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说,我怀着私心去接近国王不但不被唾弃,还是做了好事?你们雯灵,真是美好得让我自形惭秽……
感觉脸颊有些发烫的扬启低下了头去,惹来了仲迪的关怀。
仲迪刚开始的故作生气,是因为近千岁的他对人类的某些毛病有所耳闻。知道人类接近位高者多为了不可见光的私欲,他怕央杜也在奇怪的思维下有了这种毛病。得知央杜的真实目的,他的担忧却消除了。现在的泽国,要治愈法肢只能找泽王。对于视法肢为圣物的雯灵来说,确保法肢无恙当然没有错。
“陛下自觉能力不够,把国务托给了官员和议会。此时,正是陛下无法调动泽地资源守护我们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寝殿,多半也是害怕自己必须拒绝求助。毕竟,不能决定任何国务的王对什么事都有心无力。不能做到,只能拒绝。”长叹了一口气后,仲迪以下命令的口吻说:“治愈法肢,是陛下力所能及的事。你能主动去找陛下求助,我很欣慰。”
明明是件不好的事,在雯灵国却能换来称赞。扬启啊扬启,我是该歌颂你投身在雯灵族的好运气,还是鄙夷你丑陋的人性?
仲迪没给扬启太多嘲笑自己的时间。抓着笔思考了片刻,他站起身行着护卫间的礼仪说道:“你以后多主动去陪陪陛下,向他发出些力所能求的求助。一周内,最好能让他可以彻底走出寝殿。”
这算是“奉诣接近”国王吗?
扬启没有得意的感觉,反倒更添愧疚。在他看来,自己怀着恶劣的目的对待雯灵王,本来得到严厉的喝斥。可结果呢?故作严峻的护卫首领给予了自己充满善意的理解与鼓励。这样的种族,你若再用人性的阴暗面去对待,简直不配为人!
下定决心向雯灵的美好看齐的同时,扬启点头接过了这份“重担”。他诚恳的对仲迪表示,必将竭尽所能让“无所事事”的泽王充份体验到帮助他者的快感,以冲淡老泽王消逝带来的伤痛。
正当扬启行了告别礼,准备转身离开时,仲迪再次叫住了他。
“最好也让他忙得没时间思考。”倚着书桌而立的仲迪皱着眉头道:“陛下与老国王的相处,我看了几十年。这对父子的情感超乎我们的认知。只怕所有的空闲时间,陛下都用来品尝逝父的伤痛了。”
您真不愧是护卫首领,什么都能猜到。弗蚀把自己关在寝殿里面绘画,可不就是追思自己去父亲过去的岁月吗?表面来看,雯灵对亲情淡泊,内里却是关怀满满。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表露在外的关怀成为牵绊吧。就像央杜的父母一样。儿子都回城十几天了,仍然不见他们找来。溪琦明知道央杜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二十分钟后,扬启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雯灵不光不愿让关怀成为牵绊,更是将可怕的理智让关爱在符合规则的情况,变得近乎无情。再次看次告示函上的黑色字体,扬启由衷的为弗蚀痛心。虽然告示函让他再也不用担忧自己间接谋害老泽王的事会被查觉,可他实在没办法为逃离的处罚而喜悦。
从王子营帐离开后,扬启不是没有思考过被放过的窥视者想做什么。当时的他认为,与“活祭之役”无关的兽族不过是来偷物品,或是帮祈国来打探消息。直到听闻兽族在万军之前准确无误拔除了霜雪王的法肢,扬启才明白放走窥视者是个多么可怕的错误。
若不是兽族和自己一样见到了霜雪王料理法肢,会能直奔法肢所在的手臂而去?雯灵的法肢可谓是隐私性最高的部位,兽族不可能在那晚之前得知有关霜雪王的法肢信息。
也就是说,我为了脱险害死了老泽王,害死了弗蚀的亲父?
