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伊利运河（Erie Canal）②的战略经济优势，就像它最终使得纽约成为最大的商业中心一样，也使得纽约最终成为这个国家的社交大都市。在纽约的“老家族”中，也就是在那些屠宰者、毛皮经销商和地产投机商的后代中间，他们并没有社交习俗以及与彼此交流的贵族传统，占统治地位的金钱标准最终使其确立了他们自己的社交模式。如今，他们的妻子佩戴着钻石首饰和“紧颈项链”彼此炫耀着；而且在临近1876年时，华尔兹（之前被认为是“不雅的”）甚至在纽约古板的荷兰移民圈子中都成为了时尚。最终，正如沃德·麦卡利斯特（Ward McAllister）所说，“具有非凡社交天分的”威廉·阿斯特夫人（Mrs· William B· Astor）“被这个上流社会人士认可”。她击败了所有竞争者，成了文明时尚的社交女王。
麦卡利斯特提到，阿斯特夫人总是有一股“沉默的力量”，甚至得到了“可靠、古老的沉默元素”的认可。阿斯特夫人拥有良好的判断力以及极佳的管理能力。她力图联合社交界，协调“社团内可靠的、值得尊敬的因素”，这样就可以阻止其他任何人对社交事件进行独裁统治。沃德·麦卡利斯特是一位有着最为淳厚的南方人和北方人血统的花花公子。在这项工作中，麦卡利斯特成了一代大臣以及美学鉴赏权威。他拥有优先统治权，将贵族政治舞台上的宾客或参与者的数目限制为四百家。这个神秘并重要的数字是在1876年着名的百年舞会中被确定的。就如同铁路或屠宰公司的体系一样，纽约的上流社交界也变得集中化了。纽约的社交宫廷使得其他地方的社交活动黯然失色。正如一家上流社会教堂中的一位牧师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收到阿斯特舞会的邀请，或没有在阿斯特夫人那里用餐”，那么就等同于在文明社会被判处了终身流放。
“我们需要金钱的权力。”“四百家”的发明者沃德·麦卡利斯特说。随后他又补充道，“但是不要被它控制”。入场许可的条款其实并不苛刻。在一个平民国家中，他们又能怎样呢？人们十分惧怕的杰伊·古尔德可能无法进入一个上流社会的游艇俱乐部，但是他的儿子乔治却很轻松地获得许可。我们无法想象，世俗而又狂傲的老暴发户科尼利尔斯·范德比尔特也会出现在客厅中，但是所有的大门都会及时向他的孙子威廉·基萨姆·范德比尔特（William Kissam Vanderbilt）敞开。
确定一份“四百家”的名单并不困难——实际上，按最多的算法计算，至少有600家。这些人一整年里都将会成为耀眼的人物。正如约翰·德雷克塞尔夫人（Mrs· John Drexel）所说的那样，“我们这些社交界的女性只是坐下来，一起工作而已”。在雇佣了一个合适的家谱专家之后，猪肉加工商或五金商人的妻子几乎都可以证明与约翰王（King John）①
或征服者威廉王(King William)②有联系，或者至少是一位早期的胡格诺派教徒(Huguenots)③或来自“弗吉尼亚首批家族”(First Families of Virgina)④。纽约会客厅的独裁者麦卡利阿斯特就充分地阐明了“四世同堂”（Four generations of gentlemen）。 在某些值得赞赏的例子中，这个过程还被明显地加快了，因为在这个时代，金本位以及金钱品位以不可抑制的力量到处施加着它们的影响力。这些唯利是图的社交界的领袖们，曾经多少还有一点儿在意他们的行为举止，现在却进入了一场与炫耀和消费有关的狂热比赛。因此，正如毫无约束的花花公子麦卡利阿斯特所说的那样：“现在，一笔100万美元的财富已经什么都不是。一个人拥有1000万、5000万或者1亿美元才能算得上有钱人。“
现在，不仅仅是拥有百万美元的唯物主义者，而且就连他们的崇拜者和家臣们也以多种方式使用着富兰克林的格言：“时间就是金钱。”在新闻界，一个人在他生命不同阶段的收入将通过月、日、时来估算。正如克罗夫特在 1885年所写的那样，“人们的收入正在以这种最近变得如此时髦的惊人的方式被计算着”。 因此，对于一位铁路公司的主席，我们可以说，在他的青年时代，他的“年收入是12000美元，月收入是1000美元，日收入是34美元，每小时的收入是1·42美元”，这还没把他睡觉的时间除去。带着对文学幻想的长远影响，现在人们将这些精确的数字估价作为最有效的形容词，对大桥、住宅、爱犬、宴会、游艇以及马匹进行评估和描述。我们被告知，古尔德“50万美元的游艇”已经驶入了某个港湾；或者摩根已经乘坐他的“10万美元的豪华车厢”出发了；或者范德比尔特“200万美元的住宅”正接近完工，其中有“5万美元的绘画”以及“2万美元的黄铜大门”。
