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学只独独出了蒋芙雪一个参加评选的人,虽然被一些老教授,诸如老夫子之类的嗤之以鼻,仍旧念叨女孩子家家抛头露面,老祖宗多少年的规矩方圆全部抛掉,在年轻老师这儿,却是一致的赞赏支持,不单是言语上的,还有老师特为她借了小礼堂;正好春季汇演也过了,小礼堂闲置,倒不如让我们排练。非但如此,声乐老师有空的时候还乐意坐在第一排看我们排演,时不时提点改进建议,我也自觉这首曲子越来越有幽深的意境,指尖仿佛能流出初秋冷雨话别离的况味。
我们又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在瑞荣时装店,只因为我们同意了穿着他们的衣裳拍了相片放大后挂在橱窗里,他们便乐意没日没夜地给我们改衣裳。蒋芙雪偷偷和我说,瑞荣之所以这样巴结,因得别的终赛选手的衣裳大多是上海的时装公司订制的,更有甚者,譬如那个“美”到极致的财政部长的女儿的衣裳,更是请了法国的公司邮回来的。这样算来,我们的行头是最为低档的,于瑞荣来说,却是无上的荣耀,因为我们同台竞技,仿佛他们的衣裳也就有了与那些大牌子决一高下的资格。
衣裳最终也定下了,一人一件丝绸旗袍,一色的墨绿叶子与鲜红花瓣的搭配,一件是花瓣从左肩斜下,大朵大朵,如同花雨般;另一件却是大片绿叶,被掩着的红花只露出点点,谁是主角谁是陪衬一目了然,却又融为一体。只一点,这衣裳剪裁妥帖,穿上不敢大口喘气,见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吃了一惊,蓦地想起靠在苏州小楼棕红廊柱下的王依,脸上发烫,我和她是这样的像。
拿上衣裳,和蒋芙雪又到鼓楼公园旁那个法国咖啡店坐坐,竟然只剩下一个桌子,还是去年期末考试结束时我们坐过的,快一年了,这一年是如此匆匆。
对面的她一条蕾丝裙,胸口绣着玫瑰花瓣,我自己碎花旗袍一件,想想去年两个学生装的人,心里突然有点怅怅。
“汤小姐那裙子还合适吗?”
她笑着点点头,“就是她可能白忙活了。”
我挑挑眉,“怎么?穿不上了?”寻思过来,她是为了程昊霖生日准备的,西北已满目疮痍,程昊霖人在哪儿都不一定。
“程将军回不来呀。虹雨告诉她的时候,她那个表情,啧啧……”她并不掩饰那对于汤小姐的一点点不屑,这一点和近来的程虹雨有点相似,不知是因为她俩一起的时间多了,相互影响的,还是因为汤小姐和程昊霖之间那秘密却又公开的牵绊。
“她好像一点也不……”我顿了顿,本是“矜持”脱口而出,但又太过于对她不屑,“她好像还挺大方的,北面的小姐都是这样?”我掩嘴一笑,“我感觉我周围的女同学,好像不像她,都有点羞羞答答的。”暗地想起当时程虹雨对冷琮,大概真的是有差异。
“程将军是吃定了她了。”见我起了个头,她更加言之凿凿。
“因为程夫人的缘故?”又觉得不对,家长的因素,哪里是她死心塌地的理由,“两人情愫已久?”
蒋芙雪摇摇头,那缓慢的频率与意味深长的笑,让我有了一点点的好奇,“那是为什么?”
她脸上的笑突然抑制不住要溢出似的,我便知道又有一条秘闻了。
“他们已经……”她只说了四个字,却不住点着头,眼神中全是“你应该知道的”意味。我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点着咖啡杯圆形的柄,看着她那神情,先是短短的迷茫,进而捏了一下柄,硬硬的手感。
“你是说……”我张大嘴,她更是“咯咯”直笑。
我突然脸上一红,“真的假的,她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啊,程将军自己说的?也不会吧……”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怎么?你怎么?哎,你怎么这么?”她短促地问着我,“怎么这么守旧似的,你和张先生都这么久了……”而后她突然定住了,“难道你们没有?”
“当然了!”我更是大吃一惊,她居然是这么想的,“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啊你?我这一回来,你怎么这样的,汤小姐的事情,我看也是你想歪的。”
“怪不得我觉得你和张先生这么生疏呢……”她若有所思,“但是汤小姐是肯定的,她说程将军的样子,你该看看的,你看看就知道,我和虹雨都这么想,况且,汤尔跃,也是这个意思。”她喝了一口咖啡,抿抿嘴,“现在都,人家同居都要登报的,这点算什么,看把你臊的,到你结婚的时候,我看你什么样子。”
我没想到她这样的口无遮拦,却突然戳中我曾经有过短暂思考的事情,关于王依的一点点短暂的思考,“你怎么这样的……”我指着她,却又不好说什么,“汤小姐知道了,可不好啊。”只能以此让她住口。
“她敢做就敢被我们说啊,这有什么。”
“那程将军也,我们这样说,也不好……”我突然觉得无法去想程昊霖,有过这样的一番私底下议论,突然觉得下次见他,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仿佛把他剥开似的,可制止蒋芙雪的话语又没有什么力道,她仍旧满不在乎却又满脸红光地继续说下去。
“他更没什么了,又不是这一个。”她甩甩手帕,
“啊?”我左手抚了抚太阳穴,“你们都聊他聊得这么细致了?”好奇心却又更重。
“嗨呀,你想,普通人家的公子十八二十就娶了一房,要么先纳了妾,到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老大了,你不会觉得他没有吧?”
我呆住了,清清楚楚听他说他就要没了自由的日子了的,难不成是假的,当时还不情不愿的,“可他不也还是在周旋吗?在选个好太太?”
蒋芙雪压低了嗓子,“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纳了妾,这么些年了,他这样的,什么没经历过。”