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吧,被你搞到睡意全无却吊人胃口!”我埋怨道。
老板把车子开到了中间车道,开口说道:“你知道一个人二十年不睡觉是什么样子的么?”
“二十年不睡!”我不禁放高了声音,“人五天不睡就翘辫子了,怎么可能二十年不睡。”
“没错,那人看起来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老板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那是怎么一回事?”我突然开始对这件事感兴趣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到一个西南偏远小镇上收集古董,然后就遇到了那家人。”老板又开始讲故事了,我习惯性地靠在椅背听着,我知道老板讲话不喜欢被人打断。
那是一年的初冬,我开车来到那座小镇,小镇虽然偏僻,但并不算贫穷,人们都靠自给自足过着日子,好在那里土地够富饶,一到冬天每家每户都储存了足够的粮食,也因为这样,冬天一来到便是全镇农作休息的季节,农民们开始在街市喝茶看戏,所以冬天便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候。
我的车开到市集就开不进去了,原因是人实在太多了,而镇上的道路似乎一直从古时候沿用下来,没有拓宽,并不适合汽车行驶,所以我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停车,然后步行到市集去淘宝。
镇上人们的衣着千篇一律,所以我这个外乡人很快就被认出来了,他们算是热情好客的了,很多人围在我周围问这问那,大多都是关于汽车、电梯、电脑这些对他们来说新奇玩意,之前曾有一些游客到过这里,所以也曾带给他们一些关于现代科技文明信息,但这里毕竟是相对于外面落后,所以这里的人也知道的很少。我给他们看我平板电脑里面的相片和视频,他们都大为惊奇。
很快我便被视为上宾邀请到镇长家里做客,这里都是些土楼瓦房,所以镇长家也不例外,只不过相对于大一点而已,是座两层砖瓦房,还带有一个花园用来种菜。
几句寒暄之后,我便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村民们都对外面的世界那么好奇,为什么没有公路连进这里。
“先生实在不知啊,我们原来是一个小村来的,幸得祖先保佑,和前人努力,才把村子壮大成小镇,虽然不及城市繁荣,但我们现在的生活也还算富裕,饿有所食,老有所养,民风淳朴,可以夜不闭户,也算是一个小世外桃源了。我们实在是不想改变,如果把外面的东西引进来,生了乱子,我们怎么对得起前人对镇子的寄望?”
听到这里,我实在是不知怎么回答,时代在进步,人们从现代文明里得到了很多便利,但也失去了原有的一些文明。
之后受到了镇长家的热情邀请,我在了镇长家里住了下来,以便我在继续镇子上淘宝。
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看到镇长坐在门廊上发呆,我便上前问他有什么苦恼。
“先生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治疗失眠症?”镇长的语气轻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隐情。
失眠症?听后我突然感到十分纳闷,我又不是医生,问我有什么用。
“失眠症是由于情志、饮食内伤,或病后及年迈,心虚胆怯等原因引起的,并不算什么大病,我想多放松一下应该就会好的。”我还记得之前看过的书。
“没那么简单啊。”镇长摇了摇头。
“怎么了镇长,是您失眠了吗?”我客气性地问道。
“你见过二十年不睡觉的人吗?”镇长特意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人知道的样子。
我听了当时也十分惊讶,我也理解不了,怎么会有二十年不睡觉的人至今还会活着。我当时也好奇,所以提了个不情之请,就是让镇长带我见见这个二十年不睡觉的人,镇长倒也干脆,没有推脱便答应了下来。让我惊讶的还有这个人居然就在镇长家里,并且跟我同住一层楼,就相隔数间房而已。
那个房间的门上锁了,我站在镇长身后,等他把门打开。门打开之后,从里面传出来一阵恶臭,我不禁用手捂着鼻子,倒是镇长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他已经习惯了这股刺激的味道。房间里没有电灯,甚至连窗帘也没有拉上。眼睛经过暗适应后我逐渐看清楚床上有一个人躺着,而味道就是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是我弟弟。”镇长说。
我走近一看,眼前一幕让我晚饭的胃口全无。一个枯瘦的老人黏在床上,真的是粘着的,可以看出他背后的皮肤已经腐烂,从臀部到颈部的皮肤完全融化了,黏在了床板上,看样子如果给他翻身的话会把整块皮给扯下来,蛆爬满了身体,如果不是看到他一轮间或的眼珠,我还以为眼前的是一具死了一个月的尸体。
“镇长,为什么不带他去看医生?”
