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话别
“快到了.”五天后的正午,阿兰和安格艰难的步行在那南城远处的雪山脚下,“看得到城门了.”安格站在原地松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随便扯了下头上绑得太紧的头巾。他全身力气都快没有了,走起路来气喘吁吁,在寒冷的温度下,脸上的汗水若不立刻抹去不久就会变得冰凉,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今日那南城外并没有下雪,路上积雪也几乎没有。但却寒冷依旧。这寒冷让安格觉得无比熟悉和心安。再次离别了这里一年多,他回来了。雪山不远处就是那南城,那个他印象中只有短暂春秋,和长长冬天的城市。
不过现在这里越发暖和了?以往这时节,城外早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他站在雪山顶上喘了会气,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一眼,他看到了远处依稀可见的水蓝色塔尖。那就是元素祈愿塔的地界。那水蓝色的塔。。他永远忘不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它的震撼。那座全身晶莹剔透,仿佛巨型冰雕艺术一般的梦幻之塔。
而在那看不到的空中楼阁,那里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收回目光,发现不远处的阿兰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远方水蓝塔尖的方向,看来忘不了的可不止是他。
看着前面不远处,只有他肩膀高的小阿兰,他不免有些生气。这小子就是让他此刻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他看着阿兰有些不爽的嘲讽道:“怎么,现在不急着赶路了?”阿兰不说话,还是看着远处的水蓝塔尖。
“我说过今天能到那南城你还不信,就知道催催催,这天气弄一身汗好受不?”
阿兰看向了他,“还不是你非要在恩波利玩上一天。”
安格顿时就来气了:“你都不讲点道理的?也不知当时谁玩得最开心。还有,进入菲洛联盟不准备点衣服怎么行,你想冷死我啊。是是是,你没感觉,你厉害。我怕冷行不?再说,我找来衣服时,你还不是屁颠屁颠的换上了。”
阿兰脸红了一下,他马上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反正今天回不到萨村,就是你耽搁的。”
“你洗澡还耽搁时间呢,洗半天。再说我怎么知道师父前天会突然收回神剑啊,不是说好的五天么,说起来,我还没玩够呢。。”安格一边抱怨,一边跟上阿兰的步伐。
阿兰在前面回击道:“你说只要三天半就可以到那南城,我才在那城市玩了一会儿。可是现在是第五天了。”
安格叹了口气:“是啊,原本真的只要三天就可以到那南城的。可谁知道我们的师父大人在想什么呢,希望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有些忧心起来。
原来星空剑圣斯洛兰在将神剑碧落星辰交予他徒弟后的第三天夜里,直接收回了神剑。当时安格和阿兰因为贪玩了一天,还在体验恩波利王国边境小镇——普雷里尔镇中那间号称最好旅馆的安逸环境。
他们当时离菲洛联盟尚还有半天的飞行距离。
而后,碧落星辰消失了。在他俩的目瞪口呆中,碧落星辰在他俩面前像是残影一般慢慢变淡,最后就这么消失了。二人不知自己师父遇到了什么事,又觉得神剑也有可能是罗奥菲特家召唤的。
后来在阿兰的执意要求下,第二天一早,安格带着他开始了疲累而匆忙的赶路之旅。
当然,疲累的只有安格而已。在阿兰的不间断催促下,安格确实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他几乎耗光了所有魔力,才让他们今天刚好飞到那南城附近的上空。安格实在是没有力气的,才歇息了一会。却也被阿兰拽着艰难的步行起来。
也许斯洛兰没什么事,只是想整一下他们。安格也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情况。毕竟这一年多的旅途中,这星空剑圣坑起徒弟来,还真是一把好手。比如随手扔颗石头到大河底,到雪山巅,到火山熔岩里。。然后叫他们找回来。哦,还派一个只有特殊情况才有些用的拖油瓶在他身边,这些苦,安格想起来都要流泪。
好在,都过去了。
又走了一阵,已经能看清那南城北门上刻着的楚岸国文字了。安格看到城门口有俩马车停下了,守城士兵在盘问。
阿兰喘着气,回头问道:“你还没说今天怎么回到萨村呢。真找到墨狄斯哥哥就好了?”
