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三)战与逃
斯洛兰爬睡在酒桌上。
他面前桌上的一角放着一把重新用布小心裹起来的长剑。斯洛兰一动不动,像是喝得个酩酊大醉,已不省人事的醉汉。而此时在柜台上两位年轻女子正在轻声细语着,“嘿,嫂子,那人已经趴着睡了两天了,都没有离开酒桌半步,而且你看他的金发好像头发都白了耶,他不会出事吧?他会不会没有钱付啊。”艾菲儿一脸愁容的问道。
“应该不会吧,”玛莉双手环抱着婴儿,一边听着少女艾菲儿的疑问,一边细细打量着这位特殊的客人,轻声道:“嗯,相比于他来的时候,有些头发似乎有点变白了,恩,是有点奇怪。不过艾菲儿,也可能人家有什么伤心事呢。你萨拉哥哥说了,这位客人可能大有来头呢,”
“什么来头啊,玛莉嫂子。”艾菲儿两眼放光,很是好奇。
一天前萨拉在伯爵府中醒来后,看到守在身边的艾菲儿,才醒悟犯了个大错误,虽然对艾菲儿推脱说是自己一个朋友,不过却不敢说出实情。倒是告诉了自己姐姐玛莉一些情况,当然,也是半真半假。
“萨拉说他已经附够了一个月的钱了,我看过了,是十个货真价实的大陆通用的金币呢。”钱当然是豪爽的伯爵大人出的。
见手捧着得婴儿渐渐进入了梦乡,玛莉难得也来了兴致,“的确他晚上到了我们关门时也不离开,是有些麻烦。而且也没见他上过厕所,有些诡异。虽然能一次付十个金币的客人应该不会对我们的酒馆有什么想法,不过留一个客人在酒馆过夜似乎也是不太好啦。”
说着这位名为玛莉的少妇露出思索的神情,“你萨拉哥哥昨天曾经去请他离开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只是回来跟我说,”说到这里,似乎是怕打搅到怀中婴儿的睡眠,她的声音渐渐更低了下来,悄悄的说到,“千万不要去吵醒他!”
“噢!”名叫艾菲儿的少女显然吃了一惊,低声惊呼。不过转眼便露出兴奋的表情,兴致勃勃的压低声音说道:“连萨拉哥哥都这么说啊,那他比萨拉哥哥还要厉害?萨拉哥哥可是我们城防队长呢,你看他那把剑,他起码是十六级剑士了?不对,也许是十七级十八级。”艾菲儿搬起手指算到,“玛丽姐姐……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剑圣呢?”
这时桌上的醉汉右手小指不惹人注意地动了动。
“是啊,艾菲儿,”名叫玛丽的少妇面带微笑轻轻地说道,“所以别去惹他。”“嫂子说的什么话啊,难道我平时很爱惹麻烦么?”艾菲儿不情愿的嘟起了小嘴。
“呵呵,是啊,我们的小艾菲最不喜欢惹麻烦了。”“是啊,还是姐姐了解我,”说到这里活泼的艾菲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事一般忽然叹气一声“诶,可不是说起战争都结束了么,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啊?”说完,艾菲儿就爬在柜台之上显得无精打采了起来。少女的哥哥,玛莉的丈夫,正是人送外号“银狐”的这家“艾菲与银狐”酒馆真正的主人。年轻的少妇也不再说话,只是随手拨了一下披肩的灰色长发,轻轻的摇晃着双臂,静静看着怀中的婴儿。
突然二楼传来一声呼唤“两瓶威迪老酒。”
“知道啦!”艾菲儿应答一声,把手放在头后捋了捋金色马尾,接过玛丽递来的两瓶酒,又打起精神,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的上楼送酒去了。
此时酒桌上的斯洛兰慢慢睁开了双眼,眼神中尽是浑浊与迷茫,是啊,战争已经结束了。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都结束了吧!这般想着,刚刚女孩无意中提到“剑圣”一词让斯洛兰本能警觉的惊醒来。是啊,结束了。突然有一种情绪蔓延。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他忽地仰起头来大声嚎叫一句“悲剧啊!”又倒下头沉沉的睡去。
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哀嚎惊了喝酒众人一下,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酒馆在一片“怪人”“神经病”的笑骂声中又热络了起来。只有老板娘玛莉皱着眉头看这他,想着该马上通知萨拉,他这位“朋友”终于醒了。
火红的太阳落下了神迹山脉那头,蓝色的月亮接管了夜空。当然,还有那漫天的星辰。
