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景物渐模。
时值深秋,山海关外一片荒寂。林木已是枝光杈突,地面被枯叶层层堆叠。偶有阵风旋过,便会卷起轻轻簌响,让人顿生冰冷萧索之意。
野踪岭,据关口不过三百余里,此刻一人一骑正自南而北疾驰而过,马蹄翻踏间秋叶飞扬零落。
马上一人年近四旬,长眉阔口头顶银簪,身上黑带蓝袍,一柄长剑负于身后,虽风尘笼身仍不失一股王者之气。
复行百余丈,路间忽现一名白衣儒生背向而立突现路间,无声无息阻住其去路。他心中微微一跳,以他的功力居然没能事先感知,可知此白衣儒生绝对是一名绝世高手。
忙勒缰绳止住马势,沉声喝道,“阁下何人?”
“如我所料不错,你应是圣门中三王之一的剑王慕北峰吧!”儒生一声轻笑,说话间转过身形。只见他目若灿星面如冠玉,衣上左胸处用几根墨丝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衣袖飘荡间风流潇洒之神韵尽显。
慕北峰眼中厉色一闪,“原来是白莲之人,不知阻我所为何事?”话音未落,左手已悄然转到身后。
白莲教与圣门向来行事隐秘,兼且二者一贯不睦,若非儒生方才显露出的高深轻功,慕北峰岂会多此一问,早已拔剑斩之。
儒生笑道,“不过一桩小事尔,在下只是向你借一样物事!”
“什么?”慕北峰心中一紧。
“一封密函!”儒生笑容一收,认真道。
慕北峰心道:果然为它而来!但面上不露声色,一字一顿道,“如我不借呢?”
“那说不得,我只好自己来取了!”儒生衣袖一摆,神态云淡风轻,看上去完全没将慕北峰放在眼中。
“好!好!好!”慕北峰怒极而笑,“想要密函!先要问过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说罢纵身下马,左手在剑背上一拍,一声轻吟间,真阳剑弹跃而出,稳稳的落于慕北峰的右手,剑尖颤动直指儒生。
儒生微微摇头,叹息道,“好重的杀气!也罢!看来还得我费上些许功夫啊!”
话音未停脚下忽动,身如柳絮飞舞飘忽不定,快若惊鸿般的朝慕北峰掠去。慕北峰不敢怠慢,骤将全身功力提至极限,一出手便是其成名绝技‘九九归真剑’。霎时间只见道道剑光爆闪剑气纵横,如百十柄长剑同时攻出般急刺向儒生。
“不错,不错。剑技尚可,当得起剑王二字。”儒生仿佛意在试探,只是在剑光中穿梭来去品头论足。
顷刻间,慕北峰已然攻出二百余剑,却连儒生的衣角都未沾到,心情登时沉入谷底。暗道此人在白莲教中绝非泛泛之辈。他对自己的武功向来颇为自信,但此刻察觉儒生居然还未尽全力。倘若对方全力施为…….
想到这,慕北峰的冷汗不由从额角涔涔而出。而后猛吸一口气,手中剑技一变,剑光登时回敛,转瞬间数十道剑光化而为一。
紧接着全身劲气毫无保留的贯入剑身,口中大喝一声,长剑借势朝儒生狠狠劈下。
擎天一剑!
九九归真剑的终极杀招,将数个杀招浓缩成一剑,威力何止翻倍,务求须臾间一招败敌!
“够了!到此为止吧!”儒生轻言,翻手间蓦然出现一物,抬手迎向剑锋。
慕北峰顿觉一股浩浩然若江海的内劲沿剑刃而来。霎时心如重击,真阳剑不禁脱手而飞,随后一蓬血雨自口中喷薄而出。身子蹬蹬蹬退出丈许,一跤跌在地上。
怎会这样?九九归真剑在他面前如同儿戏。
慕北峰顷刻间只觉胸口如水滚沸,他心知自己在这一击之下已然受了重伤。这儒生究竟是何人?他目光难以置信的盯着儒生手中的物事。
只见其长七寸七分,钝头钝角。看上去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顶上一朵白莲盛放。隐约可见其身上篆刻着两行小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圣莲令!你…你是白莲教教主徐鸿儒!”慕北峰失声惊道,说话间又牵动伤势,丝丝血线自嘴角垂落。心中暗道:怪不得,此人与门主齐名,此番怕是在劫难逃,看来天欲绝我!门主交付的重任怕是不能建功了。
徐鸿儒施施然来到慕北峰近前,斜睨着他,“可惜!可惜了你这一身功夫。终究是误入歧途,不若我来帮你解脱了吧!”
