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兰老板和玉兰她们一早便回了宅子,还给我和秀兰带了好多点心。我暗自庆幸,不知哪路神仙听到了我的祷告,让我来得及收拾残局,阿弥陀佛。
“你们俩没有给我闯什么祸吧?”兰老板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袍,整个人看上去光彩照人,虽已是中年女子,但依然面若桃花,风韵犹存。
秀兰一手朝嘴里塞着点心,另一只手朝兰老板摆了摆,口齿不清的说:“没有啦,我们很安分在家呆着。”她咽下嘴里的点心,接着说道:“不过,中秋那天晚上十三爷来过,陪我们吃了一顿饭就走了。”
“哟,我不在的时候你俩倒是跟十三爷套上近乎了,立夏我肯定放心,就是你这丫头,没有做什么丢人的事儿吧?”经兰老板这么一说,玉兰、碧兰和月兰一下都拥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早知道十三爷要来,我也不走了,留下来跟十三爷一起过节。”
“就是啊,走不逢时,便宜了你俩。”
“十三爷那么英俊,我猜你俩肯定吃饭都用错手,光顾着看人家了,呵呵!”
秀兰扑上去跟另外三个打了起来,我赶忙上去拉架,那三个花痴一边笑嘻嘻的躲着,一边起哄:“看,这就叫恼羞成怒。”
“讨厌,谁恼羞成怒了,看我不撕了她的嘴!”看着秀兰勇猛的架势,我怕引火烧身,知趣的退到了一旁,看着那几个女人从屋里打到屋外。
如果我回不去2011年,那就一直留在兰香苑好了,每天都能如此快乐,让我暂时忘掉忧伤,我已经爱上了这里,爱上了这几个疯狂可爱的女人。
我坐在院里,专心的学着玉兰教我的刺绣,说实话,很难,光是要记住那些花样就要去我半条命,有时候还会秀错纹路或者用错线,手指也挨了好几针。真的好怀念十字绣啊,跟这个比起来上手容易,简单的要死。
“嘿!”秀兰贼兮兮的坐在我对面,想要吓唬我,我根本不带理她的。
“针线无眼,扎到你别怪我。”我低头忙活我的,头也不抬地警告她。
秀兰哎呀叫唤了一声,从我手里抢过刺绣,摔在石桌上,道:“别绣了,我有话问你。”
看来我是绣不下去了,便懒洋洋的应到:“嗯,你问。”
秀兰上身趴在石桌上,神神秘秘的看着我,说:“老实交代,你昨天跟谁在一起?你别妄想能骗得了我,找个工匠不至于要找一上午吧,说实话哦。”
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呢,我想都没想告诉了她:“在路上碰到十三爷,就跟他到茶楼喝了一会茶。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十三爷?你居然跟十三爷在一起?”
这丫头,叫唤个什么劲,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一起又怎么了,只是喝喝茶而已,又不是在幽会,你少在这里大惊小怪的。”
“你们就光喝茶没干别的?”
我伸手朝秀兰的小脑瓜上来了一掌,道:“你别胡思乱想,小小年纪,思想这么龌龊。”
秀兰不服气的冲我嚷嚷:“打人就是心虚,我又没问什么你就这么心虚,就算没做什么也会让人误会的。”
“你还说是吧,行,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一跃而起,扑向秀兰,跟她扭在了一起。
“哇啊,你来真的,好,本姑娘奉陪到底!”
“我替天行道,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正在我俩打的水深火热,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去,是一个男子,看穿着应该是谁家的侍从。我了停下,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那男子,问道:“您找谁?”
“请问您可是立夏姑娘?”
