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有一双透视眼,这样有很多事都可以做了,我把这个想法说给老板听,本以为他会笑我幼稚的,但他却说:
“当你真的拥有透视眼时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他又要开始讲故事了,便倚在座位上静静地听着……
很多年前,我曾到一个小镇里寻宝,我路过镇上的市集,市集还挺热闹的,人来人往,还有很多人在边上摆摊。突然,我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蹲坐在路的一旁吹着笛子,他的笛子吹得还不错,因为有很多人在驻足围观,出于好奇我也走了过去看一下他的表演,说真的,我不懂音律他的笛声我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我想这么多人看或许是因为他的造型比较特别吧,他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眼睛还蒙着一条灰色的布条,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眼睛失明但武功高深的大侠。
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人群也逐渐散开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人站在他面前,我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放到他面前的碗中,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难道阁下就不想听一下我的故事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开始有点好奇,便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对你的故事感兴趣?”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不,他眼睛被蒙住了,充其量只能算是对着我,说:“从阁下较为沉重的脚步声可以推测出阁下肩上背着一个沉重的旅行包,而且阁下的步伐比较随意,没有走走停停的样子,不受其他人的牵制,所以推测阁下应该是独自一人出行,既然是一个独自来到这座小镇的旅行者,难道就不想听一下我的故事吗?”
我听了他的回答,暗暗感到惊奇,被蒙住了眼睛还能听出这个人的特征,拥有这么神奇本领的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还真的对他的故事感兴趣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请先生说与我听。”我说。
“如此甚好,我知道一个地方挺适合讲故事的,请跟我来。”他端起放在地上的碗站了起来,顺势将碗里的硬币倒进衣服的口袋中。
我跟在他的背后走着,一路上人群密集,熙熙攘攘的,我还担心他会不会撞到别人,但明显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甚至比我还敏捷,我开始怀疑他眼睛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们来到街角的一间小酒馆里,他带我上了二楼坐下,我看酒馆的环境还算挺高雅的,周围都是木质装饰,颇具古味。服务员过来问我们要点什么菜,他倒不客气,直接就说了起来,看点菜时纯熟的样子,我开始担心会不会是遇到酒托了。
“我想阁下一定很好奇我的眼睛为什么要蒙住,那我就来说一下这个故事吧……”眼前这个男人开口道。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在这之后我的眼睛就看不见了,那时我还很小,并不知道自己跟其他孩子有什么区别,以为其他人也跟我一样都是看不到东西的,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夜里母亲会抱着我哭泣说上天对我不公平。整个童年都是母亲陪着我度过的,她不让我跟其他孩子玩耍,她怕我会被欺负,她会在我耳边讲故事,有关于海里人鱼的,有关于天上仙人的,也有关于山上的小和尚的。虽然被母亲悉心照顾,但随着我渐渐长大,也开始发现自己跟身边的孩子不一样,我问他们看得见是什么样子的,因为失明的时间长的令我早已忘记这世界的模样了。听着他们的描述,我开始对看得见世界产生了向往,而且这种向往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浓烈。
我不能上学,因为我看不见书本上的图案和文字,镇上也没有所谓的盲人学校,家里也没钱供我去城里的残疾人学校去读,所以我就一直呆在家里,听母亲讲故事,听放学后的孩子给我讲这世界的形状与颜色。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我也没有埋怨,因为我有一个爱我的母亲,还有人给我说这世界的形状与颜色,我也知足了。
也许是上天突然发现了在这世界的角落了有这么一个从小就看不到东西的可怜孩子,有一天奇迹终于出现了。