安格却像是越走越轻松:“现在只有找他了帮忙了,也许有办法吧。再说,今天回不去也没什么问题吧。在这里师父也会找到我们的。”当初他也是在这里找到当时心灰意冷的自己,安格在心里说道。
阿兰停下脚步,认真想了想:“不行,就要今天回去。你和我一起。”
安格打了个哈欠,懒得和这小屁孩分析什么。在城中问一下大哥墨狄斯最近几天大陆上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比两眼一抹黑的去萨村好?“反正我是走不动了,如果你墨狄斯哥哥没有太好的办法,我今晚会在城内睡上一觉。今天没能赶回萨村,也是师父他自己不守信在先,提前收回碧落星辰。是吧。”
说完,安格用恢复的一丁点风系魔力,给自己用了个风行术。“呜呼!”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围绕在安格周围,安格走起来像是背后有人在推着他一般,轻松了不少。不觉间越走越快,健步如飞。一溜烟的从阿兰身边飞速而过。
“等等我啊!”阿兰见状也在后面奔跑起来。不过比起安格,不会风系法术的他肯定是越跑越慢了。
安格飞奔到北门口,风行术的效果就消失了。此刻魔力枯竭的他已是很是满意这个效果了。城门口有两个站岗的士兵,才放过了一个车队,他们对眼前的大呼小叫飞奔而来的少年很感兴趣,正在不断打量着他。
安格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士兵的装束,又扫了眼城墙上站岗的士兵。都是些不认识的面孔,服装也和一年前不一样了。
那南城中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多。而随着一年多前,伯爵夫人带着整个杜奥伯爵府的人离开,真正知道他是杜奥伯爵大儿子的人几乎没有了。
安格看着陌生的面孔,有些疑惑。看来墨狄斯的“雪湖”佣兵团分部,又招了不少人。这些人肯定是新来的,才会被派了站岗。他这么想到。
多看了几眼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两人既不是身着楚岸正规军黑甲红翎的拉风装束,袖口上也没有“雪湖”佣兵团的狼影。他们既不是楚岸正规军,也不是雪湖佣兵团的人。安格皱起眉头,在一年多以前,他可是在大公府中亲耳听见菲洛德大公将城防事物交予墨狄斯雪湖佣兵团的。
那南城又有什么变故?
“少年,你这一路大叫着跑过来,却又站在城门前,是怎回事?进还是不进去?”有一个士兵眯起眼睛发问了。
安格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你哪儿来的小孩?站在那里做什么!要进城就过来!”另一个脾气好像燥了点。
这些年的经历,让安格有了远比同龄人沉稳的内心。
安格慢悠悠的回到:“我是法之塔来的。我在等我师弟,然后我们会一起进城。至于做什么,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在佣兵团待了一年多,自然知道怎么对付这类人。
“哟,还是个法爷?看不出来。”那脾气不好的士兵上下打量着他,明显不信。
法爷,是菲洛联盟中佣兵对魔法师喜欢用的特殊称呼。其中包含了羡慕,调侃,看不起,不满等诸多复杂情绪。
阿兰听后微微一笑,说道:“不仅我是个法爷,我身后那个那小屁孩也是个法爷,你信不?”他指着身后还在努力行来的阿兰,对着那士兵挑了挑眉。
另一个脾气好点的士兵小声对同伴说道:“我看还真可能是法之塔的人,不然你说,谁家会让两个的孩子行走在荒郊野外?”那脾气不好的士兵也犹豫起来。调侃归调侃,他可不想无缘无故的惹上魔法师。
“阿兰,朝我来一发火球术。”一阵风带着低语传到还在远处的阿兰耳边,阿兰抬头看了一眼,见安格朝他试了个眼神。
来发火球术?什么意思?阿兰想了想,随手朝安格扔了一颗火球。体内有“火焰”他这火球术可是说来就来。
只见火球飞向安格,绵软无力,又飘又不准,一看就是敷衍而为。不过这也足够了。
火球砸到离安格身后的地上,安格一副为难的表情说道:“我这师弟年纪不大,但脾气却没我这么好,你们也知道火系法师嘛,火爆得很。这次他本不愿来的,可是师命难违啊。”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最近来那南城的法师的确是有些多。这两个孩子是不是法之塔来人不好说,但法师身份是没什么疑问了。上头大公一年前就早就有命令,对进城法师一概放行。
“进去吧,法之塔的小~法爷!”那士兵不甘心的一句。
安格听到这话,礼貌性的微微一笑。既然自己占了天赋上的便宜,这嘴上便宜,就让给对方吧。他站在原地耐心等着阿兰,身上偷来的长袍微微扬起,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很有“法爷”的风范。