又是夜深人静。那南城上空如同往常,晴朗得像一幅画一般的夜空点缀着数不清的星星,一轮蓝色的圆月挂在空中,静静照耀着沉睡中的城市,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蓝色的薄纱。
似乎这个位面的夜空夜总是这么美丽。
而此时在这间小小的酒馆内,披头散发的斯洛兰依旧倒在桌上,桌上又散落的摆放这一些酒瓶,看来又喝了点酒,店主已然放弃为他收拾了,只是无奈的让他独自待在酒馆之中。
斯洛兰右手面的桌角上,那把用布裹起来的长剑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这把长剑看上去款式与众不同,剑身长度与大陆上大多数精锐佣兵所用双手巨剑相差无几,几乎和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齐胸,但剑身却是相当纤细,宽度只有巨剑的五分之一左右。若说是便于携带,却又太长了一些。总之,这把看上去有些异类的剑此时正静静的躺在斯洛兰右手边,透过包裹着的布,发出淡淡的蓝光。
片刻后,斯洛兰突然动了动,慢慢的抬起头来,右手缓缓地移向长剑,轻轻握住了它,双眼怔怔的望着发出蓝色光芒的长剑,伸出左手把剑身上的裹着的粗布拿掉,整个过程斯洛兰动作都极为轻微,甚至显得有些绵软无力,似乎酒精的作用还未散去。
长剑发出的蓝光如同最美的玉石一般柔和迷人。有如呼吸一般,时强时弱。强时如天上蓝月一般灿烂,弱时只有一层蓝晕附于剑身,如夜晚的星辰般恬静。时空定格,斯洛兰就这般静静望着这把长剑。长剑如此这般不断变幻,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一闪一闪,把酒馆内映上一层水蓝色的光幕,与夜空之上的星辰呼应。
“诶。”男子终于出声,懒散的声音像是刚睡醒一般。他转头环顾了下四周,酒馆内在这把剑的作用下如同一个水蓝色的世界,除了环境有点陌生外,熟悉的感觉又渐渐布满了全身。男子站了起来,双眼中的迷茫在渐渐消去,精光不时闪过,他双手渐渐握紧,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清晰,他身体突然间变得闪烁起来,一时之间光彩不可夺目,酒馆内被这光芒照耀得看不清任何事物,只剩下了蓝,纯粹的蓝。
这是“星域”之力。
片刻之后,男子身上的蓝光骤然消失的一干二净,一股有如实质的巨大光柱将他与整个小酒馆都笼罩在内,冲天而起,桌上的长剑已然漂浮与斯洛兰面前,蓝光流转,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斯洛兰双眼淡淡的看着悬浮在眼前的纤细长剑,看到光芒如同蓝色火焰跳跃与剑身上,一阵翻腾,却最终却还是会重新落入剑身流转的蓝光中,好似这如梦似幻的美丽,也有无法逃脱的宿命。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烦,伸出右手一把将漂浮与空的长剑摘下。蓝色的光柱,戛然而止。
这里发生的一切虽然看似隐蔽的酒馆中,但刚才冲上天际的蓝色光柱实在是太显眼了,已经穿透了这二层的小酒馆。散发出的惊人气息还是吸引了在城内一些特殊的人前来一探究竟。杜奥伯爵也在路上,他自然能猜到多半是斯洛兰醒了过来,他是来提醒斯洛兰履行诺言的,刚刚得到消息,教会大部队已在前来那南城的路上。
其中最领先的却是看似漫步街头的三位身着白色风衣的人。而那三个身影,飞速聚集在了离酒馆不远处的一座石桥之上。
“是这里么?”其中领头的一个人望着不远处的酒馆问道,声音低沉稳重。“根据我们前些日子的打探,应该就是这里了,卡拉约大人。”远处忽然又窜出一个影子,指着酒馆,恭敬地回答到
“他的伤势如何?”名为卡拉约的黑衣人又问道。
这次黑影没有人回答他。卡拉约知道,这个黑影的职责只是确定斯洛兰的位置而已,近距离观察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
能发出如此气势的,应该就是他了吧。只是教会说他重伤在身这事,恐怕得重新考虑下了。
卡拉约抬头望了望漫天星辰的夜空,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双袖的尘土,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审判长大人在路上,你先前去报告吧。我们先去确认一下情况。”说罢向前走去。黑影迅速领命而去,原地消失不见。