我有些诧异,答道:“是我。”
那男子朝我作揖,接着说道:“小的是十三爷手下的人,轿子已经给您备好,爷正等着姑娘,请姑娘随小的前去。”
十三爷找我?昨天临走前他好像说过今天要来找我,我没放在心上,他居然备上轿子来接我,真有点过意不去。
秀兰凑到我耳边,悄悄说道:“还不赶紧去,别让情郎等的心急。”
我反应够快,回头给了她一句:“郎你个大头鬼!”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轿子,一颠一颠的还挺舒服,就是空间太狭小,让人有种压迫感。我有些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我的心脏有种收缩般的疼痛,很轻微而已,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所以我尽量放松心情,小声的哼着歌。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轿子总算是停了下来,我掀开帘子,弯腰走了出来,一抬头,看到一栋典雅的楼阁,上面的牌子写着望月楼。
望月楼,很有诗情画意的名字,这是什么地方,不会又是什么茶楼吧。
“姑娘,里面请。”接我来的侍从毕恭毕敬的站在我身侧,道。
走进去之后,我彻底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是哪了。满园的胭脂香,着装艳丽的女子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指指点点的看着我,每个角落都散发着妖娆的气息,这不就是烟花之地嘛!真不明白十三阿哥叫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我在他眼里就像个男人,还是我表露出喜欢女人的一面了,纠结。
“姑娘,爷在前堂。”那侍从紧跟在我身后,见我站在原地没动,小声的提醒我。
我叹了口气,算了,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既来之则安之。我走到那侍从所说的前堂,站在门外,却没有立刻伸手推门,我趴在门上小心翼翼得听着里面的动静,很安静,只听见悠扬的琴声。怎么感觉自己像是来捉{奸一样,我赶紧站直身子,轻轻的推开门。
空旷的大厅,烛光闪烁,十三阿哥坐在前排的位置,安静的看着前面小型舞台上抚琴的女子,一个听得入神,一个抚的认真,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专属于他们的,亦或是他们现在同属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许别人打扰,要不然我推门而入他们都视而不见,依然是那么专注的看着对方。看来我进来的不是时候,我慢慢往外退,步伐有些凌乱,不小心踢到了门槛,声音居然那么大,我在心里谩骂了一声。
十三阿哥和那女子同时看向我,我尴尬的杵在原地,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十三阿哥站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温柔的说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吱声?”
他今天穿的是那件青蓝色长袍,是我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那件,我有些恍惚,对他的问话没做回答。他拉过我的手,带我穿过桌椅来到他坐的那个位置,坐下后,他向我介绍那个抚琴的女子。
“这是雅淳姑娘,我们认识好几年了,以前跟四哥经常来听雅淳抚琴,雅淳的琴艺在这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雅淳见过姑娘。”那女子站起身,向我缓缓做了个万福,我赶紧站起来,直冲她摇手:“雅淳姑娘不必多礼,我也不是什么高官贵人,姑娘不必如此。”
“既然是四爷与十三爷的朋友,雅淳定当要以礼相待。”
“既然你这样,那我只好也这样了。”我学着她的样子也给她做了个万福,雅淳看着我,愣了愣,随后捂着嘴笑了起来。十三阿哥拽了拽我,说:“刚才还在说你傻气,你倒是要迫不及待的证实我的话。”
我瞪着他,问:“你背着我说我坏话?”
“我是说实话。”
”你!”
“立夏姑娘,十三爷并没有说您坏话,只是说姑娘是个天真善良可爱的人,并无诽谤姑娘之意。”
我只是稍微瞪了十三阿哥一眼,雅淳就赶紧替他求情解释,这两个人肯定有事儿。我坐了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十三阿哥在那里窃笑起来,这家伙真想让我冲他发顿火他才舒服是不?
“姑娘若不嫌弃,雅淳为姑娘弹奏一曲。”
“荣幸之至。”
雅淳坐下来,羊脂玉般白皙的双手在琴弦上轻巧的拨动,悠扬缠绵的琴声在她灵巧的手指间飘扬而来,虽听不出是什么曲谱,却很是好听,我听得有些入神,怪不得刚才十三阿哥没有发现推门而入的我,这么美妙的琴音任谁都会沉浸在其中,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我摸索着想要从桌上拿点心吃,一般听到好听的东西我喜欢嘴里吃些什么,这样感觉会比较充实。摸来摸去,手指碰到十三阿哥同样放在桌上的手,我吓了一跳,还未反映过来,十三阿哥突然将我的手抓在他的手中,温暖的掌心覆在我的手背上。我脸一红,想抽出来,但又怕被台上的雅淳看见,只能暗暗使劲,可无济于事,十三阿哥丝毫没有要松开我的意思。我气冲冲的看着他,这家伙居然还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好像他抓在手里的东西不是我的手一般。我一边注意着雅淳的目光,一边继续发力,就在我准备最后一拼,十三阿哥突然松开了我,我猛的向后靠在椅背上,险些仰过去,并发出巨大的声响。雅淳吓了一跳,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我。
我扶着胸口,惊魂未定,罪魁祸首用手扶着额头,在那里笑的肩膀都一颤一颤的。雅淳起身走了下来,身上的香气如风般飘散开来,她扶着我的肩膀,询问道:“立夏姑娘,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摇了摇头,十三阿哥笑得快背过气儿了,雅淳过去推了他肩膀一下,责怪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喜欢戏弄人,要是立夏姑娘真摔倒了怎么办,你还笑,还不快向立夏姑娘赔礼道歉。”
我看他根本笑得说不出话,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恼火,我站起来,冲他俩说道:“不必了,我要回家了。”
听我这么一说,十三阿哥猛地停下了笑,他看着我,问:“这么快就走?”
