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山皓首洞中,整整一年岁月流逝,洞前草木荣枯一轮回,而无论是楚修还是白首山上个个弟子都像是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在洞中闭关已有一年有余。
狐幼潭在白首山待了三个月后与肃青涯一起去了西方,趁着血鼎山与北齐的战争,收回失地,但并无什么建树。不仅是因为黄庭仙宗人才或缺,更因为血鼎山成为西荒巨擘之后,实力已然超过了五洲中的任何一个宗门。
皓首洞外白雪皑皑,宗内几个大胆的小童正在洞外玩耍,嬉笑着堆起比人还要高的雪人。而这一天,寒风刺骨中,有一位未老头发先白的年轻人微笑着踏出了皓首洞。
“小孩儿,你且过来。”发丝比雪还要白的年轻人开口唤道,白发垂腰,白衣胜雪,气质如传说中的逍遥神仙一般。
两小童疑惑不解地过去,不知道何时山上有这么一位老神仙居住。便道:“老神仙叫我们什么事?”
年轻人神情一愣,苦笑一声没有过多的辩解,而是轻声问道:“现在是何年?”
自语南柯一梦尽,不知今宵是何年。
两位小童也明显的愣了愣,其中一位道:“九州劫历三年。”九州百年一历,至天机楼颁布百年天才榜,就会定下年历,而此记年正是以“劫”命名。
白衣人恍惚了一会儿,随后苦笑道:“我错过了一年的时光啊。”这时间,白眉楚修与两位长老先后赶到,见年轻人满头白发,皆是错愕不已,“师弟,你怎么……”
宁仙奇无奈地苦笑道:“最初时出了岔子……不过好在没有辜负诸位师兄的期望。”听了前边半句话,三位白首山掌权人皆是心头一紧,而后面话从宁仙奇嘴里说出来时,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去。
然而正当楚修用灵觉感受其身上气机之时,却难窥究竟,此时宁仙奇竟好似不在此番天地,古今历史中也难寻其踪迹。
像是看出了楚修的疑惑,宁仙奇轻轻抬起手道:“诸位师兄请看。”只见他手中并无半点异样,但,诸位通玄却畅然大笑,两位小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上个百年,郡添孝掌中之道压尽天下万道,今个百年,宁仙奇掌中无道却倾刻便是天地。
……
“少帅,我不赞同强攻。”
玉门关的议事楼中,龙小真轻轻开口,顿时压下了场中的众多争吵之声。
杨罗延正居主位,眼睛微眯,看着龙小真轻轻说道:“皇上下令尽早剿灭叛军,不强攻,又如何?”
“是啊。”一位观点不同的主将站起来说道,“而今敌弱我强,下面将士士气无可匹敌,理应一鼓作气,将那些叛贼赶出穆勒山脉,让他们灰溜溜地滚回老家!”
而坐在一旁用貂裘披肩,怀里抱着个火炉的虞卿轻轻敲了敲价格不菲的前朝雕花碧玉炉,发出脆石般的声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血鼎山据天险,如果强攻不下我军士气必然大受打击,北方十万兵马虎视眈眈,到时后再两方合力,我们这四十万兵马能撑到何时?”
杨罗延微微皱眉,这些他何曾没有想到,而关键难办的是高养湛的命令已经下来,要他一月内扫清叛贼,即刻南下,那时东南局面已经既定,两方南下,给南朝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考虑的就应该是如何在剿灭叛军的同时,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以在南下之时不至于捉襟见肘。
正揉着眉心,一位将士传来东南线报,打开一看自是徒然伤悲,上面正是他父亲杨忠病重,染了风寒,几天没有下床的消息。
而正是此时,门外又是有柱国府内的家丁求见,在他耳前低声了几句,一时间心绪更是雪上加霜。
一番沉默后,杨罗延开口道:“劳烦龙先生去一趟沧州,与驻守的肃青涯等人商议,让其牵制北方军队。”
龙小真闻言长叹一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虞卿眼神一暗,没有说什么。
“少帅的决定是……”众多将军心头一喜,但还是沉声问道。
“强攻!”
夜至,杨罗延、虞卿送行即刻前往北方沧州的龙小真。
“龙先生会不会怪我鲁莽了。”杨罗延苦涩道,他决定强攻的原因有三,其一家父病重,他想早日结束战争,是为孝。其二傅仰双被撸至敌方军营,是为情。其三皇上军令不敢不从,是为忠。但为情为孝为忠,却要白白害死诸多将士性命,却是不义。
龙小真修为高强,又岂会听不到那府丁所言何事,那女子自来府中,杨罗延便是百般照顾,傅仰双性格柔弱,其已是对她暗生情愫。所爱之人被抓,杨罗延自然满心焦急,加上种种原因,他要选择强攻穆勒山脉,也是情理之中了。
“少帅重情重义,此番决策,我必然会全力配合,只希望下不为例。想要真正的成就一番霸业,就要像南朝的陈霸先一样,不择手段才行。”龙小真沉声说道。杨罗延沉默不语,虽然他有雄心抱负,也知高氏皇权的腐败,但他毕竟是北齐的臣子。
龙小真见其神色,便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便不再逼迫于他,拱手欠身行礼,转身跨上马背,回头望着送行的虞卿与杨罗延道:“我在北方静候佳音。”说罢,策马扬鞭而去。
虞卿披着厚厚的披风,望着龙小真的背影道:“少帅不要误解龙公子的意思,龙宫形势堪危,他亦是想早早扶持你登上皇位,好为龙宫解一解燃眉之急。”
杨罗延继续沉默不语,整个中原大地,真的可能一统吗?他不知道,或许牵扯的不只是中原与龙宫,还有整个三界罢。他不禁想到这百年,被天机楼命名为“劫”的这一百年。
半月之后,灭魔的最后一战终于打响,北齐大军至玉门关出发,一路以无敌之势破军十万。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其间虞卿运筹帷幄,殚精竭虑,身体已然吃不消了,几次吐血在地图之上,仿若风烛残年的老者。
行军途中,杨罗延来到虞卿病榻旁,握着这位当初绝世风华、意气风发的情花谷少谷主,当今的六公子第三的手,劝慰道:“虞先生尽管放心,明日一战就是收官之战,等我一掌兵权,必然助先生一臂之力,去西荒讨一个公道!”