剩下两名白衣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言地跟了上去。
通往小酒馆的路并不长,就在离石桥不远处的河边上,白衣三人一步步的慢走着,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和气势。
片刻后他们就来到了就来到了小酒馆门前。
卡拉约站定,闭上双眼,调整了一下呼吸,片刻之后忽的左手拔出腰上配剑,横向一剑劈开了酒馆紧闭的橡木大门,同时朗声道“罗奥菲特·斯洛兰阁下,…………。教皇大人派我们请你去一趟圣梵亚蒂”本来他是准备了一段措辞,但一剑劈开门后却只看见一个正爬在桌上,似乎酩酊大醉的人,也就没有必要多说废话了。
说罢他静静的看着趴在桌上的男子,细细观察,确认了他的身份,正是光明教会教皇钦点通缉犯,现任“星空剑圣”罗奥菲特·斯洛兰。确认了对手身份,卡拉约先也不着急着动手,只是对其现在的状态有些意外。散发淡蓝光芒的长剑明确了他的身份,剑身上古朴而又不失华丽的雕饰,如同繁复的法咒,似乎有什么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多看两眼。正是名震大陆的“碧落星辰”。卡拉约身在审判席位多年,这点眼光是必须有的。眼睛望着那桌边缘的还未恢复平静,正在温和散发些许蓝光的长剑,卡拉约眉角微皱。这次的任务,他有些担忧。
半晌,斯洛兰终于动了动身子,缓缓的抬起头来,眼中没有宿醉的迷茫,而是一片让人望而生畏的冷漠,像一个被人吵醒美梦,恼怒被拉回现实的恶汉。
卡拉约一惊。若是在平时执行任务,遇到此种情形,卡拉约定是会用最凌厉的攻击回应敌人的挑衅。而且一般情况下,任务目标的异端们根本就没有嚣张的机会,见到三人,不是扭头逃跑就是下跪求饶,三人也不管什么情况一概格杀勿论。被人称为“泣血天使”隶属光明教会审判组织中的精英三人,可非浪得虚名。
不过现在情况有变了。教会对于斯洛兰此时重伤在身的推测,看来是错得离谱。
情报错得离谱,行动方案也就之剩下随机应变了。很显然,现在不适合冲上去。
“唉。”斯洛兰心中一声叹息,看来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光明教会到底是派大部队进入了楚岸公国,来捉拿自己。眼前三个蠢货明显是来先行来寻找拖住自己的,刚才的异动让既然他们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想来大部队离这里也不远了。能用这三人打头阵,想来捉拿自己的队伍定是大阵仗,领头之人不是那几个圣骑士便是审判长了,也有可能是教皇亲至,当然那是最坏的结果。一想到此,新晋剑圣便有些头疼。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有碧落星辰在身边,自己的恢复速度。他们以为自己深受重伤,此刻定是苟延残喘了,况且还要分心照顾一个婴儿。
婴儿……一想到此,斯洛兰心情变得更坏了。
斯洛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手臂一震,稍微一运功,瞬间他身体冒出淡蓝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淡蓝色斗气火焰覆盖住他的身体,迅速在其身上蔓延开来,在与长剑上散发出的蓝色流光会合后,长剑忽然蓝光大盛,比之前自行发出光芒时更加璀璨,整个街道与外面的河流都有蓝色光芒,小酒馆内更是成了蓝色的世界。
卡拉约忍受这剧烈的蓝光,却不敢闭上双眼,忽的他眼角一动,在此刻他似乎有种错觉,在此刻这蓝色世界的酒馆中,他看见了酒馆外的漫天星辰中。
“戒备!”强忍着内心的震惊与恐惧,卡拉约大喝道。它身后的两个白衣人听到它的怒喝,明显身体一震,他们做出了拔剑的姿势,但并没有将剑拔出。
卡拉约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略显苦涩。不管刚刚它看见的是幻象还是真实,现在他们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至于他手下二人,已然迷失在蓝色世界里了。而他越发的觉得斯洛兰手中的那把剑才是漫天蓝色星光的来源。这感觉太强烈了。卡拉约神色更加凝重,想起传说中这把神器在星空下的种种异能,嘴唇有些发苦,他有些后悔刚刚冒失的冲了进来,不过有教皇亲口交代任务在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教皇大人只是叫我们来请阁下去圣梵亚蒂做客。”卡拉约开口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言,能拖一会是一会。同时将手中的配剑握得更紧了。“你到底是得罪了审判长还是教皇啊,为什么派你来送死呢。”斯洛兰嘴角上扬,露出玩味的笑意。