我现在根本不想跟他说话,便对雅淳说道:“想起家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你跟十三爷的雅兴了。”
“不行,我不许你走!”十三阿哥噌地站起来,大声冲我说道。
我瞟了他一眼,说:“要你管,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
说完,我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十三阿哥从后面追上来拽住我的胳膊。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我甩开他,回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十三爷请自重。”
他又抓住我的胳膊,死死抱住,我瞪着他,现在才发现,这个人怎么这么野蛮,难道姓爱新觉罗的都这么蛮横吗?
我跟他瞪了好长时间,他败下阵,语气也软了下来,说:“好了,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他这一道歉倒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见我没说话,他又说道:“在陪我听一会,然后我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雅淳笑着看着我俩,重新抚上琴。我静静的听着,眼光不经意看到身边的十三阿哥,他回头看着我,轻笑了一下,熟悉的笑容,让我恍若隔世,仿佛回到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场景。只是他不知道那时候还是苏恨笙的我。
听了雅淳弹了三四首,十三阿哥便带我离开了望月楼,雅淳一直将我们送到大门外。在门外她拉住了我,在我耳边小声的说:“今天十三爷特意将望月楼包了下来,早早告诉我姑娘要来,你就看在他花的那份心思的份上,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对雅淳说道:“君子不与小人计较,我早就不生气了。”
雅淳听了我的话捂着嘴笑了起来,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我跟他慢慢走在路上,因为不喜欢坐在狭小的轿子里,所以我提议跟他徒步走回去。光走着也没意思,我就跟他比背古诗词。
“下面这个,背一首关于花的词。”
十三阿哥不屑的笑了笑,说:“手到擒来,听好了。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我突然想到伟大的毛主席也有一首咏梅词,与陆游的词反其意而用之。反正他又没听过,就让我给他弄个新鲜的。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十三阿哥细细的品味着,说道:“好一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比我这首词中描写的梅花形象更为丰满。不知是哪位高人的作品,反正不会是你写的。”
我冲他哼了一声,说:“当然不是我写的了,我怎能跟这位词人相比。”
快走到宅子了,我怕被那几个女人看到又瞎咋呼,就没让十三爷再送下去。
“就送到这里吧,不劳烦十三爷了。您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我转身要走,十三阿哥叫住了我:“立夏。”我转身看着他,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明日皇阿玛让我去趟五台山,大概要一个月之久才能回来。”
五台山?难道是要去见先皇顺治帝,可顺治皇帝不可能活到现在啊,应该早就驾鹤西去才对。
“听说五台山上的寺庙很多,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到时候别忘了帮我向某位高僧求一串佛珠。”
“好,我记得了。”
“等您回来的时候我给您接风洗尘。”
“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十三阿哥看着我豪爽的模样,扬起嘴角笑了笑。他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说:“到时候别让我找不到你就行。”
“我还能去哪,放心吧,肯定不跑。”
“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那多不好意思……”
他推了我一把,催促道:“让你走你就走,磨磨叽叽的像个老婆子。”
“好,我走。”我赌气的转过身,毫无淑女样子大跨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看去,他果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背着手看着我,见我回头看他便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快点走。我复又转过身往前走去,我知道他还在后面看着我,却没有第二次回头的勇气。真是的,怎么心里会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还有一丝丝的伤感。我快步走到拐弯处,然后趴在墙的另一侧偷偷向他看去,见我已经走了,他便转身朝前走去,那抹挺拔的青蓝色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说不出的好看,看多久都不会厌。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我才离开。
一路上都在回想他的背影,才觉得那青蓝色竟有种落寞感。爱新觉罗胤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时而温文尔雅,时而严肃冷漠,时而又那么蛮横霸道,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十三阿哥呢?
我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朝院里看去不见一个人,从南面的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一种不祥预感悄悄袭来。
我快步朝南边的屋子走去,门被虚掩着,我没多想一把推开门,兰老板、玉兰、碧兰和月兰抱在一起哭着,见我来了不约而同的抬头看着我。我还未开口问,玉兰就泣不成声的告诉我。
“刚刚……秀兰的哥哥来了……说是要将秀兰送到宫里当宫女,我们几个拦都没拦住啊,就那么眼睁睁的看见秀兰又哭又跪的被他大哥带走了……”
胸口仿佛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挤压着,有些让我神情恍惚。我定了定神,对玉兰说道:“把秀兰大哥家的地址给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