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玄甩袖离去,小腹的伤疼得快要崩裂。
“怎么,很想报仇是吗?”瑞颐一直呆在景殇宫中,反正萧启瑞也不会到景殇宫来,这是躲过晏十三和流云的最好去处。
“她夺了本宫做母亲的权利,此仇不共戴天!”渔玄甚至想提前开始实施仙主的计划,让派去的宫人将瑞颐送来的花粉一天一点悄悄放在盛夏的饮食里,隐藏在盛夏周围的杀手也在视机而动,只是,萧启瑞每时每刻护在盛夏身边,根本没办法接近她。
“就没其他法子了吗?本宫要她立刻就死!”
“把那些杀手都叫回来,仙主的人你还没资格用。”瑞颐公主冷冷说道,“如果用杀手杀了皇后,皇上会锲而不舍地追查下去,仙主不想暴露此事,三天后你只需要把萧启瑞留在景殇宫,其他的事不用管。”
渔玄不悦地撇过脸,但她只能现在只能受制于仙主。
接连两日,萧启瑞除了上朝寸步不离琉璃宫,以至于盛夏一直没机会再和晏文钦接触。
昨日,晏老夫人又被送进了琉璃宫,由菲儿和青蓝照料着,盛夏偶尔也去看看她,好像一切如常,殊不知风云变幻已近在咫尺。
“主子,这是刘美人送来的。”菲儿捧着几双婴孩的暖靴,这几日,妃子们送来不少礼物,有给未出世的皇子做的衣裳,也有给她准备的祛疤奇药……
人人艳羡,皇后毁容,虽失宠两月,但如今圣宠更胜于从前。
到底宠到了什么地步呢……
“夏儿,朕喂你,小心烫!”萧启瑞端着人参汤,耐心地吹了吹,又放入口中舔了一下,确定温度适中,才将勺子举到盛夏嘴边,俨然是在照顾三岁的孩儿。
“夏儿,你靠着朕,朕念给你听。”萧启瑞霸道地夺过她手里的《百草杂记》,这本书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惹得萧启瑞恨不得变成《百草杂记》日日让她捧在手心。
“夏儿,你睡吧,朕就在这里陪着你。”萧启瑞用大手含着她的小手,隔着薄纱捏了捏她的鼻子,待听到盛夏均匀的呼吸声,他却愀然泪下,温热的泪滴在盛夏手心,她却没有睁开眼,假装不知道他的伤感。
其实她心中何尝不伤感,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这美梦太短暂。
“夏儿。”夜里,萧启瑞抱着她,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未曾放开。
“皇上。”盛夏羽睫闪动,今夜是最后一夜了。
“朕舍不得你。”他把头埋在她颈间,狠绝如他,只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于渔玄他都不能完全敞开自己。
“往事已成空,皇上还有大好的时光。”盛夏呢喃,雪狐至今未出现,无界怕是也救不了她了,她自知时日无多,只希望能坚持到生下孩子,自己这将死之身还能盼什么爱情和幸福呢。
“朕最好的时光便是和夏儿在一起。”萧启瑞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目光闪烁,不像平日里的深藏不露。
这时,小德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皇上,药煎好了。”
萧启瑞接过药碗,看向盛夏,“这是鬼手医仙留下的最后一副药,夏儿,喝了吧。”
盛夏颤抖着,悲绝地看着萧启瑞,他却并没有迎着她的目光。
这药一定有问题,如果是鬼手医仙留下的药,为何不让菲儿去熬制,而是让小德子端来,又为何在她要离宫之前才拿出来?
“皇上,若你要杀我,无需这么麻烦!”
盛夏泪如泉涌,她怕的是他要杀的不是她,而是她腹中的孩子!哪个皇帝能让皇后怀着皇子出宫的?
“夏儿,你不信朕?”萧启瑞神色黯淡,他知道这碗药喝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但是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
盛夏端起药,似要一饮而尽,萧启瑞悲伤延绵,想要阻止却又不能,唯有如此母后才会相信她死了,唯有如此他才放心地让她离宫……
黑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湿润了盛夏的双眼,她嗅出了红花的味道,狠狠将药打翻。
“你滚!”
萧启瑞却示意屋外的宫女进来,三名宫女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碗药。
“夏儿,乖,喝了药你的毒就能解开了!”萧启瑞说得那么无力,夏儿怀着九个月的身孕,现在却要他杀死自己的孩子!
“萧启瑞,你竟然狠心至此,你滚!”盛夏狠狠甩开他的手,又冲上去打翻了宫女盘中的药碗,最后一碗却被萧启瑞拿在手中。
“夏儿,原谅朕!”萧启瑞将汤药倒入口中,一手将盛夏禁锢在怀里,点了她的穴道,狠狠地覆上她的唇,将汤药喂入她口中。
苦涩的红花,盛夏止不住流泪,她不喝!
为什么他要杀死她的孩子!她不喝!
一滴一滴泪,落在萧启瑞脸上,和他的泪混合在一起,他明明吻着她,却像是最这世上最残酷的凌迟,都顺着这碗药流入她身体的每一处。
萧启瑞,我恨你!
