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黯淡,终究还是相关的,记得毕业舞会后的那个夜晚,我问他问什么要帮我们,他说就是想帮的,当时心潮澎湃,觉得他一开始就是喜欢我的,是,他确实是一开始就在乎,只是……
他深深地吻我,“不要多想好不好?世上每桩事情都是关联着的,你只要知道,我爱你,不因为别的人。”
我点点头。
迁徙回颐和路的大宅,收拾停当,再适应这梧桐树成荫的南京,又花了一两个月的时光。和我们离开时不同,这里的人行色匆匆,脸上带着难言的阴郁。
每日听得到电台都在报着前线的战事,敌军难以退散,反倒是我们一直在后撤,后撤,再后撤,流血牺牲都不能换得半寸前进。
昊霖早出晚归,深夜躺在床上,身上是重重的烟味,即使洗过澡,仍旧嗅得到烟草的气息,久而久之,即使他不在,屋子里也仿佛飘荡着这些味道。和他见面的时候少了许多,我还没醒他已走,我睡了他才回。一开始我晚上一直坐在厅里的沙发上等他,等到他回来才一起上楼,他总是怪我,要是这样等下去,他在外面心里也不安,让我别惦记了,他好着呢。又等了几次,是等到了凌晨,我已经睡在沙发上,还是他把我抱上去的,“不是说过别等的吗?”这样之后便不再等,只能和屋中始终隐隐的烟草气味为伴。
白天里我也听广播,始终听不到好消息,觉得终日在这大宅里焦灼没有任何意义,一天的聚会上,突然听说陆军医院已经召开几期医护培训,兴高采烈地和昊霖说了我也想去,他便给我引荐了主事的一位将军夫人。
这一次的培训比在杭州时来得严肃许多,每天花半天在医院里,真真切切见了被病痛折磨而哀嚎的人,逐渐适应医院浓重的药水味,和不带感情的大片大片的白。主要还是外科的内容,鲜血淋漓,初时难以忍受,想起帮昊霖包扎的夜晚,若是当时我学过这些,也许他能少受些罪,便也坚持下来。
“有闲工夫怎么不去看看电影?”忙得不可开交的一个小护士问我们。
我和那主事的妇人面面相觑,“大家都在忙着,光我们什么也不干,说不过去。”唯有这样,我才能觉得我始终跟在昊霖身边,即使两人不在一处。
回到家里,有点疲惫地把脖子里的长丝巾脱下给了文竹,自己换了双舒适的鞋,才看见双眼通红的茹梦坐在沙发上,满脸泪痕。
“冷伊,冷伊,你帮我求求昊霖吧。”她抬头看到我,忙扑过来抱住我,“吴庸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怎么了?”我慌忙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她一个劲地抽泣,“吴庸不可能的,他被军政部的人抓走了。”
我觉得很惊诧,生意往来一向顺畅,“怎么会?”
“最近的一批药用棉查出来,全是渣子碎末,那些个玻璃瓶子也破损了许多,总之说他偷工减料,运往前线的军备都达不到标准,都是些破得不能用的垃圾,现在这个时局,这种事情抓到了,枪毙都有可能。”她一边哭一边说,听得我直发愣。
“吴庸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吧?”我问得有点迟疑。
“当然不可能了,可是是他的货里出的问题,这里面肯定有隐情,求你和昊霖说说吧,他被关了三四天了,都没有告诉我们,我找了他几天,今天才听说的,去了警察局,也不肯让我见,说是帮军政部看押,需军政部批准才行。你和昊霖说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昊霖也是难得回来得早,日暮前已经出现在了前厅。
“昊霖!”我站起身招呼他。
他一脸疲倦,见了我笑起来,看到一旁沙发上的茹梦,脸色又不好看了。走进来,“吴庸的事情我们会查的。”
茹梦站起来,眼睛肿得比方才更厉害,“那你起码让我见见,这天气转凉了,他进去的时候衣衫单薄……”
“冻不死他的。”昊霖不知哪里来的气,一股脑撒了出来,“你还有旁的事情没有?”
茹梦跌跌撞撞走出去,我拉着一起吃个晚饭她也摆手回绝,只留下淡淡的一句,“昊霖,你重回到军队里,脾气又见涨。”
昊霖还是满脸怒容,见我迎上前,“伊儿,这事儿你别问了,太复杂。”回头吩咐闻莺备下晚饭,“难得一起吃个晚饭,吃完我还要出去一趟。”
久违的晚餐,我俩坐在桌子一个角的两个边上,偌大的餐厅里,只占据了一个角,未免觉得这宅子里太萧条冷落。方才的怒气还未散,他只低头吃饭,一边又给我夹了几道菜,盼了许久的共进晚餐,不应当是这样的。心知时局紧张,他公事繁忙,实在分不开身,身心俱疲,我不能苛责他,只是眼眶里盛着点泪,心里有点难过,退散不了。
夜里谈事,也许还是酒局,趁着他吃完饭洗澡的空档,帮他灌了杯蜂蜜调的绿茶,封在一个玻璃瓶子里让他随身带着,晚上散的时候,喝点醒醒酒,不那么难受。
送他到了大门口的台阶上,他接过玻璃瓶,揽住我吻了吻,“最近实在太忙太忙,哪天有空好好补偿你。”走下台阶又钻进那轿车开出了林荫道。
他换下的大衣还挂在房门背后,简直如被几十只烟熏过一样,我站了会儿,听到电话铃响,文竹叫我,“是汤小姐找你。”心里有点发愣,她若是有非分的要求,我定是得听昊霖的,回掉她。
电话刚一接起,还能听到那一头的她哽咽,“冷伊,我没什么旁的要求,我不是要放他,不是要听他说有什么委屈,更不是拆昊霖的台,我就进去看看他,给他送件厚衣裳,还有一点药,吴庸他有哮喘。”她顿了顿,“若是单单警察局关他,这些事情都是准许我做的,偏偏是军政部关的他,这些都不许,冷伊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