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专业水准的架势。雁大驾驶的全封闭式的面包车里简直就是职业间谍的设备。明三将背包里的一切示范给我看了一遍，教会我使用的方法和专门放置的位置。我对开始对这个草台班子膜拜得五体投地了。
“阿久，你有枪吗？”雁大突然问。
“我已经不是刑警了。”
“那格斗什么的都还行吧？听说只要有人闯入那个鬼就会出现。所以，你负责保护，明三负责摄像。”
“那没问题，对付一两个还是可以的。不过，他要是施展妖术的话就没办法了。”
明三笑了一下，拧了下手里的手电筒，“德国的‘狼牙’。”说完她“啪”地一甩，手电立时变成一根钢棍。
“好家伙！”我接过来演示了两下，感觉非常顺手。“到底是德国货。”
“也就只有这个家伙了。”
不得不说，这两个职业“枪手”选择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时间段进入百合的废墟。早上七点，大人孩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那些不用为生计忙碌的人们还都赖在被窝里。隆冬初醒的清晨可能是最疏于防范的时间段，没人注意到我们这辆外表稀疏平常的面包车悄然驶向苏州河畔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垣断墙。雁大将车停在防汛堤边，装出一副为躲避昂贵停车费的吝啬鬼样子。这边绝少有警察巡视，即使偶尔有巡警路过，雁大也完全可以嬉笑了事，没人会在意这辆破车的。
苏州河刮来的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我不得不套上明三为我准备的特战头套，其实，这是用来防废墟里的灰尘的。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穿越过碎石瓦砾堆，躲进了那道有着百合花雕刻饰纹的大拱门里。
“你非常专业。”在试眼镜之前，我对明三说道：“似乎并不是‘业余考古队’这么简单。”
“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一切都要靠高难度的专业水准才能在江湖上混出头的。没办法，除了强力的投资之外，专业也是十分重要的。”
“我不是指这个。刚才这一段路跑过来，你好像受过专业的特战训练？”
“哇唔！”明三调皮地高叫一声，“眼力不错！不过我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明三刚要戴上眼镜，拉下头套，我一把拉住她。“哪学的？”
“想知道我的秘密的话，至少要到我和雁大、文二的交情。不过，我十二岁时就认识他们了，已经二十多年了。”她头一歪，那股俏皮的神色又跃然脸上，“你自己算一下要到啥时候？”
“有没有其他捷径？”
“有！你可以做我的监护人，可惜法律上我已经不需要监护人了。你还可以做我老公，可惜我是独身主义者。”
“这两点都不可能实现了。”我幽然道，“对了，上回你说你没有父母的，怎么回事？”
“我六岁时他们都死了。4591工程……这个数字就是他们的墓志铭，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他们没有墓碑……一起塌方事故。”
我的脑子里轰然一片！
4591工程？！竟然是4591工程！
我没有听清她后面说的是啥，只听得了这个可怕的数字！这个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充满了玄机——谜一样的案情背后竟还有这么一个交叉点！
她到底是谁？！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我迅速落下头套不让她看到我写满疑惑的脸。
戴上眼镜，试完了所有装备，耳畔传来雁大的声音，“一切顺利！”非常清晰一点杂音都没有。
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木框架和钢管支撑的架子，外围有些被人拆过的痕迹，但只是一个角落。看得出来，传说中的那个白发鬼是个忠于职守的家伙，它没让守护的财宝落入他人之手，哪怕这些钢管什么的都舍不得给任何人拿去。
“这些是当初消防员为营救黎建教授而搭的。”
“嗯。”我道了一声，“你说，那个鬼魂会出现吗？”