虞卿沉声道:“切莫小看明方寸,我猜想穆勒山脉之战,恐有变数!”
河清三年年关临近,穆勒山脉下,四十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往穆勒山脉进军。
两军对阵,北齐军势如破竹,血鼎山魔道众多大军溃不成军。
杨罗延武艺非凡,一身武功修为不次于一位宗师高手,战场杀敌更是勇猛百倍,全军精气神凝聚在身,若有神助,气势愈加恢宏,颇有万人敌之势。
“看老魔我来宰了他!”
穆勒山脉中的一座雪山上,叶侯心痒难耐,不等明方寸发话,已然从山上俯冲而下,一路雪层滚滚似浓烟,直奔向战场之中,一路上拦路的士兵,无论是己方还是敌方,都被这滔天气势给撞飞了出去,死的不能再死。
“不会对计划有影响吗?”谷雨诗看着那位如雄鹰入了小鸡群的仇人,心头对他的鲁莽感到不满,当即对着明方寸道。
明方寸嘴角挂着微笑,看着脚下如同自愿赴死的蝼蚁们一个个倒下,眼中毫无波澜。调笑道:“能将杨罗延的气势涨到一个无可匹敌的高度就行,气势高涨相应的,脑袋就会不灵活,说不定一个热血沸腾,就把自己杀死了。”
谷雨诗顿时无语,见明方寸的笑容,便知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论这种对于大局的掌控,虞卿都不如他,或许只有龙小真能与之匹敌,然而那位却被他使计调离了战场,去了北方。
叶老魔不愧是第二境中的佼佼者,虽说以另类方法成就的脱胎圆满,却依然让他有不俗的战力。
此时犹如化作了火鸟,身后长出金色羽毛的臂膀,挥舞间底下便是一群兵卒体内鲜血自燃,死的不明不白。
杨罗延一声怒喝,提着长枪,胯下汗血宝马横冲直撞,前面敌军均被撞的胸口凹陷,到达叶侯那处战场,长枪猛然间脱手而出,携着一往无前的猛烈杀机,让叶老魔也一声怪叫,一式血手印敲在枪头,但自身已经被撞飞落入战场中。
杨罗延得势不饶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的意气可于千军万马匹敌?叶侯还未回过神来,杨罗延已经策马而到,沿途左右拾起两杆金戈,狠狠地刺向地面的叶老魔。战马掠过,敌方上将还没来得及躲开,顺势便被杨罗延左手的长戈取下了头颅。
“威武!威武!”
北齐军齐声喝道,杨罗延调转马头,双眼神光灼灼,拔起旁边的长枪,露出滔天煞气,直逼那才堪堪回过神来的叶侯。
那叶侯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难以聚集己方军队之力,此时的杨罗延与通玄也有一战之力,恐怕唯有通玄之境下无敌的魔君能与之匹敌,当即不敢有丝毫犹豫,爬起身来落魄而逃。
山顶的明方寸眼观整片战场,见杨罗延气势如虹,便知道此时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机会,便下令道:“退兵百里,进穆勒山脉中!”
战场上,北齐军见敌方退兵,更是勇猛起来。“少帅,他们退兵了,占据天险,我们怎么办?”一位将军来到杨罗延身边,看着士气如虹、个个都杀红眼的北齐军问道。
“一鼓作气,杀!”杨罗延此刻亦是战意高昂,这是他的第一场自己迎来的大胜仗,虽说有杨忠为他铺了路,但此刻也有指点江山般的豪气,策马而出,第一个冲在前面。
血鼎山士兵一路丢盔卸甲,简直像是单方面的屠杀战一般,北齐军更是一个个如恶狼般,勇猛无敌,那可都是一条条军功啊,他们从来没有打过如此酣畅淋漓的一战。群情激愤,简直是不畏身死!
“杨将军,就此收手如何,我血鼎山认输!”
就在众将杀的正起劲,对方雪山上,明方寸朗声开口,虽说不能掩盖整片战场的杀喊声,但因为是敌方主帅开口,也算得上是清晰可闻。
杨罗延回声道:“你们杀了我们北齐这么多大好男儿,要认输可以,问问众将士答不答应!”
“唉……”
明方寸微微一叹,一把抓过身后的一人在雪山悬崖边,这才说道,“你不退兵,这美人儿可就要摔个粉身碎骨啦!”
杨罗延此时修为高深,目极远处自是能清晰看到那女子脸上的神情,顿时勃然大怒,战剑遥指明方寸厉声道:“明方寸你个卑鄙小人!以女子做人质算什么英雄好汉!”
此话一出,整片战场都有些安静了,不解为何少帅如此愤怒。
而那被明方寸推到悬崖边上的女子,正是那被谷雨诗抓来此地的,傅仰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