当最后一滴药流尽,盛夏已浑然失去了灵魂,外面的侍卫慌张地跑了进来……
“皇上,不好了,贞贵妃自尽了!”
萧启瑞解开盛夏的穴道,不愿也不敢再看她绝望的模样,放下药碗落寞地走出琉璃宫。
盛夏瘫坐在地上,拼命地想把喝下的汤药吐出来。
“主子,你怎么了!”菲儿进到屋里,看见盛夏崩溃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菲儿,我们现在就走!”盛夏慌乱地去找收拾好的包裹,她害怕,害怕感觉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被剥离。
菲儿应声,虽然此刻已经天黑,但一切已准备妥当,便也帮着主子去取包裹,只是盛夏突然倒地……
那一瞬的剧痛来袭,又骤然而逝,她觉得身子一轻,蓦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心底最柔软的一处痛不可抑,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主子,你怎么了!”菲儿丢下了手中的包裹,盛夏的衣裙下泛滥着鲜红的血。
她面色白得可怕,四肢颤动,偶尔睁开的双眼里也如死灰一片,双手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将被指甲掐进肉里,鲜血淋漓,仿佛她的心肠如同这血肉,在那一刹那,寸寸绞断。她痛苦到了极致,声音压抑在喉口,碎成了呜咽。
模模糊糊又忆起前世那个大雨的夜里,她从药店买回安眠药,看着那满瓶白色的小颗粒变成魏可的模样,这世上她最相信的人也是伤她最深的人!死后,来到幽然谷中,她也不敢放声嚎哭,只是独自地在回忆的烈火里煎熬……一分分的痛又仿佛昨日回映,慢慢凌迟她的骨血。这样不可诉之言语的悲恸,让她的身体如浸寒冰,一瞬一息地冰冷下去。
为什么她要重生!为什么她要爱上萧启瑞!
菲儿的声音越飘越远,盛夏在迷雾中却好像看见了两个小娃娃,追着他们跑着,却怎么也追不上。
黄泉碧落,骨肉生死永离,还未曾见你们一面,便已在梦中。她宁愿痛彻心扉,肝碎脾裂,独一人尝此悲恸,也不愿留在这世界里,便是阿鼻地狱,也胜过世间春菲。
“主子!”菲儿哭泣着帮盛夏接着胎死腹中的孩子,而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刺鼻的浓烟,瞬间火光包围了整座琉璃宫!
大火由外朝内蔓延,整座琉璃宫的外墙已燃起熊熊大火,像一个烈焰铸成的牢房,禁锢了琉璃宫里的每一个人。阵阵西风加大了火势,寸寸火舌舔食着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宫人们乱成一团,大多葬生火海,若有些聪明的知道往碧湖里跳,却在飞出窗子的一刹那立刻被瑞颐用带毒的银针击中,还来不及呼救,便沉入了湖底。
菲儿望着窗外的火光,心中焦急,东厢房还未起火,若是她现在带着主子用轻功逃出去,许是还有生还的希望,可主子她……
盛夏眼里一片死寂,额上冒着冷汗,发髻乱了,衣裙脏了,手里紧紧拽着衣袖,揉成一团团,她昏过去又被痛醒,反反复复,直至腹中骨肉完全分离,她的心也跟着死去了。
菲儿将刚刚流出的两名死婴放在地上,泣不成声。
当初主子告诉她腹中的孩儿是双生子时,那难以言喻的喜悦还映在她心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就已成了一双冰冷的尸体。
“主子,菲儿带你走吧!”菲儿抹泪,不能再耽搁了。
盛夏艰难地想要坐起来,却根本没有力气,“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她脑海里爆炸开来。
菲儿扶起盛夏,却不忍再让她看那浑身是血的婴孩,从她身上找出流云的竹片,用力吹响。
今夜,因为皇上一直陪着皇后,又恰好晏文钦来接晏老夫人回家,突然说有事要请他帮忙,他便跟着晏文钦来到承天门口。
“琉璃宫出事了!”听见竹片的声音,流云不敢耽搁,丢下晏文钦便消失在夜色里,晏文钦将马车交给承天门的守卫,自己也赶往琉璃宫。
临近碧湖,流云的眸中是琉璃宫的漫天大火,这场火几乎燃烧了琉璃宫的每一个角落,虽然他已嗅到了洋槐林间有瑞颐公主的气息,却忍下怒火急着找寻盛夏的位置。
流云从屋顶跃下,冲进东厢房,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皇后瘫软着身体,木然地流着泪,双手各抱着一名初生的婴儿,那两名婴儿紧闭着双眼,不哭不闹,菲儿搀着她,已经哭花了脸。
见到流云,菲儿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快带娘娘走!”
“小皇子怎么了?”流云察觉了异样,菲儿用口型告诉他“已经死了!”,泪如泉涌,流云不由得靠近盛夏,想要拿走她怀里的死婴。
盛夏却用尽全力避开,将怀里的死婴抱得紧紧的,“孩子别怕,谁也抢不走你们。”
菲儿忍着泪,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布袄包裹着两具尸体,轻轻地说:“主子,琉璃宫着火了,我们快带小皇子们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