说道,说着便把衣服覆盖在雀儿的小腿上,用力裹紧,一瞬间雀儿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用力地抓着我的手直叫,我被雀儿的指甲刺得眼泪直流,而小白似乎不受影响,流利地把衣袖从衣服两侧穿过,最后在膝盖的位置打了一个三角结,包扎的手法来看起来十分纯熟,实在想象不到小白的职业究竟是什么。
“你们最好安静一点。”老板突如其来的插入一句。
我对老板的话感到不近人情,雀儿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了,又是女孩子,怎么能忍住那么剧烈的疼痛不叫,我不禁给他个白眼,但当我看到老板沉重的脸色时我开始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我循着老板的目光向船头看去,眼前的景象瞬间让我惊呆了,一片浓雾正向我们袭来,如同浓牛奶杯被倒进一杯清水里,浓白色向透明的空间弥漫着袭来,不一会我们就被一片白色吞并了。
眼前的浓雾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个梦,梦里的那片迷雾跟眼前的很像,我在梦里遇到了少女时候的雀儿,而且我们还被长满触手的怪物袭击了,而我为了救雀儿不幸被触手拖入了深海。难道这次我们也会遇到那只怪物?想到这里我的神经不禁绷紧了起来,眼睛只盯着这片迷雾的深处,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过还好,海面一直无风无浪,我们就这样静默地呆着,皮艇一直朝前开进,除了发动机的“突突”声外,一切都尤为安静。“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我这样想着,但心里还是有一丝忐忑不安。
我转过头来,发现雀儿正倚在船舷上盯着水面看,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我看她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怎么啦?腿还很疼吗?”我问雀儿。
雀儿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很久之前我曾经见过类似这样的海雾。”
我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内心却极力压抑着不再去想起,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
“我们家曾经世代以捕鱼为生,直到父亲那一代才放弃捕鱼改为出海经商的。父亲年轻时也曾跟祖父出海打鱼,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是父亲的小尾巴,总喜欢跟在他的身旁,因为他总会给我说些城市里的故事,而我也很喜欢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听他讲在大城市里的见闻。记得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样央求着要跟父亲出海,父亲百般无奈,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哦,答应了下来。那次出海我印象深刻,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也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因为我也没想到那天的畅谈竟会成为父亲人生中和我说的最后一场谈话。”
说到这里,雀儿的眼中掠过一丝悲伤,虽然我对雀儿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求知欲,我很想知道那次出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对于那个梦我还是十分在意,我很想知道现实与梦境究竟有着什么联系?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向雀儿问道。此时老板突然向我看来,从他的眼中看出似乎藏有什么话要说,但很快他就回过头去看海面了。
“那天的情形跟现在差不多,我们开着渔船向海上进发,不过那天有点奇怪,捕到的鱼莫名地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有很多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品种,父亲为此还很高兴,但祖父看到眼前的情况却闷不作声,一副愁容的样子,父亲对祖父的反应不能理解,还笑说祖父是不是担心赚到的钱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花,而祖父只是一直盯着海面嘴里还默念着‘但愿不是真的’。我跟父亲都感到很奇怪,平常和蔼可亲的祖父怎么变得如怎么神神化化的,正当我们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时,一名水手突然大喊:‘你们快看!’祖父和父亲听到后立马跑到船头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也跟在他们的身后,我趴在栏杆上垫起脚尖张望,然后不免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一大片浓白色的海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铺天盖地直面而来,虽然之前船上经验丰富的水手也曾遇到过海雾,但从未见过能见度如此低的海雾,而且其中还透着一丝寒意,似乎一进去就永远出不来了。”
“祖父本想掉头航行,但遭到船上所有人的反对,他们认为,船离岸边只不过十几海里,而且目标方向明确,如今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行驶就会一定到达的。父亲也想尽早回到岸上,这样也好尽快把这些新鲜的海鱼运到市场中销售,祖父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当船进入迷雾当中后,奇怪的事情就开始陆续发生了,海雾变越来越浓,直至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步,站在船上已经看不到桅杆的全样了,甚至连两米开外的人都看不清楚。这时不知哪个人喊道:‘罗盘失灵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急的乱跳,在这种天气下没有了罗盘就像是船失去了眼睛,无法准确地将我们送到目的地。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惊讶地叫道:‘看!两点钟方向有亮光!我们听到后都朝那个方向看去,的确有一点白光穿过迷雾向这边射来,看样子应该是某种高强度探照灯,但我们这一带并没有设立灯塔,那种灯光又是从那里射来的呢?很可能是某种大型轮船或海上游轮,有个水手说道。但不管怎样,只要朝亮光的方向驶去就一定能够获救了,我们这样想着。”
“船调整了方向朝着发出亮光的方向前进,我们都期待着能够发生什么事。船走了很长时间,也多次调整了角度,但那点亮光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无论怎么追逐,它与我们距离却一直不变。夜幕渐渐降临,而我们还被困在这片迷雾之中,船上的人又开始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甚至有人害怕的跪求上天保佑能带我们出这片海雾。我倚在父亲的身旁看着周围的人,父亲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海面不知所向,而祖父却比之前平静了一些,坐在甲板的楼梯上抽着闷烟,船员们忙进忙出想找办法离开这片海雾。就在所有人在祈祷能有什么奇迹发生的时候,船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我一个趔趄向前滑倒,情急之下连忙抓住父亲的衣袂,但父亲为了保护我将我推开,自己却被滚来的铁桶撞飞在甲板上,我坐在地上寻找父亲的身影,但雾气实在太浓了,父亲就在我眼前消失在白色的屏障当中。”
“我呼喊父亲,当年没有得到回应,我去寻找祖父的帮助,但祖父也不见了踪影。这是我才发现周围比之前安静了许多,似乎船上的人员突然变少了,我开始害怕了,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啜泣着,突然间,我发现船身开始倾斜,我在甲板上已经站不稳被重力滑倒在一旁,我抓住栏杆起身环视四周,发现船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就在我彷徨之际,船身开始剧烈摇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摇动的一样,我十分惊恐,跌倒在甲板上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就在一瞬间,我看到一条黑色的长鞭从海里伸出来,那是一条像长鞭一样的触手,足足有两尺多粗,举起的高度甚至比桅杆还要高得多,它直接向船上劈来,甲板顿时裂开两半。于此同时,又有数条触手从海面伸出,抓住船的桅杆和甲板,触手越盘越紧,最后直接把船撕裂成碎片,我掉到了海里,情急之下我抱着一截桅杆在海面上漂浮着,不敢胡乱挣扎,生怕触手会把我抓走。这时,我看到触手在海面上的碎片中游走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触手还多次与我的身体擦过,但我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触手在我身边游走了一段时间后好像没有找到它要找的东西,最后渐渐隠入海中。”
“我不记得我在海面上漂浮了多久,最后有一个男人救了我上船,但祸不单行,在他救我上来之后,那些触手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又重新袭击了我们,那个男人为了救我不幸被那些触手拖入了海中……”雀儿说道这里,用手掖了掖衣服,似乎那种恐惧至今仍然呈现在她的面前。
“那是‘蛟’。”老板冷不防地插入一句。
“蛟?”雀儿看向老板。
“‘蛟’是龙的一种,常年生存在海上,它吞云吐雾,制作出让人迷惑的幻像,称之为蜃,吸引人前往,然后伺机将人吃掉。”老板说道。
“那个男人的样子你还记得么?”我问。
“不记得了。”雀儿一脸悲伤,摇头说道。
我看着雀儿,内心深处的角落里莫名地涌来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