卡拉约身后忽然传出一声音喝道,“我主的神威岂容你亵渎,阿古斯都大人已在路上。准备接受审判吧,你这个异端!”卡拉约回身像看白痴一般看着这个出声的自己手下。
“哦,这样啊。”斯洛兰对这些非人生物失去了兴趣。随即,铺天盖地的蓝色,包裹住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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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南城外不远处的哨塔下,一大队人马正在夜幕下悄然行走着,除了马蹄声车轮声与盔甲声,竟是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突然天上的星辰像是同时闪烁了一下般,同时消失于天空一眨眼的时间。普通人可能不能发现星空的奇特变化,但这样有点诡异得可怕的现象瞒不过此刻正有心观察的人,更何况是一直关注这星空的强者们。
“感觉到了吗?”一大队人马前,一个面露威严的中年男子用浑厚的声音问道。
“是的,阿古斯特大人。”只有寥寥数人出声回应。
“大人,那是什么。”
“卡拉约他们,应该是凶多吉少了。”阿古斯特浑厚声音再次说道。
众人一阵沉默。
“刚刚那是…。星空领域之力么?阿古斯特大人。”一个面容清秀的骑士低声发问。
“是的,看来斯洛兰已经完全恢复了实力,我们将在夜空下面对一个健全的星空剑圣。这次任务看来是很难圆满达成了。”阿古斯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他能恢复的这么快,如果教皇大人的预判正确,那他带走的婴儿到底……应该是不在了。”阿古斯特浑厚的声音似是舒缓了一些。
他身后的众骑士们彼此互望一眼,先听到要在夜空下面对健全的星空剑圣时有些不安,随后又似乎不敢相信最主要的任务看来就这样完成了。
阿古斯特忽的闭上双眼,像是细细感受着什么。
“德塞利,准备法阵。”阿古斯特突然下了这个命令。
“是,大人。”德塞利,正是刚刚发问清秀骑士。
“亚特,回去带全部法师和大部队离开,回头去远处搭好营地。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
“是,大人。”声音传出的同时,一个人影已经骑着骏马飞奔而去。
众人虽不明白审判长大人现在的命令是为何而下,但却没有半点质疑的意思,迅速执行了下去。
布置完命令后,阿古斯特猛然睁开了双眼,抬头像夜空望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众人随着阿古斯特的眼光望去,只见在黑暗的最高之处哨塔塔尖之上,有一个人影,迎着冷冽的夜风,傲然而立。
众人一惊。
若非有阿古斯特率先望去,众人决难发现这几乎与夜融为一体的黑影。
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也亏得此次跟随阿古斯特来的都是教廷最为精锐的神殿骑士,才没有惊呼出声。
而塔尖人影那冷漠的神情能看清的并不多,但在刀剑游走的强者直觉告诉他们,来者不善。
最先感受到黑影存在的是阿古斯特,他不但看清了人影,也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以及那冰冷的眼神。
“罗奥菲特·斯洛兰。”阿古斯特缓缓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众骑士不语,几乎在听到名字的同时各自默默把手放倒腰间佩剑之上,一时之间,剑拔弩张,诡异的气氛使得身下坐骑都感受到不安,轻轻移动着碎步。
“阁下知道我们为何而来。”阿古斯特朗声向塔尖的斯洛兰说道。
一阵沉默后,等来了斯洛兰冷冷的回答,“我知道,不过那婴儿死了。”
“噢?那不知遗骸在何处?”阿古斯特思索片刻之后,相信了斯洛兰的话语。
“它自己消失了。”
。
“到底是亲中教皇大人的泯灭之术,虽然经过斯洛兰的削弱,只怕这世界上还没有谁能救得了那孩子,到底应该是消逝了。”这般想着,阿古斯特点了点头。
然后一阵沉默。一时间,只有骑士胯下的战马不安的喘息声。
终于,“阁下就不想随我去圣梵亚蒂做客?”