这个定议带来的可不仅仅只是自责,更有恐惧。若是泽雯灵有任何一个提出“兽族如何知道霜雪王的法肢在哪里”的疑问,泽国便会开始彻查。而一个兽族闯入王子营帐被叫做央杜的侍卫杀死,这是根本不需要耗费大力气便能获悉的信息。只要头脑正常,就能根据这件已经发生过的事轻易锁定央杜,并找到最终的答案。
因已欲间接害死国王的罪,等同于叛国吧?
对想都不敢细想的处罚而产生的恐惧,却在看清告示函的内容后尽数消除。
加盖着目前由弗蚀持有的国王章印,冰冷的文字述说着泽国大部雯灵的认知:霜雪王有过杀害兽族的行径,行凶还在对方全无还手之力的时刻。凡事有因必然有果,即用有违‘强者不欺凌弱者’的规则杀死兽族,必然遭同样的后果。霜雪王死于兽族违反决斗规则的刺杀,亦是必然的结局。貂国兽族做出如此行径,并无过错。泽国虽然哀伤,却不会因为合理合规之事对貂国生怨,更谈不上有仇。
意思是貂兽之事始于霜雪王,也将终结于霜雪王的逝去,与泽地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说,随着霜雪之死被拍板定案,再也没有谁会提出“兽族为什么会知道霜雪王法肢所在位置”的疑问。
我彻底摆脱了罪行,再不会因霜雪王的死亡付出任何代价?听上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
这样的决择从律法的严谨角度来说,堪称完美。从道德伦常的角度来说,残忍得褪去了所有血肉。而最令扬启不平的是,霜雪的独子,现在的泽地国王还必须接受,并且加盖国王章印。只因为,这是大多数泽雯灵的看法。
“傻瓜,儒夫,笨蛋!整个宇宙都找不到比你们更善良的种族!”孤零零站在告示函前的扬启再也止不住愤腾的情绪,忍着鼻尖酸涩轻声骂道:“就不能讲那么一点点情义吗?就不能任性一点,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吗?你们对逝去泽王的哀悼之情,一点也没逃过我的眼睛。为什么一旦涉及他族,就完全把自己掷之度外?就不能在规则之中掺和一丁点的情感?哪怕只是表明一下敌视的态度,也能让弗蚀好过一点点嘛。而且,为什么你们不能对我的异常多起些疑心?一个‘法肢出错‘,就连国王都深信不疑!”
谩骂的同时,内心的同情心被激发到最大。对于一个愿意帮助自己回归现代社会的雯灵,扬启希望自己能给予回报;对于青涩尚未完全褪去的弗蚀,他决定以一个兄长的姿态给予安慰;对于受自己间接所害的孩子,他必须负责到底。就算力量渺小到只能说些安慰的话,也好过看着他强颜欢笑。
说些什么才好呢?纯安慰的话,弗蚀一定没少听。总得有些真材实料,才能真正起到即达到了安慰效果,又让他可以振作起来的作用吧。扬启撑在告示板上想了好一会,回到了碧澜护卫的住所。
“方便跟我好好说说兽族吗?”坐在正仔细擦拭盔甲的泽淳义身边,央杜充满期待的问道。
“我讨厌兽族!如果不是雯灵,我希望把他们杀光。”把盔甲擦得仆仆得响,泽淳义咬着牙说道:“你知道他们穿着什么样的服饰吗?完全就是衣衫不整,随便披几块兽皮在身上就是衣服了,还都长着细长的獠牙。若不是他们大多数会说人语,简直和野兽没有区别。可他们偏偏不是野兽!会说人话,举止也与人族同样,还会简单的思考。”
听上去很野蛮嘛。看来与古代的被称为“蛮夷”的种族有相似之处?
“说点更详细的。比如他们的战斗力如何,性格又是什么样?”回忆着雯族史提业的内容,扬启不确定的问:“听说,兽族大多数被自己的后代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