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喜欢喝酒,但我从未见他喝醉过。不过也是,他没有喝醉的理由。他喝酒并没有像一般酒鬼那样狂饮海喝,充其量算是品酒罢了。
“老板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喝酒啊?”我出来透透气,想不到居然在海滨的酒吧里遇到了老板,实在不明白像老板这样的人不应该是在茶楼喝茶的么,来这种喧闹的地方实在是不符合他的个性。
“整天呆在异闻斋也挺无聊的,而我喜欢听故事,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故事。”老板说。
“这里也不一定有故事。”我说。
“说不定会有,喜欢喝酒的人一般背后都会有自己的故事。”老板看着舞台上那些大喊大叫的人。
“那可不一定,我之前也在酒吧里干过,来这里的人很多都是为了**作乐的,并不是为了喝酒而来。”我说。
“既然这样,你一定见过很多喝醉酒的人了。”
“那当然。”我说,别的不敢说,之前我在酒吧里干过两个月,几乎每天都有喝醉了酒发酒疯的,甚至有人喝到酒精中毒被送去医院,而那些人依旧乐此不彼的把自己灌醉。
“不过你看到的那些人只能成为酒徒,就是以**为由,用酒精把自己灌醉,其实就是为了逃避现实,寻得一刻欢乐。”老板呷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缓缓说道;“你见过真正的‘酒痴’吗?”
“酒痴?”我有点不懂,什么样的人会被成为酒痴,难道是喝酒喝傻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的一位朋友写信告诉我说东北平原的一个小村庄里有我要找的宝贝,我收到信之后第二天便搭上去那里的火车,在火车上我便认识了那个人……”老板看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知道他又要开始讲故事了:
我们买的是同一个包厢里的票,因为不是什么节日,那趟火车上人不是很多,显得有点冷清,而我们那个包厢就只有我们两个。那趟旅程有点长,全程一千多公里,火车要坐上一日一夜才能到。因为是白天,不是睡觉的时间,我坐在床上用电脑处理一些文件,他则坐在自己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痴痴地发呆。就这样我们相处了一个上午和下午,即便是午饭和晚饭时段我们都是自己各自去餐厅吃的。不对,我没记得没错的话,应该只有我去过餐厅,每次我出去时他都在看着风景,我回来的时候他则躺在床上睡觉,好像没有出过包厢的样子。
我开始觉得他有点奇怪,我对奇怪的事物总是很敏感的样子,应该说是好奇吧。于是我便开始尝试跟他搭讪。
“大哥,你是要去东北吗?”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老几岁,看起来应该有三十上下了。
“哦——对,小伙子也是吧。”他反应过来回答说。
听他的口音应该是东北那一边的,我便接着说:“大哥,您是东北人吧,这趟是要去哪里啊?”
“我回家去,这些年一直在外,好久都没有回去了。”他憨憨地说道。
“哦——那这么久没回去,你夫人和孩子都还好吧?”我礼节性地问道。
他听了,不好意思的一笑,回答得倒也直接:“我老婆和孩子都不在身边了。”
这下我倒不好意思了,提到别人的痛处了,从现在他朴素的衣着来看,猜想他应该是在城市打工的外来工,很多年都没空回家,老婆和孩子都跟别人跑了。
这时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好像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我想他老婆和孩子跟别人跑了,喝些酒抒发一下情绪也无可厚非,不过我好奇的是他是什么时候喝的酒,从上车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在我面前喝过东西,我就出去过两次,加起来也不过半个小时,他身上的酒味怎么会如此浓烈。
“大哥,你是不是带了酒上来啊?”我知道火车上酒是违禁物品,不允许私自带上来的。
“没有啊,我之前带了一瓶,可是检查我行李那人说不能带上火车,我就把那瓶酒送人了。”他说。
我又仔细闻了一下,发现这股酒味很特殊,像是我在法国时喝过的“玛格丽特”,由龙舌兰,橙皮酒和新鲜酸橙计混合而成,调配时酒的比例和调配手法很讲究,好的“玛格丽特”只有顶级的调酒师才能调配的出来。
他听了我说的话突然边得有些激动,眼睛唤放出异样的光彩,像是遇到知音一样,他向我这边靠了靠,说:“兄弟,你可是懂酒的人啊!”