说着,抬起晶莹如玉的手掌朝慕北峰头顶按去。
正在此时,忽一道黑影鬼魅般的出现在徐鸿儒的身后,迅捷无伦的挥掌朝其背心拍去。徐鸿儒心中警觉,忙舍下慕北峰,拧身抬掌相迎。
二掌相交,徐鸿儒顿觉对方的内劲极其怪异,仿若有生命般引动自己的气息,让其流畅的运转顿得一顿,招式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处破绽。
黑影随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如雷似电的又攻出几招,或拳或指,直袭徐鸿儒的‘灵墟’、‘神封’、‘幽门’几处大穴,招式狠辣无比。
徐鸿儒脚下急退,晶莹的掌指如莲花般盛开,五指快速轮动,一一点在对方的拳指之上。险之又险的将黑影的攻势化解。随后又退出三丈,与黑影摇摇相对。
“门主!”慕北峰大声叫道,声音中充满喜意。
黑影凝立不动,黑袍裹身,一张流蓝荡紫的面具覆于面上,显得诡异之极。
徐鸿儒轻哼,“我道是谁?原来是莫行天莫门主。想不到此番北行你居然也亲身前往!”
莫行天嘿嘿一笑,“彼此彼此,为我圣门之事,徐教主不也亲力亲为么?”言罢右手一摆负于身后。
徐鸿儒神色一改,肃然道,“莫行天,这密函定是你圣门的杰作吧?”
莫行天哈哈一笑,“不错,没想到徐教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徐鸿儒低喝道,“你当真要勾结后金毁我大明?你可知那**哈赤狼子野心所图甚大。到头来别落个引狼入室鸡飞蛋打!”
“那又如何?”莫行天朗声言道,“我圣门源自明教,这天下本应属我明教,谁料当年那朱乞儿忘恩负义谋而夺之,而后对我教大肆镇压,如今我欲借助后金夺回这原本属于我们的锦绣江山有何不对?”
“荒谬!”徐鸿儒叱道,“**哈赤自立后金,对我大明江山野心昭昭路人皆知,兼且后金人凶狠嗜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当真以为能够驾驭得了么?若为一己私欲任其入关,将陷我大明百姓于水火。此责你可担负得起?”
莫行天蔑然一笑,“徐鸿儒,你少跟我假仁假义。自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又哪顾得了这许多。再说你白莲教现下不也被朝廷归类为反贼叛军?”
说到这儿,莫行天顿了顿,双眼灼灼的望着徐鸿儒,“不过~~我虽心知答案,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问,你白莲教与我圣门实力皆都不弱,那**哈赤于你我不过鼠辈尔!不如咱二人合作一处,助我夺下这万里江山!我可在此立誓,到时与你平分这天下!如何?”
徐鸿儒哈哈一笑,“此言谬矣!我白莲教教义乃教人积德行善,三皈五戒,尊崇众生平等。反观你圣门行事百无禁忌,门中多是奸妄淫邪之徒。想必那阉党与你圣门也脱不了干系吧。”
而后斜眼睨着莫行天,“你我道不同!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你的提议我不敢苟同!”
莫行天长出了口气,狠声道,“既如此,你我今后是敌非友。久闻阁下的‘白莲秘典’独步江湖,莫某早已渴盼一会,此刻莫某正好亲自验证一翻,看看与我的‘挪移令’究竟孰强孰弱!”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动起,快若闪电般的掠至徐鸿儒身前,右手立掌如刀夹带劲风狠狠劈落。身法、招式比慕北峰高出甚多。
徐鸿儒虽武功高绝,但莫行天乃圣门之主,且在江湖中与他齐名,因而丝毫不敢轻视。
江湖传言,莫行天的‘挪移令’源自失传已久的明教无上功法乾坤大挪移。当年自明教教主张无忌之后便不再现于江湖。
而莫行天行事决绝,居然亲赴波斯,历尽艰辛机缘巧合下终得其残篇。并由此悟出一门新的神功——‘挪移令’,与乾坤大挪移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其才智之高绝。此后他凭此神功纵横江湖,除寥寥数人外,江湖上已是难逢敌手。
徐鸿儒心念电闪下,体内劲气急速运转,手指如莲花盛开般愈加晶莹,伸指朝那手刀如电般点出。
指掌相接,徐鸿儒顿觉那股莫名的力道又再出现,不自觉间又是一处破绽闪出。莫行天动如电闪,攻势趁隙顿如狂风骤雨。徐鸿儒只是迟得一迟,便觉肩头一阵火辣。
“嘿嘿!闻名不如相见,‘白莲秘典’不过如此尔!今儿个你便留下吧!”莫行天冷笑,身形微顿后再次攻来,速度愈加迅捷。
“人生除死无他事,留我赤胆映长天!”徐鸿儒对肩头的伤势恍如未觉,心中豪气顿生,手上招式一变,蓦然间出现道道掌影,似虚还真如梦如幻,整个人仿若天外飞仙般向莫行天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