虽然知道基本无法完成另一个任务,但还是要试一试。身为两百年来几乎未逢敌手的存在,他可是对夜空下号称大陆不败神话的“星空剑圣”很是好奇,可惜二百余年来罗奥菲特家族一直与教会交好,如今好不容易逮着被除名的唯一一个,心痒难耐。
“圣天使”与“星空剑圣”谁更强的讨论,数十年来,就未曾停歇过。今日便要见个分晓。
“教皇大人亲自下令,阁下还是随我去吧。”阿古斯特淡淡的说道,但略微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兴奋。
又是一阵沉默。
斯洛兰挑了挑眉毛,未作答,心已怒。
自从一个月前,斯洛兰在那场大战中不顾自身罗奥菲特家族的身份,带着她襁褓中的婴儿转身杀出重围的时候,关于对待罗奥菲特家的态度,教会内争议渐起。没想到在各位红衣教主还未回应阿古斯特对于罗奥菲特家族的指控之时,罗奥菲特家族就迅速与斯洛兰划清界限。
随后教皇本笃六世下达了追捕斯洛兰的密令,才有了双方今天的遭遇。
阿古斯特身后的神殿骑士们已快速下马,让坐骑各自逃离而去。而血色十字军的精锐士兵们也在亚特骑士的带领下,簇拥着光明法师和牧师们,保持着阵型快速的向远处撤去,这种级别的斗争,他们没有加入的资格。
阿古斯特依然骑在马上静静等待着斯洛兰的表态。而神殿骑士们在德迪赛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摆出了最强的防御阵型,准备稳扎稳打。
他们奉命而来,自然知道面前的这人是谁。
新晋剑圣的名头还不足以使他们如此重视,毕竟在这里的都是光明教会精心培养的最为精锐的正牌神殿骑士,放眼整个大陆,在这里的任何一名神殿骑士足以算做一方强者,若干年后他们当中有人便会是教会新的圣骑士。
但眼前的这一个圣域,却是特殊的一个。这是罗奥菲特家族的剑圣,手执着神剑碧落星辰,传说中这片星空下的人类第一强者。
夜晚,是月与星辰的天下。
没有一个人类能在星空朗朗的夜晚战胜手执碧落星辰的罗奥菲特家族的剑圣。这是大陆的常识。这个常识是无数圣域中人用鲜血甚至生命得到的,容不得半点质疑。
在场的神殿骑士们虽然对于战斗无所畏惧,但面对朗朗星空下罗奥菲特家族的剑圣,还是禁不住手心的出汗。
现在在此的神殿骑士却有十数人之众,其后还有不知数量的法师与血色十字军,除开红衣主教,与圣骑士,整个教廷的精锐只怕集尽于此。
斯洛兰在夜风中望着这光明教会成立以来罕见的大手笔,心思微动,如此阵容,怕是只有当年围剿号称大陆存在以来最强的亡灵法师——卡尔迪尔时的阵容能比得上这次。
尖塔之上的新晋剑圣面对如此少见的大阵仗,想不明白。就算自己还是低估了教会的决心,光明教会也不至于会费如此大力来消灭阿兰硫丝的孩子。而不远处的那些还在不断后退的高阶,中阶的光明系法师又是为何而来。
那孩子到底死在了他怀里。一想到此处,斯洛兰便感到深深的愧疚,眉头皱得更紧了。
斯洛兰停止了脑子里无谓的情绪,面对如此阵仗他也明白,虽然拥有“星空下人类第一强者”的称号,但面对战斗的时候这个称号可不能增加哪怕一点战斗力。
但他不会忘记前些天的重伤可全是拜光明教会教皇所赐。
但教皇本笃六世没来,斯洛兰就不准备跑。罗奥菲特家族有仇必报的性格一定会在自己身上体现的,斯洛兰恶狠狠的想到。
斯洛兰身上慢慢透出蓝光,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便蓝光四射似乎成为了一颗闪耀的星辰,气势达到顶端,让人有一种下一刻他便要化为流星急速落下的错觉。
地上阿古斯特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他身后的神殿骑士们已然结成了不知名的阵法,散发着淡淡神圣的金色光辉,做好了全力防守的准备。突然,斯洛兰身上四射的光芒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见他右手一挥,一把蓝色的幼细长剑出现在他右手中,阿古斯特依旧眯着眼,看清了他右手边的还未消失的空间波纹。
空间摄取。不同于“碎壳”空间的初浅,这需要对空间规则达到很深理解和对微弱力量有非常强大的掌控力,大陆很少有人会的使用它。
斯洛兰还会这个?阿古斯特不信,他眯起双眼。看来还是那把剑的功劳吧。
斯洛兰突然右手执剑向天一指,星空突然暗了下来。