“根据收集到的资料，那个鬼出现过七次。只有一次是下午四点左右出现的。”耳畔响起雁大的声音。
“也就是说，它白天也会出现？”
耳机里没有回答。
“我这是热感应摄像，只要被扑捉到就会留下影像，除非它真的是鬼。”明三说道。
“正前4号位。大堂的楼梯。”耳畔又是雁大的提示。
我打开“狼牙”手电筒，一股强光笔直地插入那些支撑架，但是，看不出前方有楼梯的迹象。我旋动了一下手电，光柱变成了散光四射开来，视野的面积大了许多。细小的尘埃犹如水里的浮游生物一样，突然见到了光亮立刻活跃了起来，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些尘埃也是有生命的。视野里有影子在串动，乱七八糟的，速度很快，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那是老鼠，我戴的是热敏感视镜。“天哪！老鼠可真多！”
“所以我要你扎上裤管，穿上高帮靴子。说不定还有蛇呢。”
“地下室的出入口在楼梯的左边，L2位置。”雁大提示着。
穿越到L2的位置并不容易，那些倒挂的木条和钢筋看上去没什么危险，其实道道都有可能给你剌开一道致命的口子。明三用摄像仪四下里扫射了一遍，镜头里的动感跟我眼镜里看到几乎一样，黑暗里到处是活力四射的生命。
“安全。”我不知道她正在对谁说着。
我弯下腰率先钻入了那些危险的架子阵里探着路。明三紧跟着我，在我穿越躲避四下里戳出的木条钢筋的时候，她用手电光点击着那些刀刃般的危险，示意着我，待我身子过去之后，她灵巧地跟进。虽说是第一次合作，但我们配合得出人意外的默契。
“偏离了，往左。”雁大呼叫着。
如果没有这套设备的指引，一个人吓撞的话简直是在找死。我心里嘲笑着自己曾经就这么空手赤拳地想进来，要不是那个拾荒的老头拦住，的确是在寻死。
突然，满头满脑地泄下一阵沙粒！我暗自骂着自己思想开了小差，甩甩头，抖去沙子，也抖去杂念。
“应该到了。”耳机里传来雁大的声音，“阿久，你的正前方。”
“什么都没有。”我的手电四下扫着，前面是一片黑暗。
“小心！”明三突然抱住了我的腰，晃动的光柱突然扫到我的脚下，脚下竟然是空的！再往前一步我就会跌进那片黑暗。
“明三！阿久！”雁大高叫着。
“安全。”明三回答着。
“地下室已经裸露出来了。”我对着话筒说道。
“严格来说那不是地下室，是graund floor，那种殖民时期的老房子常见的半截埋在路面下面半截高于路面的地面层。”雁大说道：“而大门口总有几格台阶，与台阶平行的的那层才是真正的第一层。graung floor一般是给佣人或工人出入的，应该有个后门的，可能炸塌了。”
“关键是怎么下去。现在连个楼梯都看不见。”明三对着话筒道。
话筒里传来一阵轻笑。
我在脚下的那片黑暗里扫射着，一段横梁斜塌在那里，看来是卡在了哪里，样子还算是结实的。
我用光指了指那截横梁，道：“我下去看看，你替我打光。”说着收起我的“狼牙”，蹲下去用手撑住坑洞的边缘慢慢地往下挪去。
“跳！”明三示意道。
我一松手，稳稳地落在了横梁上，两人不禁同时舒了口气。我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横梁纹丝不动，我俯下身子又掏出手电往下照去，光线顺着横梁的斜度下去，终于又发现了第二个可落脚的地方，再下去差不多就可以跳到地下室的地面了。“可以下去的。”我抬头向明三叫道。明三已经开始准备下来了，她的摄像机是绑在手臂上的，所以她只是收起手电就探身下来了。我赶紧直起身子爬过去接应她，就在她落下的一霎那，横梁突然转动了一下，我飞快地抱住了她，采用格斗训练的侧身倒地姿势死死地用另一条胳膊和腿扣住了横梁……手电筒脱手而去，四周顿时一片黑暗！黑暗里我直觉得身子沿着横梁像滑梯一样滑了下去，然后脚先顶到什么东西顿时停住，身子的压力却直击而下……没有思维思考的时间，本能地腿部一用力，身体已经转变了方向，着力点顿时改成了背部，重重地摔到了什么东西上，脑子因受到震荡刹时一片空白！
“阿久！阿久！”黑暗里突然听到明三叫着。一时间，我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只是胡乱地哼唧了两声。忽然，怀里一阵挣扎，老天！她居然在我怀里。“放手啦，我要拿手电。”
我的整个身体还处于大骇之下的麻木状态，不知道是否我放了手还是她终于挣扎了出来，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我扭头闭上眼睛躲避着。“你没事吧？”她掀起我的面罩啪了我两耳光，我的身体渐渐地恢复意识，我悄悄地舒展了一下，背部虽疼，但感觉还算不赖。
