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启认为该生气的主将们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热情的围了仲迪。他们称呼为仲迪为“仲迪将军”,这个如同央杜母亲同样的称呼要出自主将的嘴里,可不光是一个名称而已。
只有上过战场的主将才能尊称为将军。碧澜护卫首领并不能得享这样的殊荣。在扬启诧异的打量仲迪时,弗蚀笑着对他招手:“仲迪以前是王师右翼第三辆战车的主将。”
“右翼第三?这次序比我母亲还高。”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与主将们交谈甚欢的仲迪,扬启双眸一转,凑到弗蚀耳边说道:“那陛下就更不用担心了。有仲迪将军在,您在王宫里面熟悉战车就好了。不过拖几辆战车回王宫。”
弗蚀面露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回到王宫,弗蚀便把扬启单独领回寝殿,第一句话就是:“隘口动荡的情况怎么样?”
扬启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着重说明了从入口到倚波堡沿途死伤的雯灵。他还故意将逝者们的惨状添油加醋。说到麋族兵团出动,全然不顾战事规则包抄分散的貂兽时,弗蚀脸上果然露出了难以查觉的欣慰之色。
“陛下,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借着能与弗蚀单独相处的机会,扬启极尽全力煽动。他说:“我认为应该给貂兽反击。让他们知道伤害泽雯灵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想法没有对错。”弗蚀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低头想了好一会才说:“所有生灵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只要还没有实施,说不上对错。”
“那陛下的想法呢?”大大咧咧的在弗蚀身边坐下,扬启故作天真的说:“反正想法没有对错。说说也没关系。”
要透露真实想法吗?弗蚀望着泽湖思考了很久,终是转过头无比愧疚的说:“我配不上泽王这个位置——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有反击暴行的想法很正常,您怎么配不上泽王这个位置?”稍稍提高了些声调,扬启义正言辞的说道:“残暴者应该得到残暴的结局。想反击暴行的想法难道不是天道?”
“你也知道残暴者终会得到残暴的结局,我又怎么能让泽雯灵因为反击貂兽,行残暴之事换来残暴的结局?”满脸忧伤的弗蚀背对着扬启,看着一进来便放在桌面上的王冠,说出了应该出自泽王嘴里的话。他说:“雯灵以仁慈回应暴行。”
“仁慈过了头便是儒弱。一个受伤害却不予还击的种族会被全世界轻视。难道您忍心看着更多的泽雯灵丧生吗?我们是长生之体,比普通生灵的生命更加可贵啊!”扬启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您没见被推入泽湖的那些雯灵。他们……无一全尸。若不是闯入的貂兽不知道他们的法肢在何处,只怕连法肢会被剥去。”
霜雪临死前的衰老残状随着扬启最后一句话重现于眼前,弗蚀痛苦的把脸埋在了双手间。惊觉触动了对方最柔弱的一处,扬启后悔不已。在即羞且愧的情感中,他索性抛开了一切顾忌。
“弗蚀,你听我说。”抓着国王的双肩,扬启柔声说道:“每个生灵都有为父报仇的权利,这是世间常情。作为国王,你也有为臣民复仇的权利。还击敌者不等于暴行,我们可以使用一些比较柔和的手段,让施暴者得到教训即可。”
“我有报仇的权利,可我怎能因为私欲牵连所有的泽雯灵?一个国王的任何决定,都会决定无数臣民的命运。你说说,一个为了满足私欲让臣民陷身战火中的国王还是雯灵吗?”
说这话的时候,弗蚀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不仅激动,还难得的有了怒气。惹怒国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扬启现在懒得去理会。他敏锐的捕抓到了弗蚀话中的含意,并且为此而高兴。
私欲!他承认复仇是自己的私欲。也就是说,他的确想为老泽王复仇!他还是个我理想中的优秀王者,一个不愿意因为私欲给臣民造成任何影响的王者。诚然,弗蚀还很年轻,有着优秀王者不该有的青涩和天真。但只要他是个心怀臣民的王者,这些缺点又算得了什么。
“泽地必将身陷战火。不是因为你的私欲。”为了让弗蚀好受些,扬启把可能出现的因素说成了必然。他神色凝重的说道:“貂兽闯了隘口,下一步应该就是泽地。兽族再临时,是给予他们沉痛的反击,还是冒着臣民被伤的风险只做驱逐性防御,完全由您决定。”
“他们会侵犯泽地?他们会来找我们?”说到最后,弗蚀的声音都飞扬了起来。“对,没错。兽族怎么可能因为公正的结论停下自己的暴行?他们必会来犯。”
“所以,陛下的时间不多了。也许过几个月,他们就会进入泽国境内。就算只是防范性驱逐,您现在学战车技艺也来不及了。我有个提议……”趁着弗蚀心情好起来的机会,扬启抓紧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战争交给最好的主将,您在后方指挥就好了。”
这个建议并非一时兴起。说实话,以雯灵死守战事规则的特性,扬启对泽军的信心不高。敌人是完全不讲原则的兽族,被规则束缚的雯灵怎么可能有胜算?当敌方是不讲规则的族群,不变的对敌模式只会丧生于千变万化的战术之中。扬启当然不想任何泽雯灵再死于貂兽之手,也不想泽地受到貂兽的催残,但他更不想弗蚀步了老泽王的后尘。
非要在同胞、国家和君王之中选择一个,扬启通常会选择国家。可弗蚀不一样。年轻的泽王不是扬启通过史书、资料和电视见过的王者。他是一个真正把臣民放在心间,一举一动都怕伤害臣民的国君。这样的王者,可贵程度更甚于国家;成长在这样的王者统辖之下,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当确保弗蚀的安危成为最关心的问题时,扬启当然忽略了雯灵战斗的传统。
“四千多年了,雯灵从来没有出现过不领军的王。”弗蚀摇了摇头,失笑着说道:“雯灵军也不需要来自后方的指挥。上得战场便各自对敌,有何需要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