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参差荇菜???”
“小姐,别读了,您读得我心烦意乱的,连找好的珠钗又不知放哪去了,还得再找一只配您这一套绿裙子。”欧阳缇被她这么一说,更加慌乱,把书拿近了,看得更加仔细,只是不再读出来。
“时辰是不是快到了?”欧阳缇终于将视线转移到手忙脚乱的丫鬟墨月的身上。她已经忙了好一阵子了,欧阳缇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着实吓了一跳,休整得极细的眉,苍白的脸隐藏在胭脂红下果然是漂亮了不少。
“是啊,夫人特地吩咐奴婢让您穿上这身衣裳,配一些亮色首饰,老爷看着会欢喜些。”墨月终于找到一只有淡紫色的蝴蝶形的簪子,插进发丝里,墨月看着镜子里的人,满意的笑了。
“二小姐,您今天真美!”
欧阳缇看看自己,也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书,准备出门,“墨月,刚才背的我又不记得了,怎么办?”她想走回去,再看一眼,丫鬟立马拉住她,“小姐,再不走真就要来不急了。”
“不行,让我再看一眼,待会父亲大人要考我的。”她还是走了过去,拿起书,扫了一遍。
“我的二小姐啊,您怎么还不出门,老爷夫人,少爷,大小姐都已经到了大厅,宾客也都来得差不多了。”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敏儿催促到,欧阳缇被他们牵着出了闺房,往大厅的方向去。
“小姐,不用紧张。”搀着欧阳缇的手臂,敏儿感觉得到她在哆嗦,安慰道,“夫人说了,今天不考小姐,只是家宴,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大家乐一乐罢了。”
“我们家哪里来的家宴?每次都是成百上千的人,今天还特意交代我打扮,肯定不简单。”敏儿笑着看他们的二小姐,心想:这时候,您倒精明了。
“敏儿姐姐,慢些,小姐走不快的。”墨月见欧阳缇被拉着走,显得很狼狈,心疼地说。敏儿觉得自己是失了分寸,但自己确实忙的很,只好放开欧阳缇的手,说“小姐,那我先去伺候夫人了,您快些来。”欧阳缇点点头,敏儿往前厅去了。
欧阳缇见她已走,还是没有放慢脚步,墨月扶着她。她们着急忙慌的很,转弯时不小心撞到一人,对方尖叫了一声,吓得她俩后退了几步。
那俩人衣着华丽,旁边的丫鬟,也是白白净净,端庄大方的很。惊魂未定之时,墨月拉了拉欧阳缇的衣服,欧阳见墨月请了安,自己也赶紧施了礼。
“这位是欧阳将军的千金吧?出落的是越发标致了。”其中一位妇人,粉红的袄子,上面绣了大朵的玫瑰,看起来虽然贵气,却也有些俗气。她直盯着欧阳,欧阳抬起头,笑笑,也没回话。
“多大了?”另一个妇人开了口,她穿的是淡蓝色,倒是很合欧阳的眼缘。
“十五岁了。”欧阳缇想走,又怕失了礼数,只能硬着头皮,等着俩人先走。
“看起来,倒像个小丫头,却已经十五岁了。想起今年年初,说起在平安街凭一己之力捉了那江洋大盗的事,人们都称赞欧阳将军养了一个好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第一个妇人又开口。
“小姐怎么今天看起来,特别单薄。”蓝色衣服见她似乎有些颤抖,关切的问。
“回夫人,您说的那捉贼之人,是我们家的大小姐。二小姐近些日子身体抱恙,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墨月终于阻止了她们继续问下去的可能。
欧阳再次向她们欠了欠身,向大厅走去。
“她就是欧阳将军那位出了事的女儿?据说,是被人绑架了,救回来的时候,摔坏了脑子,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说完,她指了指头,小声道,“好像这里也出了问题???”