在地面的教会骑士们似乎产生了一丝错觉,这满天繁星仿佛都成了斯洛兰的眼睛,在一闪一闪的注视着他们,要发现他们破绽。这感觉让人头皮发麻,虽不至于到了搅乱心智的地步,但那是因为他们是内心有着最坚定信仰的教廷骑士。
这压迫内心的星域,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所有人都有所惊惧。想不到斯洛兰一个拔剑之威,星域之力竟是恐怖如斯。此刻阿古斯特却还没下马,座下的马儿还是是安然自若,全然没被影响到,悠然自得地低头嗅嗅空地,似乎想找些杂草来嚼。
阿古斯特这才不慌不忙的下了马,开口自语“这是来自你们帝国的一匹好马,算一算,已经陪伴我征战了三年,倒是有点舍不得,”只见他的手停在马背上顺抚着重重叹息一声,在马背上的手突然用力一拍,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的受惊,立即嘶叫着绝尘而去。“你们也算有点渊源,就让它去吧。”阿古斯特转身抬头,缓缓说道。
地面上的众人听到阿古斯特的这句“让它去吧”,顿感一轻,压力骤减。天上的星辰也似乎恢复了原样。众人霍然想到阿古斯特大人的实力,刚才的一缕惊惧已然消失不见。面前这位可是纵横大陆未尝败绩的圣天使啊。神殿骑士们又重新恢复了坚定与波澜不惊的心境。
斯洛兰当然知道阿古斯特已把整个星域的威压抗在了自己身上,他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轻松。这是斯洛兰没有遇过的情况。也许本不属于这位面的东西,对这位面的威严才能如此不惧。斯洛兰这般想到。
到底是有多久没有酣畅淋漓的战斗过了,不是利用星域在战斗中占尽优势,就是如上次重伤一般,在超越这位面极限的力量下直接溃败。
自己的武道之路,到底如何了呢。
忽的斯洛兰手中的碧落星辰散发的蓝光消失殆尽,恢复了本身的样子,看不出材质。古朴浅蓝而细长的剑身刻着繁复的咒文,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静静待在斯洛兰手中。只反射着月光与星光的蓝。
号称大陆第一神器的“碧落星辰”终于散去了蓝色光华,露出真正的剑身。
“无谓的争斗可一向不是光明教会的传统,但现在斯洛兰这情况,我看阿古斯特也没有料想到吧。”见他做出这等反应,一直在水之塔塔顶观战的元素祈愿塔火之塔主奥格雷恩,摸着自己火红的胡须,出声叹道。
“看来大战在所难免了,柏丽熙女士,你这水之幕到底安全么,我们可不想为了一时的好奇而得罪两位无比强大的存在啊。”又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沙哈尔塔主,你也不必太过小心。我自由分寸。”柏丽熙正操弄着一片蓝色的水幕,蓝色的巨大水幕居于水之塔顶,映出远处斯洛兰与阿古斯特的画面,宛如高空俯瞰,情况一览无余。而暗之塔主沙哈尔,则负责用暗之能量让水幕更为稳定,以及用暗之秘法,得到他们的声音。
阿古斯特现在也有些许焦虑。他只是想见识一下星空领域的力量,教廷精英尽在于此,这次战斗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即便有少许损伤,只要能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顺道刺探下说不定未来会成为教会头号大敌的情报,想来教皇不会太为反对。
但现在还没有打起来,情况似乎便不再掌控之内了。斯洛兰现在散掉神剑光芒,做出一副拼命的姿态,阿古斯特便又犹豫了。
趟若斯洛兰真发起狠拼起命来,这样的情况下斯洛兰一定会死,但教会这些精英们起码也要陪葬不少,罗奥菲特家族对于斯洛兰的态度还没完全清晰。若斯洛兰此刻死去,教会也许会白白结下罗奥菲特家族这样一个劲敌,到时碧落星辰也会成为烫手的山芋。没有罗奥菲特家族的血脉,就算修行了星空斗气,碧落星辰在手只能算是一般神器罢了。而教会绝不差这一件。
“虚荣是最大的原罪。”耳畔响起教皇大人常常念叨的一句话,阿古斯特唯现在有些理解了。
“教廷派来这么多人来捉拿我,看来我面子挺大的。”斯洛兰出声说,剑上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他自己身上的蓝光暴起,不断四溢。
阿古斯特淡淡回道,“这么多人马只是以防万一和随便平定附近异端叛乱,以及防止意外的威胁罢了。”真假各半。