那天我从床上醒来,和平时一样睁开眼,虽然我知道这是多余的,但还是习惯了。但这天我睁开眼所看到的景象和平时不一样,我看到了白花花的天花板,而不是黑漆漆的一片,我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周围,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映入眼帘,想不到每天都呆的房间今天对我而言是那么的陌生。这时,一个陌生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叫我的名字,好熟悉的声音,我想这就应该是我的母亲了,她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便戏笑着对说我:她今天很漂亮吗。我点了点头,说她今天的白裙子跟她很配,她听了表情很惊讶,我看到她湿润的眼眶中流出两行晶莹的泪水,她紧紧地抱着我不断抽泣着,我知道她是在见到了奇迹发生后的无比喜悦,为我眼睛的复明而感到喜悦,这时我也流下了自我懂事以来的第一滴眼泪。在我十六岁的那年,我终于看到了世界。
也许是上天认为让我失明了十六年内心感到愧疚,想弥补我十六年来失明的时光,终于有一天,我眼睛开始发生了变化。我像平常一样坐在自习室里看书,突然发现看到的字有重影,我以为是看书看累了,便抬头看窗外的景色,我发现此时我看到的东西比之前清晰了许多,甚至百米外的图书馆外墙上挂着的牌子上的文字也可以清楚看到,我很高兴,因为我视力这么好,比起身边许多戴眼镜的同学幸福多了。
但情况远远不止这样,我看书还是会看到重影,而且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一天课上,教授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做着笔记,在我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身上也有重影,不,那时候我知道不是重影,因为我是透过衣服看到他身体的,这时我才知道这些天来看书时看到的重影其实是下一页的文字。知道事实后的我没有害怕,而且还觉得挺有趣的,因为这对我生活来讲并不造成多大的影响,况且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如果到医院去看也未必可以解决,反而很有可能在社会上造成轰动,到时我的生活就完全被打乱了,所以我就任它发展了。但后来我就知道,我的想法错的离谱!
没错,刚开始的时候,透视功能带给我一些便利,至少考试的时候作弊也可以不漏声色,直接透过别人的身体就能看到桌子上的试卷。在校园里走着,还可以看到很多美女的胴体,这令我兴奋不已。
但后来我发现我的透视能力越来越强了。毕业之后,我来到一座城市里工作,那时我的透视能力让我即便闭上眼睛依旧可以看到外面的事物。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展现在我眼前的却是这个城市里的所有景色,我有时像是躺在喧闹的酒吧里,有时候像是躺在车流密布的马路中央,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些喧嚣的噪声就在我耳旁。总之,那时候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天天浸在一片喧哗之中。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辞了工作之后我专门到偏僻小村甚至是深山里旅行,就是为了逃避那一直萦绕在眼前不散的吵闹,刚开始时还好,在我眼中看到的是山林河流,草原大海。不过好景不常,随着我的透视能力越来越强,这世界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小了,即便我在深山之中,眼中看到的却是千里之外的一个城市,那种令人崩溃的喧嚣又回来了。
在一天夜里,被折磨了很久的我为了睡一个好觉,我用刀把我的眼球挖了下来。那一刻,我又回到了熟悉的黑暗当中,除了耳畔的蝉鸣声之外,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感到十分惊讶,已经忘记桌子上摆着的饭菜。他说完后便低头狼吞虎咽地夹着饭菜往嘴里塞。
酒过三巡,我们都吃饱了。他倚在凳子上摸着饱胀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身上没有钱,这顿……”
“这顿自然就我请客了,我还要感谢先生给我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我知道他身上没钱,并不想让他难堪。
“你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个故事的人,还请我吃饭,我才是应该感谢你的。”他说。
我问他:“先生后悔吗?没有眼睛以后就不能再看这世界了,您不觉得可惜吗?”
他说:“我已经把这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个遍,还有什么没有看过,看得多了反而会觉得心烦,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可以选择不再看这世界了。”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在离去前,我突然想看一下,一个人没有了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先生能摘下布条吗?”
“呵呵……”他笑了笑说,“你想看吗?”
我点了点头,虽然他看不见,我想他应该能感受到我的好奇之心。
他摘下斗笠,露出枯草一般蓬松的头发,双手放到脑后,随着他把系着的结松开,布条慢慢滑落,我清楚地看到,没有眼珠的眼眶犹如黑洞般打开着,我呆呆地看着,仿佛看到这双黑洞的深处有一双无比精锐的眼睛在窥视着这世界的一切,看的比谁都清楚。
他从新把布条系上,起身向我道谢,我也送他下楼。
出了酒馆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
听完老板讲的故事,我百无聊懒地看着车窗外,一个牌子一闪而过,上面写着:开车时请睁大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