“还想过让我弟弟来提亲的,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那不好说,好歹是欧阳将军的女儿,这样的门楣也不辱没你家。”
“咱们朝的将军说起来不多,但也还是有的,不缺这一个???”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您还没走远呢,在别人家里,他们还乱嚼舌根。穿的光鲜亮丽的,说话真是难听了,呸!”墨月边走边说,却发现居然跟不上欧阳缇,“小姐,您走慢些,小心腿。”
“快些走,小心迟了。”欧阳不听她劝,仍然加快步伐,“至少,她们看不出来,我的腿也有问题。”这声音小小的,还是一句一句砸进了墨月的耳朵里。
“小姐!”墨月叫了她一声,却不再说话,只能跟着她往前赶。
快到大厅的时候,欧阳放慢了脚步,踩着稳健的小步子,仪态端庄的进了门。家里的人都已经在堂上,只有父母亲不在。
“姐姐,上方哥哥。”欧阳缇向姐姐欧阳缨施了礼,随即上方起身,也向欧阳缇行礼,叫了一声“妹妹”。
墨月扶欧阳缇挨着欧阳缨坐下,上方坐在右侧。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这哥哥怎么给妹妹行礼?欧阳家的家规却是与别人家的不同?”显然是个新来的家丁。
“哪里?这上方是欧阳将军的左右手,虽然是个孤儿,但欧阳将军待他视如己出。但亲外有序,所以他才向二小姐行的礼。”
“是义子吗?”那人追问。另一个人凑过去在那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人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欧阳缇,更加明白了似的。
他们三正襟危坐,因为大厅很是安静,那俩人的声音也是细微可闻。上方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吓得低了头,不再吱声。
不多时,管家祥叔通知三人,仪式即将开始。欧阳夫人挽着丈夫,从正门走了进来,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会儿的酒宴,朝中的达官显贵云集,你们处事要谨慎得体,一切听祥管家的安排。”
“是!老爷!”在场的下人们个个精神,像是要随着他去打一场仗。
宴会无非就是吃喝吹捧,自古以来,亘古不变。主席设在一个台子上,上面摆了四桌,自然是显贵中的显贵。欧阳坐在母亲身边,姐姐欧阳缨在另一桌。
欧阳将军说过,欧阳家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必须能喝酒。既是爹爹的话,欧阳缇肯定听。因为不胜酒力,加上身体的原因,欧阳缇跟母亲说,想自己先回房。
“缇儿,再等等,等你爹爹把事情说完了再走吧。”欧阳夫人捏捏女儿的手,安慰她。既然这样,欧阳缇也只好再坐一会儿。
欧阳缨正在和其他女眷聊天,她长的俊,乌黑的头发在后面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饰。前面一串珍珠,绕于发上,垂下的流苏后面是一副有些重的眉毛,显得英气逼人。
如果,她是个男孩,应该会子承父业。可是,即使她是个女孩,也不影响她的才能和那份过人的胆色。十五的时候,她已一身红色戎装,能够随父出征,让许多士兵被她折服。如今,两年过去了,她也学会与这些妇孺闲聊。
欧阳缇看着如此出色的姐姐,又一次想起墨月的话:小姐,您以前跟大小姐是一样出色的,不对,您还更好些,老爷说您在兵法上的造诣还要优于大小姐的???
可是,那是以前,她连这些“以前”都不记得了,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些是不是墨月拿来安慰她的话。大家都在塑造一个优秀的过去给她,让她对现在的无知不要感到害怕。
他们好像都在说,缇儿,加把劲,你一定能变回以前的你。
凑巧有人来敬酒,欧阳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将这愁闷的思绪喝下去。欧阳夫人照顾周边的宾客,时不时离席应酬。等清醒了一会儿,欧阳缇赶紧复习今天背的诗,万一又有人要考她了怎么办。
“缇儿,你在嘀咕什么呢?”欧阳缨见妹妹一直不说话,凑了过来。母亲提醒过她,要多照顾妹妹。
“我在背诗。”她老实回答。姐姐笑着摸摸她的头,她冲姐姐笑笑,继续在心里默背。
“缇儿,以前姐姐都不敢这样摸你的头发。”欧阳缨看着乖乖听话的妹妹,完全像个小孩子,心里疼惜的感觉更甚。
“为什么?”
“你人小鬼大呀,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看法,那些看法呢,都不太符合你的年纪。你说头是人最至关重要的部位,任谁都不能碰的,你说你要靠它为父亲出良策,保家卫国。”欧阳缨说起这些,脸上尽是自豪的神色。
她敬妹妹,因为她知道她有多优秀。等她回过神,看着现在的妹妹,她发着呆,盯着眼前的酒杯。
宴会突然安静,欧阳将军已经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也许是军人的原因,欧阳缇总觉得他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甚至能穿透每道墙。她一直都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她以一种崇拜的姿势膜拜着台上的人,她的父亲。
父亲的目光忽然转向她,墨月将欧阳缇牵起,带着她来到父亲身边。这种时候,她都特别感谢墨月。其实,礼数已经学了很多遍,动作她已了如指掌,只是她弄不清楚什么时候该站什么时候该坐。她想,幸亏有墨月!
父亲牵起她的手,“这是我的小女儿,欧阳缇,一年前,她出事受了伤,现在仍在慢慢恢复当中。不管将来她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她都是我欧阳平轩的掌上明珠!”他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放到女儿手中,对着她说:
“欧阳缇,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欧阳缇像是掉进了一个空旷的山谷里,里面只有父亲疼惜的眼神,还有这句来回荡漾的话。它深深刻在了一个人的心上,也在她的身上加了一层厚厚的铠甲。多年后,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欧阳缇都会想起这句话,那个最爱她的父亲说过:欧阳缇,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为了这一份情,她也要好好的活,像样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