“我只不过是喜欢喝酒和喝过一些好酒而已,并没有那么厉害。”面对他的恭维,我笑了笑说。
就这样,我们聊了很多关于酒的事,大部分都是关于他的,我从他的话里得知关于他的事。
他出生于一个制酒世家,从小就开始接触酒,也许是受到这样一个氛围的影响,他从小就展现出制酒的天赋,曾瞒着父亲偷偷地在自己房间里酿酒,然后拿到市集上卖,想不到人们尝到他酿的酒后都纷纷表示好喝,说他的技术甚至可以跟酿酒厂的老板,也就是他的父亲媲美。后来他酿酒的事渐渐传到了他父亲的耳中,他父亲得知后也品尝了他酿的酒,之后父亲把他叫到身旁,并告诉他以后再也不许再偷偷酿酒了,叫他好好学习不要再管酿酒的事,他问父亲为什么,父亲却沉着脸一直闭口不答。人或许就有这样一个心理,别人叫他不要管的事他反而更想去寻得答案。这个男人就是。
在这之后,男人一直在自己房里偷偷酿酒,这次不是拿到市集上卖,而是自己喝。在十四岁那年,他品尝到人生中第一口佳酿,从此他更迷上了“酒”这种东西了,他尝试用各种谷物粮食来酿酒,甚至是老鼠毒蛇,可他一直想追求更高的境界,但苦苦酝酿还是得不到突破。而意外发生了,突然在某一天,他父亲知道了他在房间里偷偷酿酒的事,一怒之下,把他所有的酿酒工具一口气扔了,把他酿的酒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在阳光下流淌在地上散发出诱人香气的液体没有说话。第二天早上他家人发现他并没有在房间,找过村子很多地方都没有见他的身影,原来他在那头晚上偷偷离家出走了,为了去寻找可以令他感觉到醉生梦死的“酒”。他走过很多地方,拜访过很多酿酒大师,但在跟那些人交流之后,他们在少年的面前都纷纷感到自惭形愧,酿酒少年对酒的领悟,早已远远超出了很多酿酒大师。少年开始环游世界,到世界各地品尝各种美酒,也跟当地的调酒师切磋技艺,此时的他的名字早已在酿酒界和调酒界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俄罗斯参加的一个酒会上,他遇到一个女孩,他为她调了一杯伏特加,她喝过之后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才华出众的男孩,男孩也爱着这个美丽的女孩,他们相恋了。不久之后他们就在教堂举行婚礼,又过了一年,他们的孩子也出生了,男人决定就这样安定下来,经营他幸福的家庭,不再到处漂泊,渐渐地他开始放弃一直寻找的那种酒。
“那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呢?”我看着他陈旧朴素的衣服,不曾想过他居然有着这么传奇的人生。
“呵呵……”他笑了笑,接着说。
之后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过了三年,就在三年后的一天,他正抱着儿子看电视,突然听到有人敲他家的门。他起身去开门,看见一个老头站在门外,他问老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老头呵呵一笑,说:听说你是调酒大师,我只是来向你请教而已,我知道你喝过很多酒,但我想你一定对我调配的酒着迷的。
男人听了,不禁觉得好笑,自己纵横调酒界多年,有什么美酒没有喝过,而且很多顶级的好酒都是出自自己的手里。
不过男人还是有些好奇,这个老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便接受他的要求,品尝一下他调配的酒。原配的酒都是从男人家里的酒架上拿下来的,老人开始调酒了,他没有过多的动作,每一个调酒动作都是朴朴实实的,像是在调配什么药方的样子,最后,老人用刀在自己手上划了一条伤口,滴了几滴自己的鲜血进去。
“敢喝吗?”老人把酒杯递到男人面前。
把自己的鲜血滴到酒里这种做法他也见过,不过是做一下样子而已,不会对酒的味道有多大改变,如果滴多了反而让酒有血腥味,破坏了酒的味道。
有什么不敢的,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就在酒入喉的那一刻,他顿时呆住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感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酒的香浓激烈,这种奇妙的感觉他从未有过。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过了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这时老人已经不见了。之后他便深深地迷上了这种酒,日喝夜喝,根本不能节制,喝完了就模仿老人的配方自己调制。现在的他已经想不管任何事了,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享受着喝完酒后的那种奇妙感觉,每天都醉生梦死。后来他妻子再也看不下去了便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家庭。
“后来您又是为什么想到要回来的呢?”看着他哀伤的神情,我问。
“就这样醉醺醺地过了一年,一天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想起这些年来经历的一切,觉得就好像作了一场梦。之前离开这里时我一无所有,现在我又回到这里,了也还是一无所有。”男微微一笑道。
在男人下车前,我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说,回去之后会去探望一下父亲,说一下这些年来的经历,跟他好好道个歉,然后再开一间酿酒厂,好好生活下去。
我问他:“您父亲不是不同意你酿酒吗?”
“我喝了一年的醉生梦死,早已不会再醉了。”男人微微一笑说,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当中。
我的旅程还在继续,我回到包厢之后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我低头搜索,看到桌面上放着一杯暗红色的液体,我靠近一闻,诱人的香味的确就是杯子里的东西散发出来。我盯着这杯东西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喝一口。如同男人所说那样,我也体会到醉生梦死的感觉,那种感觉的确很奇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持续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火车已经到站了。
看着老板沉醉的神情,我也仿佛闻到那酒的特殊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