“噢?”斯洛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突然身上蓝色斗气暴起化为一颗闪亮的流星,从塔顶冲下。
惊天一战,不可避免。
下一刻,蓝色流星已然与下方众圣堂的构成的魔法阵撞到了一起。
蓝色和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如同白昼,数里外的那南城在震动。
光芒四散开去,斯洛兰已离开碰撞区域一段距离。而刚刚由众教堂骑士组成的庄严阵法已消失不见,神殿骑士们个个以手中大剑撑于地上,随不至于东倒西歪,但嘴角的鲜血却还是显得狼狈。而退于远处的斯洛兰悠然站立,左手握着一簇刚刚从法阵回击而来的能量,握着碧落星辰的右手放于身后,姿态潇洒。从外表来看显然这次是斯洛兰完全占据上风,只是他在身后握着剑却不住颤抖的右手出卖了他。
阿古斯特取代了刚刚处于阵法中心的神殿骑士长德塞利,面容严峻。斯洛兰用纯粹的力量碰撞这种如此拼命的打法让他很是头疼,若不是刚刚他见机不对马上取代了阵中心的德塞利,法阵中的骑士们就不会向现在这么只是受点轻伤,首当其冲的神殿骑士长肯定凶多吉少。
当然刚刚他也可以选择从侧面袭击斯洛兰,就算斯洛兰有星空斗气和星域护体,也难逃一位他的全力一击,必然受到重创。但法阵中的圣堂骑士们,恐怕要倒下大半了。
但在那一瞬间的选择中,阿古斯特选择了保护这些教廷精锐。
“看来,这么大的阵仗可真不是专门对付我的啊。”远处,斯洛兰平静的说道。他左手五个指尖拉扯刚刚从法阵上扯下的金色能量,细细把玩,感受着如此浓郁的神圣气息,他略感惊讶。身后颤抖的右手稍微平息了些,刚刚的碰撞一下消耗了他大半的斗气,右手也不住的颤抖起来,突然他左手手中的金色神圣能量一瞬间转为了蓝色,融入了他体内。修复他受了不轻伤的身体。虽然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这样下去阿古斯特会赢。”火之塔主奥格雷恩摸了摸胡须,“如果斯洛兰还是这样打,不动用那把神剑的力量的话,是这样吧。”奥格雷恩环视周围,众位元素祈愿塔塔主都表示赞同他的观点。
离了这把剑不行啊。
终于,斯洛兰把剑换到了左手,握紧了它。
“这下不一定了。”奥格雷恩塔主又发出观点。“啧。”水之塔主柏丽熙忍不住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奥格雷恩尴尬的耸耸肩,不再言语。
星光照在斯洛兰身上也像是在不断给他补充力量。几个呼吸的时间,又是一个状态全满的斯洛兰。还是离了这把剑不行啊,斯洛兰想着。
离了这把剑会死吧。
这一切,不远处的神殿骑士们看在眼里,面面相觑。能再星空下进行转换,以他人魔力补给自身,原来这就是星空剑圣在繁星下不畏惧任何圣域的源泉。
在黑夜中光明魔法与斗气都无法像白天那样受到加成与补给,光明教会现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一览无余。
“那孩子已经死去了。”
”谁说那孩子死了,我已经把他交给别人了,现在可能已经到了你们最不想他去的地方了。”斯洛兰依然漫不经心的说着谎言。
虽然并不知道光明教会为何一定要阿兰硫丝的孩子死去,但他们既然有如此的决心,必然有他们害怕的地方。而且,那随后的大队人马,都是普通的十字军与一些光明法师,也不会是来对付他的。既然光明教会另有目的,那就一定不能让他们目的得逞。斯洛兰心中发狠。
远处阿古斯特陷入沉寂中,确实,对付这位难缠剑圣的最佳方案就是他和其他几位教廷圣域一起前来围剿,白天解决战斗。但教会其他几位都有要职在身,教皇的意思也是不愿与大陆第一家族结仇。所以,这只部队出现在这里,其实是为了其它任务和确认阿兰硫丝的孩子死亡而已。现在斯洛兰却在此与他们搏命。
“这漫天星辰的夜晚,可是很快会过去的。”阿古斯特似自语道。
神殿骑士们重新结成法阵,淡淡的金光又的亮了起来。不一会,刚刚还面若死灰的法阵中的圣殿骑士们在运转的法阵中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这次轮到斯洛兰皱眉头了。刚刚他携全身斗气,又有星辰加护的全力一击,看来仅仅只是撞散了这个诡异的法阵而已,与圣殿骑士们的斗气而已。对于连人都没有撞残一个结果,斯洛兰很不满意。这个结果,也足够让星空剑圣思考一下了蛮干是否合理了。
“阿兰硫丝,也已经死去了。”阿古斯特又在远处自语。
“可离这天亮,还有一阵呢!”