终于和气喘吁吁的阿兰进了那南城,安格脸上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快步疾行。一路向南而来,他居然没有看到一个雪湖佣兵团的人。
离开了城北区域,他舒了口气。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雪湖佣兵团服饰的佣兵,正在街上和一个商贩扯着什么事情。他没有上前问话,而是快步走向了雪湖佣兵团总部所在。
总部还在。远远看起来,雪湖佣兵团的总部驻地,没有任何异常,门口执勤的依旧是老熟人。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我。。说,墨。。墨狄斯哥哥到底在哪儿啊!”阿兰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传来,安格带着他一路疾行到此,此刻他总算等到了机会发问。
安格没有立刻回答阿兰的疑问,他先是环视了周围一圈。佣兵团总部就在他眼前,这里的环境他本是熟悉无比,毕竟这里以前是杜奥伯爵府,自己的家就在这里。
而现在,他印象中的空地变成了宅子,原本的宅子变为了喧闹的酒馆,里面大概都是寻欢作乐的佣兵。他目所能极之处,还扫到了两家魔法公会的图标。
看起来终究如父亲所料,那南城的繁荣时代,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又是一个无云的冷夜。
爱薇罗站在水之塔冰蓝塔尖下的围栏旁,一袭蓝色的长裙法袍加身。法袍上刻着精密的咒文,繁复的咒文布满法袍的每一处,精妙的排列使得法袍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这长裙法袍就是能让一个初级水系法师直接变身成高阶法师的水之塔无上至宝物,法蓝袍。水之塔塔主的象征。
爱薇罗穿着它,看着眼前冰封万里的景象,心如止水。
这些年,岁月的刻痕终于在她的脸上有所显现。或者说,她终于允许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用以保持一塔之主的威严。
自己的确是变老了。看着艾洛德莉的超飞速成长,想着自己留在法洛斯帝国的希望,她时常会这般想到。
到底是心境不一样了。
她看向塔下的巨大法阵,来自神迹山脉的寒风被引向这里,在塔身下环绕了一圈,又近乎原路回去,吹向山脉脚下的白雪森林。给这里留的只有亘古不变的寒冷。
这就是自己老师,前任塔主柏丽熙想出的办法。当初流传千年的法阵被斯洛兰损坏,柏丽熙穷尽心力,才留下了这个稳定的办法。
仿佛这里一切都没有变,与以前相比,也只是少了吹向那南城的阵阵寒风。
但也正是少了这一点,水之塔与世间唯一的联系也几乎断绝。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氛,她终于在前一年做出开放水之塔的决定。
这位新晋的水塔之主忽的出声说道:“你还要待在上面多久?”水之塔境内,已没有人能瞒住她的感知。即使是他也不能。爱薇罗的声音也冰冷无比,就像这里呼啸在耳边的寒风。
蓝光四溢的碧落星辰先行飘落在爱薇罗身后,星空剑圣斯洛兰从塔尖上一跃而下。爱薇罗回头瞥了一眼,淡淡道:“来这里有什么事?”她看着底下流传千年的法阵,想着逝去的老师,对斯洛兰给不起什么好脸色。
斯洛兰没有提起碧落星辰,任它漂浮在空中。他慢步走到爱薇罗旁边,陪着她看向眼前的万里冰封,沉默不语。许久,许久,一片寂静中,“对不起。”斯洛兰突然看着下面的法阵出声道歉。
“你回来这么久,才想起来水之塔看看?”爱薇罗没有理会对方突如其来的道歉,许久才终于淡淡的问了一句。
斯洛兰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数年了?”爱薇罗看着他冷冷的说道:“你走的第二年,各大帝国又开始出现星辰术士,大陆上的人都说,夜空没有了掌控者,又将进入了星辰术士的时代。可是约三年前,那些星辰术士纷纷自称失去了对星辰的感应。罗奥菲特家依旧没有剑圣。有心人自然都能猜到,你从山那边回来了。”
斯洛兰看了一眼夜空,原来,这星空一直向世人透露着他的动向。
“你找到你要的答案没有?”说了这么些话,她语气从极度冷漠慢慢带了点温度。
斯洛兰看向她:“嗯,只找到了一些。”“一些?”“到了那边知道了更多的事,但就是这样,知道得越多,疑惑也就越多。”“你?”爱薇罗欲言又止。
斯洛兰看向爱薇罗,双眼都变为了骇人的仿佛映着星空的水泊,“我没有时间了。星空在召唤我,星空下已无我的容身之处。空间外域,将是我唯一的去处。我必须要离开了。”
爱薇罗心中一叹,她的心境越发柔和了。斯洛兰真的要离开了。毫无疑问,这次将是永别。这些年来,成为一塔之主,她也算完全知晓了法之塔的秘闻,她也隐约明白斯洛兰所面对的窘境。“通过圣笙森林走?”