威廉·亨利·范德比尔特的豪宅以及他女儿在第五大道上的毗邻豪宅占据了从五十一街到五十二街的整个街区。像阿斯特家族的豪宅一样，他们的豪宅就是一个胜利王朝显而易见的战利品或纪念碑。这座豪宅以文艺复兴式的建筑风格而着称，花费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呈现在惊叹的纽约人面前。其实，它的建筑时间本来会更长，但是因为接近死亡的预告，范德比尔特下令使用当地的褐色砂石来代替进口的大理石。这栋豪宅中有意大利挂毯、大理石栏杆、可折叠灯笼、中世纪盔甲、古玩以及其他艺术珍品，以满足人们的每一种想象。在威廉·范德比尔特的暮年，这座豪宅及时完工了。在1880年之后，这两栋豪宅以及附近威廉·基萨姆·范德比尔特（威廉·亨利·范德比尔特之子）的法式城堡，让他们的光辉洒满了纽约临近的街道。这些豪宅给人们一个预示：拥有两亿美元财富的主人很快就会朝着“社交金字塔的顶端”进军。昨天，农民一样的威廉·范德比尔特还在与他的父亲为了马厩中的粪便讨价还价；今天，他的儿媳妇就在准备着一场将要在“光辉、美丽、奢侈和慷慨花费方面超过新世界人们所看到过的任何一场”宴会的盛宴。
1883年3月26日，威廉·基萨姆·范德比尔特夫人的盛装舞会的准备工作是如此惊人、如此令人敬畏，以至于让“牢固的旧贵族”中的最高层人士都充满了警觉。数周以来，历史记录、小说以及插图书籍都在搜寻真正的细节，而在更大的东部城市中，服装商以及女帽制造商们正在辛劳地工作着。
我们必须回忆，一直到此刻，威廉·阿斯特夫人从来没有拜访过范德比尔特家族中的任何人，而且阿斯特家族里也没有人受邀参加即将到来的舞会。因此，威廉·阿斯特夫人这位社交女王的宫廷，在一场极大的社交危机中震荡着。没有人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之后，这位女王最终明白了，她无法从这场困境中逃脱。正如研究这件事情的历史学家所记录的那样，在一场贯穿了整个财阀世界的全面震动中，“阿斯特夫人展示了她的威严”，前去拜访范德比尔特夫人，“而且以一种非常淑女的方式作出了公开的道歉”。
1883年的盛装舞会象征着阿斯特家族与范德比尔特家族之间历史性的和平与“联合”。对于这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媒体都进行了过分的描述。威廉·基萨姆·范德比尔特夫人穿得就像一位威尼斯公主。科尼利厄斯·范德比尔特如路易十六，而他的妻子头上戴着一个华丽的钻石头饰，身穿一件镶嵌钻石的绸缎裙子，就像“日光灯”一样。在范德比尔特豪宅的客厅，以日式或法式风格设计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室内，悬挂着许多以平滑的浅红色天鹅绒作为面料，并且上面带有植物刺绣以及镶嵌珠宝的蝴蝶刺绣的帘子。在这栋豪宅中，贵族们聚在一起通宵达旦地进餐、饮酒、跳舞。伴随着代表这次舞会高潮的六支舞曲，从这栋豪宅第三层已经配好对的舞者，沿着波纹奶色石灰石的巨大楼梯（50英尺高）逐级而下，穿越了大厅（长65英尺，宽20英尺），到达会客厅（长40英尺，宽20英尺，其带有雕刻的法国胡桃木护墙板都是从一栋法国城堡里取出来的，并且漂洋过海运到了美国）。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因为正如它打破了阿斯特家族和范德比尔特家族之间的最后阻碍一样，它也打破了所有“炫耀性消费”的束缚。
第三节
在纽约，“天生的贵族们”都加入了炫耀和消费的狂热比赛。法国式的、哥特式的、意大利式的、巴洛克式的以及东方风格的大厦和城堡在第五大道的两边排列着。而在纽波特港口，拥有鹅卵石拼图墙面的巨大别墅出现了。铁路大亨、矿主以及石油巨头们在建造城市住宅和乡村别墅方面彼此竞争着。这些建筑是对世界上所有一切的模仿。它们里面装满了放古董的架子，旧帘子，旧盔甲，都铎王朝时期的箱子和椅子，小雕像，青铜器，贝壳以及瓷器。一位大亨的床架由雕刻的橡木与檀木制成，并镶嵌了黄金，花费2万美元。另一位大亨将会花费6·5万美元，用珐琅和黄金装饰他住所的墙壁。而且，几乎所有的大亨都洗劫了欧洲的艺术珍宝。他们从中世纪的城堡中夺走了雕刻品与挂毯，将这些城堡中的整个楼梯与天花板从它们沉睡了几个世纪的地方拿走，然后将它们重新放置在一个与之前相仿的壮丽的环境中。这种需求使得装修商、以整车厢规模销售二手家具的家具商以及以整船规模销售艺术品的商人发了大财。
在过去的日子里，杰伊·古尔德成功地逃脱了牢狱之灾。如今，他的儿子乔治·古尔德（George Gould）也是那些睡在价值25000美元床上的人之一。在纽约市郊外的乡村，乔治·古尔德自己也建造了一座名为乔治亚宫（Georgian Court）的别墅，里面带有下沉的意大利式花园以及喷泉。这栋别墅的主体部分长250英尺，装饰着大理石楼梯和石柱，巨大的壁画，闪闪发光的枝形吊灯，以及路易十四风格的家具。