“我没事。”
耳机里长吁了一口气，贸贸然我以为是自己长叹了一下。“我没事。”我重复道。
几乎已经滑到了底部。明三跳了下去，回头接应我，我搭着她的肩膀跳了下去。我的“狼牙”在不远处发着光，它背向这我们，将一束光投向前面那漫无边境的黑暗。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它像条先于猎人的猎犬，忠于职守地探着前进的道路，此刻它正默默地等着我前去汇合。我走过去将它从新握在了手里，心里因着这层想法，忽然觉得跟这根棒子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你是我的‘狼牙’！”我心里发着誓。
明三回头照着我们滑下来的路径暗自吁了口气，“楼梯口完全被炸塌了。”
“如果五十多年前那个小姑娘的记忆是正确的话，这里应该有个旋转向下的暗道。真见鬼，那个怎么没炸出来。”
“敲击四周，如果有暗道的话声音不一样的。”明三边四下里摄着像边对我说着。
地下室很大，照着四周的残骸来看这里原先还被分为了几个小的空间，但现在到处一片狼藉，时不时地有红色的热影穿过，这里已是獐鼠的天下。
“那是什么？”明三盯着摄像仪。
我顺着镜头对准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道门。一道油漆剥落的破门。
“真奇怪。”我走了过去，这门上竟然没落下什么灰尘。
“储藏室。”雁大在话筒里道：“根据图纸所示，阿久站的地方是杂物储藏室。”
我轻轻的推开它，心里想象着那个白发鬼就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向我扑过来！但是，里面只是一屋子的蜘蛛网，其他什么都没有。我四下里照了照，明三在我的身后拍下了一切。
“非常奇怪！这一屋子的蜘蛛网，门上却没什么灰尘。”我拍了拍门框，用手指敲击了两下门。
“铁藜木的。”
“什么？”
“这门是铁藜木的。”
我将眼镜移到脑门上，仔细地看着门上的纹路。“你怎么知道？”
“她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别忘了她是干什么的。”雁大说道：“嗨，明三——”
“我知道，雁大。铁藜木做储藏室的门？！”明三用手指拨了下那斑驳的油漆，又道：“而且，原先上面还刷着深色的油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我退后一步看了看这门，如果它是铁藜木做的，那真的是太奇怪了。“明三，你当初不是卸了不少这里的宝贝吗？其他的地方看到过什么用铁藜木做的东西吗？”
“没有。装饰用的木料和地板都是胡桃木和樱桃木的。”
“哈哈，好吧！但愿这一步是对的。”我对着话筒道：“雁大，这储藏室的正上方是什么？”
“大堂的楼梯，也是一个储藏室，依着楼梯的斜度开的一个三角屋。”
“楼梯的腹部还有什么吗？”
“没了。”
我仔仔细细地照着这门，时不时地用“狼牙”去叩击几下。门不是很大，窄窄的、矮矮的，象雁大这样魁伟的身材只能侧身才能通过。我用手指轻轻的触碰着门框，这上面没有灰尘，如果我设想没错的话，那么这就是那个“鬼魂出入的地狱之门”！只要用心去接触，我就能感应到那个鬼魂经常触碰的地方，鬼也应该有习以为常的习惯的吧。这不是什么迷信，而是在寻找痕迹——手经常摩挲的地方总比其他地方光滑吧。
几个来回之后，我让明三掌着灯，两手拉住门框使劲地用手指一扣，门框动了一下，又顺势在门框顶角上一扣，门框一下子被抬了起来，于此同时，紧贴着门框的花岗石石壁慢慢地豁出一道裂缝……明三惊呼了一声，那道裂缝渐渐的扩张开来，她探头就往里钻去。
“你不要命啦！”我急道。
“老天！”她缩回头，急切地叫道：“旋转楼梯！真的是旋转楼梯！阿久！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这个机关的？！”
“每一行都有窍门的。许你是认识木料的专家就不许我在刑侦痕迹学方面有所研究？！”我将她拉开洞口，仔细地闻了闻，“里面的空气并不污浊，看来是经常有人出入的。”
“你说，里面会不会有死人啊？”
“你应该问，里面会不会有鬼才对。真奇怪，你很怕死人却一点儿也不怕鬼，为什么？”
“因为鬼是假的呗。”她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