斯洛兰微微一笑:“不走圣笙森林。”
爱薇罗不语,不走圣笙森林而去空间外域,就只有通向虚无之境了。星空剑圣倔强选择的旅途,凶险异常。
她没有了如多年前般的劝阻,只是叹了口气问道:“还有什么事?”“叫上墨狄斯和艾洛德莉到小村去吧,我想再教他们最后一次。”
“哦?”爱薇罗有些疑惑。两兄妹通过了紫晶幻境,成长的迅速为人类所不能理解。艾洛德莉已经快要成为法之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法师了。而墨狄斯,那南城的情况她有所了解。等艾洛德莉出师参与其中,她实在难以想象以他们兄妹的才智,还有什么情况可以阻碍他们。
除了那道圣光。
“你是要他们小心光明教会,是么?”
“不,这事教皇自有分寸。他们倒是无需操心,低调就是了。”
“什么意思?教皇有什么分寸?”爱薇罗想了想,实在是不明白,“你要教他们什么?”
“看在他们勉强算是属于我母亲家族的事上,魔族在这位面的事,我得给他们说清楚。免得.他们到时不知如何面对。”斯洛兰看着蓝色的夜空,淡淡回到。随后又转过头冲着爱薇罗眨了眨眼左眼,微微一笑。
爱薇罗一怔,面对眼前会道歉,带着温暖笑意的斯洛兰,她产生了错觉,仿佛看到当年那个还没有进入圣域之境的隔壁家的天才,那个还没有遇到阿兰硫丝的那个爽朗少年。
她迟疑的问道:“为什么不在这里?”“因为你这里啊,实在是太冷了。”斯洛兰双手放倒胸前,呼了口气在手上。
从来只是听说进入圣域之境的人会越发冷漠,从未听说像斯洛兰这样进入圣域之后,反而回归原本个性的存在。莫非罗奥菲特家的剑圣就是这样?听说帕罗叔叔也是后来才变得和蔼起来的。
爱薇罗看着斯洛兰许久,确认他就是那个搅得大陆天翻地覆的星空剑圣。“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做了什么?”
“我啊,”斯洛兰歪头想了想,“这几年我带着两个小徒弟逛了逛大陆。教导了一下他们基本知识。然后读了一本书。大概就是这样了。”
“书?你会有兴趣读书?”爱薇罗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好笑至极的事情,“当初瓦娜城谁不知道你讨厌读书到了何种境地。”
“可那本书写的好啊,在上面留下文字的作者那叫一个厉害哟,反正我佩服。那本书拉回了我靠向星空的心境,你说厉害不?”斯洛兰叹道。
“什么书?”爱薇罗很是惊奇。
“还给精灵了。”
“精灵王写的?”
斯洛兰不置可否,转开了话题:“哦,前两天我还杀了几个讨厌至极的人。”
“什么人,值得你动手?”
“他们名字太恶心了,我忘了。”斯洛兰说完想起了当年父亲忘记杀母仇人姓名的话语,不由微微一笑。
爱薇罗则苦笑一声,她大概知道了:“那些人,不会都姓恩波利吧。”
“也许吧。我说过我忘了。”斯洛兰又仿佛想起了一件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也生了个孩子。小德利涅终于还是得手了?”
“我愧欠他良多。”爱薇罗坦然承认。她不知斯洛兰如何得知的,这事只有她和艾洛德莉知道。
“哎,既然如此,你陪我回一次瓦娜城吧。我去拿点东西。”
“可以。”
一阵寒风从水晶般的塔内吹来。艾洛德莉包裹着冰风出现,她正在修炼,不知为何师父突然叫他上来。
“师父,我来了。”艾洛德莉眼睛一只紫色,一只蓝色,头发也是半紫半蓝,看起来修炼还没有成气候。
“只是修炼的时候会这样,这顶层只有我们师徒二人。她自然不用掩饰什么。等她进入大法师的行列,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师父在和谁说话?艾洛德莉一转头,才发现了旁边的斯洛兰。
“你怎么比你师父还冷?”不理会欣喜若狂到就差跳脚的艾洛德莉,斯洛兰一开口就是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