达利斯·奥格登·米尔斯之前是一位店主和矿山主。一天，达利斯带着他的黄金从内华达来到了纽约，以当时最高的价格买下了位于第五大道上正对着圣帕特里克大教堂（St·partricks Cathedral）的一所住宅。
在买下它之后，克鲁斯提到，米尔斯就将其全权委托给纽约一位着名的室内装潢师。在米尔斯前往加利福尼亚旅行期间，装潢工作完成了。在他返回时，他立刻拥有了一座甚至连波斯国王都可能会艳羡不已的豪宅。米尔斯对所有的工作都十分满意：雕刻精致的木具，华丽别致的天花板，嵌花的内墙和地板，以及东方式壮观的整体效果。米尔斯心满意足。但是还有一个惊喜正在等着他。那就是40万美元的装潢账单。据说，这稍微扰乱了他的平静。这张账单使得米尔斯带着挑剔的眼光来看待这次以一笔极高学费购买的、以精美艺术为课题的极佳装修。
但是，米尔斯最终还是住进了他的新家。比起他忧郁的朋友加利福尼亚人科利斯·亨廷顿，米尔斯要更为幸运。在纽约，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亨廷顿花费了200万美元建造了一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灰色石头建筑群。这个建筑群坐落在五十七街和五十街之间，并连成了一片。它是新封建主义和亨廷顿这位大贵族的纪念碑。“但是在建筑完工之后，亨廷顿却一直没有入住。”古斯塔夫斯·迈尔斯说道，“他的理由是，他相信一种迷信观念，也就是人们建筑房子只是为了在里面去世。”（早在几年前，威廉·亨利·范德比尔特遭遇了这样的命运。）
这些抵达纽约的新来者，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他们所看到的宏伟的大理石建筑的魔咒下。焦炭大亨亨利·弗里克在1880年和他年轻的朋友安德鲁·梅隆骑马行走在第五大道上。他指着这座城市最佳的住宅之一（这栋房子属于范德比尔特），沉思地说道：“我想知道，位于那个角落的房子的维修费将会是多少……”30万美元一年？这就是此前弗里克曾经想要拥有的东西。他的传记作者告诉我们，这位暴发户已经习惯了只拥有最好的东西。终于，乔治·范德比尔特的房子滑向弗里克这位匹兹堡百万富翁手中的时刻到来了。
但是，很显然，对于这些大亨来说，住在显赫的大理石大厅中还不足以与他们的身份相匹配。在这样的环境里，以一种卢库卢斯(Lucullus）①将会理解和认可的方式去消费是必需的。其中包括范德比尔特家族、米尔斯家族、麦凯斯家族以及古尔德家族在内的这些人，他们只是匆匆消费些少量的食物、饮料、香烟、香水和其他喜好的东西。但是，他们必须召集大量的仆人来管理他们的豪宅，以及在奢侈消费中大显身手。而且当他们面临着要将这些极为迅速赚到的金钱花出去的问题时，他们必须不停地尝试新的消费方式。他们也必须追求一场永不停息的、充满了创造性与刺激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必须呼唤出这些大亨的朋友以及竞争对手，还有他们的妻子，以便作为这些仪式的见证者与参与者。正如维布伦所声称的那样，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善于使用力量与诡计之人最终是如何变成了“在值得赞赏的食物、小饰品等方面，在得体的服装与建筑方面，在武器、游戏、舞蹈以及麻醉药品方面”有差别的鉴赏家。为了将这些贵族汇集起来，必须提供昂贵的礼物、高级宴会以及延长的娱乐活动。因此，很快便出现了独特的限制美国大富豪家庭消费的组织。在这些组织里面，人们可以在突发情况下，尽可能迅速地抑制浪费，并取得良好的效果。例如，达利斯·米尔斯的住宅就被委托人管理得像家大宾馆。在收到通知的一个小时内，米尔斯的仆人们就可以为一百位宾客准备好午餐或晚宴。
②伊利运河是一条位于美国纽约州的运河，连接哈德逊河与伊利湖，将五大湖与大西洋水域连接起来。
①1199年～1216年期间任英格兰国王，英国历史上最不得人心的国王之一。
②诺曼底公爵，1066年起成为英格兰的第一位诺曼人国王。
③16～17世纪法国新教徒形成的一个派别。
④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豪门总称。
①卢库卢斯（约公元前110-公元前57年），古罗马将军及执政官，以自我放纵和享乐主义而闻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