“之前我有带他去看过,甚至去了城里的大医院,但所有医生都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压力太大,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可是我弟弟一直在家里,白天就帮忙干一下农活,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能有什么压力。后来见也没得出个什么结果来,于是只好回来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一天能睡一两个小时,后来就完全睡不着了。看着他变得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我也着急啊,可是实在没有办法,后来他连走路都没有力气了,只能像这样整天躺着。”
我凑近了一点,看着眼前这具行尸走肉。发现伤成这样还能够活着实在是个奇迹,平凡人受到这样严重的感染一定会死于败血症之类的并发症吧,看样子他连进食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平时都吃些什么?”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他不吃东西,甚至连水也不喝。”镇长说。
这让我更加吃惊了,不吃不喝都能活这么多年,这还是人来的么?出于好奇的我靠近观察着这具行尸走肉,突然发现他的后脑勺有点奇怪,仔细一看,好像有什么在头皮下蠕动着,虽然蠕动的频率很慢,但我还是看得很清楚。我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过枕虫这一词,他们依靠吞噬人的梦存活,但枕虫不易萌生,通常是一些特殊的枕头才容易培养出枕虫,枕虫幼体一旦形成,便会随着梦进入人的大脑,但这只会吞噬这个人的梦而已,造成的后果顶多是再也不会做梦罢了。但如果这个人的记忆枕虫很喜欢吃的话,它就会开始吞噬人的记忆。一开始的时候,会渐渐忘记一些人和生活技能,严重的话就会忘记身边至亲的人,最后甚至连进食的技能都遗忘掉。
我转身问他弟弟之前的状况,镇长的答案果然和我想的如出一辙。
“很不幸,他在很早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控制着他的只不过是一种虫子,只要把他颈下的枕头拿走,他就得到解脱了。”我说。
镇长听了,感到十分震惊,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因为这个结果他也曾预料到了。
我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抓住枕头,示意镇长。
“让我来吧。”镇长神情淡然。
随着枕头的抽出,一条淡绿色的虫子便从他的眼眶里爬了出来,看体积足足有半米长一指粗,我想它吞噬了他全部的记忆才能够长成这么大吧,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便钻入了枕头,镇长惊恐地抛下了枕头躲到了一旁。
我知道这种虫其实并没有危害人的意图,它只是以人类一些不必要的记忆作为食量而已,而令它失控大量吞噬记忆的原因正是人类本身。我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记忆,能让枕虫如此垂涎。
第二天我便离开那个小镇,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要的宝物了。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很多镇民的头皮下蠕动着什么,虽然频率很慢,但我看得很清楚。也许我已经猜到那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梦想和记忆,能被枕虫觊觎到无尽吞噬他的记忆。
“老板,你该不是把那个枕头带了回来了吧?”我突然感到头皮有点发痒。
“嗯,那是个很漂亮的瓷枕呢。”老板感慨道。
“还好,我的枕头是棉花的。”我虚了一口气。
“哈哈,如果枕虫进入了你的脑袋,你一定连怎么喝奶都不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老板笑得这么开心。
“为什么枕虫会吞噬那人的记忆?”我问老板。
“我相信答案已经在你身上了。”
我听了实在有点不爽,最讨厌老板给我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了。
“故事还不错吧?”老板说。
“切,一般般,你就只会故弄玄虚。”我没好气地说道。
“我又没有跟你说。”老板诡谲地一笑道。
我一脸疑虑地看着老板,突然余光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白影,反射性地回头一看,然后我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