斯洛兰身上再次暴起蓝色光芒,冲向散发白色圣光的法阵。又是一声巨响。终于,法阵中的圣堂骑士们摇晃着趴下了两个。
远处,斯洛兰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狠狠地说道:“我还以为一个都撂不倒呢。”
阿古斯特看着这情况,终于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忧虑。这种战斗,斯洛兰携神剑之威,几乎没有消耗。果然,不远处的斯洛兰又拿出几团抢来的金色能量把玩起来。看来自己还是必须该出手了,至于身后这些精锐们,斯洛兰若是偷袭,神明会保佑他们的!
淡金色的羽翼出现在他后背上,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无形的威压充满了每个人的心头。神殿骑士们难掩内心激动,审判长大人背后那金色的羽翼,就是他们信仰的佐证。
光芒也照在斯洛兰身上,不过斯洛兰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依旧把玩着手上跳动的能量。而后金色的光穿过了他的身体。
阿古斯特目光如炬,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向斯洛兰,只见斯洛兰的身体竟然被光芒穿过,随后便消散了。
神殿骑士们戒备的打探着周围,权利戒备着不知会从哪里杀出星空剑圣来。但那虚影完全消散后,星空剑圣也没有杀出来。难道,那不是由速度形成的残影和入门空间魔法组成的效果?神殿骑士们想不明白。
过了一阵,众人终于明白刚刚那是实实在在欺骗了他们所有人感官的魔法。
“这是幻术!”一个神殿骑士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斯洛兰还会幻术?还能不知不觉中骗过自己?阿古斯特皱起了眉头。
能不知不觉瞒过众多神殿骑士眼睛,以及他的知觉,怎么也不该是连一位武道圣域该会的。能让阿古斯特这种远超圣域的存在中招的,怕也只有同为圣域级别的幻术大师才能做到吧。但要知道,幻术大师这种能几乎能戏弄所有人形生物的存在,大陆上可是数千年没有出现过了。只有一些历史悠久的古籍上才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几乎已经成了上一个神迹时代的代名词。
而本身幻术师这种职业,在古籍记载中早就被黑暗的亡灵法师灭绝了。
斯洛兰不见身影,神殿骑士们已然开始惊恐,他们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是否又在另一个幻术中。中了幻术,基本就败了,只能任人宰割,这也是幻术大师的可怕之处。
反应极快的骑士不断强化自身感觉,变幻莫测的斗气不断让身体有不同的程度的痛觉,这是他们在修炼时熟悉的感觉,外人是决然不会知晓。他们依此来判断现在的感觉是否真实,从而破除幻术。
还有几个神殿骑士,慢慢闭上了眼睛,将心沉浸在宁静中,然后睁开了双眼,眼中泛起淡淡的金光。“真实之眼”这是教会在绵延数千年,在大陆上幻术师最为鼎盛的时间段留下来的小法术,旨在对付幻术师。在大陆这个幻术师近乎绝迹的时代,他们竟然还会这个法术,果真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用试了,只有那个幻影而已。斯洛兰走了。”阿古斯特低沉的声音传来。但神殿骑士们并没有停下身上莫测的斗气变幻,优秀的战士们继续着自我的验证。在幻术大师面前,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五感,这是常识。这些精锐们自然知道。
阿古斯特没有其他动作,负手而立,抬头望向星空,等待着骑士们自己验证着真实与幻境。一层金色的光圈自阿古斯特脚下蔓延开去,直到斯洛兰消失的地方。洞察,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能力,能发现交战过得对手能力来源,这也是为何阿古斯特想找斯洛兰打上一架的原因。
远处,水之塔主柏丽熙连忙撤掉“水之幕”法术,众塔主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着。终于还是奥格雷恩塔主咂嘴咕哝道,“下次真要和这两个怪物打,我看直接投降算了。”
斯洛兰逃了。
阿古斯特无言沉默。斯洛兰不可能会幻术,这他是知道的。使用洞察的结果依旧是指向了天上的夜空。只是不知又是哪一棵星辰给予了斯洛兰刚才发动那个幻术的能力,那个能瞒过他的幻术。作为这世间少数知道天上星辰秘密的人物,阿古斯特此次才真正感觉到了天上灿烂的繁星,它们真实的存在着。
转生的天使本来无所畏惧的心,面对着空中的蓝月与浩如烟海的星辰,涌出一种特殊的感觉,第一次感到了对光明之外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